第20章 未察覺的變化
未察覺的變化
十一月底,一場冷空氣襲來,程祈安難得中招,一年到頭沒生過病的身體竟然一下得了重感冒,一天到晚頭腦昏沉,眼睛腫脹。
任誰一看都知道他病了,還不輕。
他不想讓林期和李奶奶知道,他們離得遠,一個要上課,一個年紀大,知道了只會徒增擔心,說不定還耽誤他們事。
因此在林期每天照例打來視頻電話時,程祈安只能找借口拒接,過後再回短信。
【剛才場合不方便。】
【我最近會比較忙,可能不好接視頻。】
發過去以後,程祈安陡然覺得自己的理由看起來有些敷衍,又緊急找補。
【不過也就幾天,這幾天過了就好了。】
很快林期就回信了。
【我知道了。】
【嗯。】
【好的。】
三個問題,一一作答,沒多追問任何問題。
奇怪的是,程祈安并沒有因此松口氣,反而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他按了按心髒的位置,眉毛蹙起又舒展,自言自語:“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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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重感冒足足半個月才好徹底,程祈安被折騰得瘦了一圈,臉部線條更加清晰淩厲了。
當天他就主動給林期打了視頻。
“想我了嗎?”小別勝新婚,雖然也就半個月沒看見對方的臉,程祈安卻覺隔了好久。
“嗯,想,很想。”
“你怎麽了?”
林期的反應出乎程祈安的預料,他嘴角彎起,看着在笑,眼神裏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反而看起來有些難過。
“沒什麽。”林期好像動了一下手機,屏幕晃動幾下,再對準後,他神情自然地說,“就是好像天沒看見你,太想你了。”
他眼神飄忽,沒有一直看着程祈安,像是難為情的樣子。
程祈安笑了:“真的?”
話出口,他一愣,被自己不自覺撒嬌做作的語氣臊住了,他趕緊僵硬地轉移話題:“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放假了。”
放假以後我們就可以見面了。
“嗯。”林期眼裏露出真心實意的笑意,随即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狀似無意地問:“你前段時間在忙什麽?”
程祈安卡殼了,支支吾吾:“就是社團活動……競賽什麽的湊一塊兒了。”
說完為防林期細問,迅速問道:“你呢?”
林期抿了抿嘴,看起來有些苦澀地低下頭:“就是上課。”
然後,聊天氛圍急轉直下凝固住,兩人突然沒話說了。
因為平時閑聊多是林期主動挑起話題,再加上他們彼此熟悉,就算沒什麽話說,隔着屏幕相顧無言也不會尴尬。
可今天不知怎麽的,林期的話很少,程祈安主動遞話他也不怎麽接。再加上程祈安隐瞞了生病的事情,本身就有些心虛,他們之間竟然有些無話可說的尴尬。
“吱呀——”宿舍的門被推開了。
程祈安循聲看過去,只見秦揚推門進來,瞅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了然偷笑,擡手比了個“OK”和在嘴上拉封條的手勢。
程祈安點頭微笑示謝。
不過礙于他和林期此時視頻聊天的氛圍比較尴尬,林期看起來也沒什麽閑聊的欲望,程祈安借此主動說:“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就挂了,改天再聊,嗯?”
話音剛落,林期那邊好像碰到什麽東西,乒乒乓乓屏幕裏一陣天旋地轉——手機應該是掉地上了。
撿起以後,程祈安見林期臉都沒對準屏幕,就急匆匆說道:“那就先挂了,改天再聊。”
程祈安凝視着挂斷的電話,半天才回神。
然而,這個改天不知改的是哪一天,程祈安原本以為會在第二天就照例打來的視頻電話并沒有來。
生病那段時間視頻電話的空缺好似讓他對這件事脫敏了,他心裏雖然有些困惑和不習慣,但很快就被他自己以“林期可能有事”類似的理由給說服了。
再加上寒假來臨,期末考臨近,各科的複習任務一起襲來,程祈安更加自然地在心裏說服了自己——林期應該也是在忙考試。
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他們保持了幾個月一天一視頻的習慣沒了。
程祈安都沒太察覺到這個變化,就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放假前幾天,程祈安準備收拾行李,他站在衣櫃前,思量着該帶哪幾件衣服回家,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就響了。
是林期來信的專屬提醒鈴聲。
程祈安打開手機。
【林期:我買票到A站,然後我們可以在這兒會合。】
A站是程祈安會經過的站點,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想到這個安排對林期來說會多麽的麻煩。
現在臨近春節,票非常難買,各列車的時間也不一樣,林期要想在A站和他一起,必定要好一番折騰。
程祈安沒多想就打定主意拒絕,趕忙回消息,以免林期已經把票給買了。
【這樣對你來說太麻煩了,沒必要。】
【回家我們就見到了。】
【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不許這樣折騰。】
幾條消息連珠炮似的發過去,等了片刻,也沒見回音。
程祈安有些着急,怕林期沒看見消息,又忙追加幾條,叫他不用這麽做。
發完不放心,想着還是及時給林期打個視頻說一下更保險,誰知鈴聲剛響,立馬就被挂斷了。
速度之快,就像是對面的人專門等在手機前一樣。
程祈安皺眉看着被挂斷的電話,還沒等他從疑惑中回神,林期的消息就來了。
【嗯,我知道了。】
這是在回答程祈安的信息。
【我現在不方便接視頻。】
這是在解釋他為什麽挂斷視頻。
程祈安心裏劃過一絲不舒服,一秒不到,不等他捕捉到就消失了。
他見林期已經看見了他發過去的信息,也答應了,就沒再說什麽。
放假這天,程祈安帶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難掩激動地乘車回家。
林期比他早兩天到家,說好在車站接他。
程祈安還沒出閘機,遠遠就看見站在出站口的林期朝裏張望。
他特意混在一個人堆裏,掩着自己的身形躲過林期的視線繞到他身後,一把用手遮住林期的眼睛。
林期下意識準備肘擊的手擡到一半放下,嘴角彎起,放任自己的身體被程祈安帶着遠離人群。
他感知到遮蓋着眼睛的手不安分但有節奏地動着——手的主人在催他回答,這是他和程祈安小時候玩這個游戲的默契。
他聽不見,不知對方是否說了“猜猜我是誰”這幾個字,這個游戲就沒法玩。
程祈安就想了這個法子,遮在他眼睛上的手有節奏地動着,就意味着對方在問這句話。
程祈安起初想出這個法子,是想要他能和包括程祈安在內的其他人一起玩這個游戲。可在村裏的時候沒人和他們玩,上小學以後這個游戲就顯得幼稚無趣,再大些更不可能有人會跟他玩這個。
就這樣,這個行為漸漸成了他和程祈安的專屬。
既如此,程祈安自然就成了唯一答案。
“是程祈安。”林期笑着說出這個唯一的名字。
程祈安松手,兩人一個往左邊走,一個往右邊轉身,恰好錯過。
見狀,程祈安拍了一下林期左邊的肩膀,将他扳過來:“這裏,看哪兒呢?”
林期不說話,只接過程祈安的行李,看着他笑。
“傻了麽嗎你?”程祈安彈了林期一個腦瓜崩,拉着他往家走。
程祈安先和林期回了自己家放東西,有些意外,家裏竟然是收拾過的。
自程遠山死後,他就在李奶奶和自己家兩處睡,論具體次數,在李奶奶家還多些。
不過他自己的東西倒是沒挪過去,一來李奶奶家也不寬敞,二來兩家一個村離得近,沒必要。
但他早就把李奶奶視為家人了,他和林期出去讀書後,就把家裏鑰匙給了李奶奶保管。
“誰打掃的?你還是奶奶?”程祈安想到李奶奶年邁的歲數,有些擔心。
“奶奶想着你要回來,所以提前讓我打掃一下,看着舒心,你想要住的話也方便。”
程祈安環顧這個自己無比熟悉又陌生的家,以往只想逃離它的心情在此刻竟然感到一絲踏實和牽絆。
他看着林期,情不自禁地擡頭吻上去。
林期愣了一瞬,随即緊緊抱住程祈安,加深了這個吻。
“嘎吱——”
年久鏽頓的門軸因推拉發出悠長刺耳的聲音。
“唔、有人……”程祈安忙推開林期。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他擔心是李奶奶。
“哎呦,祈安啊,回來了啊!”果不其然,是李奶奶。
李奶奶左手扶着門板,右手還杵着一根兩指粗的樹枝。
程祈安擔心地皺着眉,一邊迎上去,一邊将李奶奶上下細看一番,問:“怎麽杵拐杖了?”
李奶奶笑呵呵地擺擺手:“現在外面冷,有的地方結冰打滑,我老骨頭一把,腿腳不利索,要小心着點勒。”
程祈安提起的心落下來,扶着李奶奶一起往李奶奶家去,明知故問:“那您怎麽還跑出來?”
“我這不是算着時間,看小期應該已經把你接回來了麽,想你想得緊,就想先過來看看。”
“我也想您想得緊。”
“哈哈哈……”
大年三十晚上,三人一起在不絕于耳的鞭炮聲中吃了年夜飯。
李奶奶年紀上來了,躺在床上守着播放着的老舊的天線電視,時而淺寐時而半眯着眼瞅兩眼。
林期守在她身邊,時不時伸手試試被子裏的溫度。
程祈安尋了個空擋出門,站在屋前遙望隐在黑暗中的荒蕪的田野,片刻後,他擡腳往黑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