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知名的寒意
不知名的寒意
可能是覺得小孩子之間交流更好更快,李奶奶現在出去撿垃圾都不帶着林期,而是拜托程祈安好好領着他玩。
作為回報,李奶奶時不時會讓程祈安留下來吃晚飯,或者将從外面撿到的吃的玩的分些給他。
程遠山在周慧死後更是時常不着家,偶爾回來一次,碰巧看見程祈安在李奶奶家吃飯,厚顏無恥地直接當起甩手掌櫃,仿佛沒這個兒子。
不過程祈安對此很高興,因為程遠山總是醉醺醺地回來,莫名其妙地生氣,要是程祈安哪次運氣不好撞上了,少不了又是一頓打。
程祈安總是會反抗,可一個五歲多的小孩,再怎麽也不是一個中年醉酒男性的對手,往往只換來更嚴重的傷痕。
李奶奶總是在無意間看見他身上的傷時皺眉嘆氣,滿眼心疼。可她年邁又是外人,毫無辦法,只能讓他盡量躲着程遠山。
一來二去,程祈安倒像是和李奶奶林期住一起了。
教林期說話不是個簡單事,程祈安有時候會急,尤其是在挨打後。
林期也有自尊,在自己怎麽使勁也發不出讓程祈安點頭的聲音時,他會郁悶自閉,徹底閉嘴。
“我教你那麽多遍,你還說不對,你還生氣?”程祈安氣鼓鼓地從地上站起,肋骨疼得厲害。
昨天半夜程遠山突然回家,不知道發什麽瘋,把睡夢中的程祈安一腳踢醒,滿嘴惡臭醉醺醺罵道:“你個……你個賠錢貨!”
他當時躺在床上就起不來,硬挺着挨了一晚上才好些。早晨借着太陽光掀開衣服查看,肋骨處青了一大塊。
這一整天,程祈安都在忍着痛教林期,委屈憤怒無處宣洩,最終在耐心告罄後,漏出那麽一些,裹在話語裏打在了林期身上。
林期嘴巴緊閉,手上比劃兩下,意思是現在不想學了。
“啪——”程祈安拍了一下林期的手,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說過了,你不是啞巴,不許把自己當成啞巴,現在不許打手勢,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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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對林期來說實在太長,他不知道具體每個字在說什麽,但他能從程祈安的動作和神情中明白他的意思。
他靜默幾秒鐘,帶着些小情緒,故意用着不着調的語氣賭氣般說:“窩……閑在……布香學……”
程祈安看着說完後就拿後腦勺對着他的林期,情緒頓時崩盤,眼眶一熱,轉身就跑了。
他在村裏村外四處轉悠,直到天黑,才不情不願地回了自己家。
一進門,一股酒氣沖天。
程祈安心一緊,下意識就想往屋外撤,可沒想到程遠山從屋側上廁所回來,他恰好就被堵在門口。
“小兔崽子……大晚上地準備往哪裏跑?”程遠山說着,伸手就攥住他一個胳膊,将他往屋裏拉。
程祈安拼命掙紮,可程遠山醉酒狀态,手上全是蠻力。
他心一狠,朝着程遠山手腕上就是一口,這是他常用的招式。
“啪——”
一巴掌扇上程祈安左臉,他腦子當場就蒙了,眼前泛着金光。
“你敢咬我……你個小白眼狼!沒我哪來的你!把你養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報答你老子的!”程遠山振振有詞,好似被他提溜在手裏不到六歲的程祈安真是個做了惡事的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這一晚,程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他只記得自己意識消失前,躺在他媽媽以往總是躺倒的地方。
他顫抖着,似有一股寒氣将他從頭到腳團團包裹住。
第二天,程祈安是被凍醒的。
他渾身冰冷手腳僵硬,像冷庫裏的屍體。
屋外的陽光透過殘破的玻璃窗照進來,有些照在程祈安攤開的手上。
是暖的,他感覺到了。
他艱難地在地上爬,緩慢地将自己的身體全部挪進陽光裏,沐浴在暖陽下,讓身體溫暖起來。
程遠山昨晚下手狠,程祈安身上到處都是傷,臉上也是。
這幾天都不能出門了,程祈安心想,他腦子昏昏沉沉,沒過多久就又睡了。
這一覺直接睡到下午,太陽逐漸撤出屋內,他又冷又餓。
程祈安懷疑自己被打壞了,因為他冷得不正常,像是有股寒氣貼着他,怎麽也甩不掉。
他在屋裏翻找,想要找些東西果腹。
路過大門的時候,餘光透過門縫瞥見門口放着一個碗,他走近看,發現裏面放着兩個大白饅頭和一些鹹菜。
程祈安看到碗上的花紋,知道是林期送的。
可他們昨天剛鬧別扭,他現在又是這番狼狽模樣,自尊心作祟,他并不想在此時讓林期看見。
程祈安偷摸着觀察了一下門外,聽屋外沒什麽動靜,估摸着外面沒人,才小心翼翼地将門拉開一條縫,伸出手準備将碗拿進來。
誰料林期靠坐在旁邊的牆上,聽見動靜後一下蹿到門前,叫道:“祈安。”
這兩個字程祈安教過無數次,林期也學得無比認真,音調音量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程祈安被吓一跳,忙将手縮回,把門給關上了。
“你……生氣嗎?”林期的聲音隔着厚厚的門板傳進來,因為着急,音量有些大。
程祈安靠在門上不回應。
他必須手嘴并用才能讓林期知道他的意思,可這就意味着林期會看見他的樣子,他不想。
“……對布起。”良久的沉默後,林期又說道。
程祈安将頭埋在膝蓋裏,裝作聽不見,不予回應,門內外一同陷入死寂。
就在程祈安等得心焦難耐的時候,後背被人戳了戳。
他輕吸口氣,掩蓋住到嘴邊的痛嘶聲——林期正好戳到他傷口了。
他往旁邊挪動,以防再次被戳到傷處。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默後,林期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回去了……你……吃飯。”
說完幾秒後,門外響起腳步聲。
程祈安側頭透過門縫往外看,只見林期一步三回頭,小小的身影逐漸消失。他洩了氣,失魂般靠在門板上,凝視着屋外。
不知在門後蜷縮了多久,強烈的饑餓感催使他回神,将門口的吃食拿進來,就着涼水吃完。
這天晚上,程祈安滿身傷痛地躺在床上,想起了媽媽,特別想。
他想去找她,他實在是太難受了,心裏和身上都是。以往這種情況下還可以和媽媽依偎在一起,媽媽會按摩他的傷處,給他上藥,他也會照着樣子給媽媽上藥處理傷口。
想着想着,他就這麽做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了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