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第七天

第6章 不記得生前事

不記得生前事

“我接了些活，給逝世的人做東西，你照着我學就行。”亓冥将面前的紙筆往林期面前挪了挪，“會寫毛筆字嗎？”

“能寫。”

“那你先按照我說的寫吧。”亓冥指揮林期拿起毛筆，說了個生辰八字，“戊寅丁巳戊申庚申。”

“這是我的嗎？”林期還沒下筆，程祈安就在一邊迫不及待地問亓冥。

林期低頭執筆，沒看他們這邊，亓冥才微微點頭，可他眼神落在林期身上，只見林期手顫了一下，筆尖的紅色墨汁滴在黃紙上，濺開一朵血紅色的花。

“換一張吧。”亓冥抽開那張被濺墨的黃紙，“這是第一次有人給這人折東西，盡量盡善盡美吧。”

“好。”林期聲音有些哽塞，微低的腦袋掩住泛紅的眼眶。

但程祈安還是聽出來了，他一邊對亓冥說：“你可真貼心，想得真周到，謝謝你的好心。”

一邊又對他解釋：“林期有個逝世的愛人，他可能觸景傷情了。”

在林期裝作不知道程祈安在場的情況下，亓冥作為中間人不好大剌剌地接程祈安的話，只能當個沒反應的傾聽者。

好在程祈安也不知道林期知道自己的存在，理解亓冥的做法。

“你想折什麽？”亓冥自己又寫下一個生辰八字，向林期問道。

林期陷入思索，幾秒鐘後說：“橙子吧。”

“可以可以。”程祈安在旁邊緊急附和，欣喜道，“真巧，我喜歡橙子。”

說完，他高興地有些飄忽的身形頓住，他想起自己已經忘記生前事，做鬼以後也沒吃過東西，怎麽會喜歡上橙子呢？

可當他聽到橙子兩個字的時候，腦袋裏突然就迸發出這樣一個信號，真是奇怪。

接下來，程祈安就見證了亓冥的手藝，簡簡單單的黃紙在他手裏翻折多次後，真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橙子。

林期照葫蘆畫瓢，可就算他再用心，畢竟是新手，手裏那個黃紙橙子看起來奇形怪狀。

“我再折個新的吧。”林期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心意最重要。”亓冥說，“他會嘗出來的。”

程祈安在旁邊看着，本來是想要個新的，可亓冥這話一出，他頓時歇了心思：“是的，沒事，我可以，快燒給我嘗嘗。”

亓冥起身又進了那間屋子，沒過片刻便端着一根短粗的紅色蠟燭出來，擱在茶幾上，對林期說：“用這根蠟燭點燃燒盡就可以了。”

這蠟燭不是普通蠟燭，當一股異香飄進程祈安鼻腔後，他意識到，因為一般的東西他都是聞不見味道的。

邊緣泛着藍綠色的火焰飄搖着，映照在林期的瞳孔上，讓他眼神看起來很虛幻。

程祈安緊緊盯着林期手上那個不斷靠近火焰的黃紙橙子，停滞的心髒仿佛都要重新跳動起來。

“嘩——”黃紙易燃，與火焰相觸的瞬間，火勢剎那間蔓延開，将黃紙橙子團團包裹。

“松手！啪——”一聲低喝和拍手的輕響敲醒失神的程祈安和林期，灰燼簌簌飄落。

程祈安這才反應過來，林期是任那團火在自己手上燒滅的。

他急得正想飄過去看看林期的手，骨碌碌一個黃燦燦的醜橙子從他懷裏滾到地上，不規則的外形讓它滾了大概半米就在光滑的地板上停住了。

程祈安驚得愣住。

他盯着那個橙子，不可思議。

他知道亓冥有通鬼事的本事，但知道和見到是兩碼事。

“你看，真的！”程祈安撿起橙子，捧在手心示意給面前的兩人看。

但林期看不見。亓冥礙于現在的場面，看見了也只能當沒看見。

不過這對程祈安來說無所謂，此時的驚喜讓他沒心思産生任何負面情緒。

他不自覺地飄到天花板上，像個被印在氫氣球上的卡通，純粹得冒着一股傻氣，驚喜地說：“我還能聞到橙子的香味。”

亓冥看林期手上無大礙，嘴角彎起，對林期說：“他收到了，他肯定很高興。”

“是嗎？”

“嗯。”

深夜，程祈安高興地抱着一大包奇形怪狀但聞起來很香的食物飄到小狗窩旁。

他感謝，幸好亓冥能看見他，知道東西太多他拿不住，好心親自上手給他折了個結實牢固的大紙袋子。

第一個醜橙子，程祈安不舍得吃，他把它收進衣服口袋裏了。

臨走前，他還問亓冥有沒有辦法可以讓它永遠不壞，他想留作紀念，亓冥搖了搖頭。

诶，可惜。程祈安嗅着橙子的清香，心想，等放到不能再放就把它吃掉。

室內，亓冥的手機震動。

【他走了嗎？】

亓冥看着手機上林期發來的消息，回複：【剛走，抱着一袋東西高高興興地走的。】

片刻後，消息沒回，門口傳來微弱的敲門聲：“叩叩叩。”

亓冥知道是林期，沒有絲毫猶豫，在送林期出去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又再次将人迎了進來。

“為什麽不讓他知道你已經知曉他的存在？”亓冥在沙發上坐定，抿了口深褐色散發着藥草香的熱茶，問林期。

林期彎腰坐在沙發另一側，擡眼看向亓冥，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小心翼翼地問：“他……他看見我時，是什麽樣的？”

問完不等亓冥回答，他又痛苦驚醒般喃喃自語：“他肯定很生氣，他不想見到我吧。他要是知道我知曉他的存在，他肯定會跑……會不見的……”

“他不記得生前事。”亓冥出聲打斷。

“什麽？”林期痛苦的眼睛裏泛上一層迷茫，難以置信地看着亓冥，他擡手摸了下耳邊的黑色助聽器，像是懷疑自己聽岔了。

“他不知道你是誰。”亓冥繼續說。

“不可能！他頭七那天，我去他死去的那片湖裏……”林期情緒激動起來，話語脫口而出又就此省略，繼續說，“回來以後我身邊就開始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如果他忘了我，他怎麽會跟我回來。”

亓冥黑沉複雜的目光落在林期臉上，忘記生前事是自殺者鬼魂的特征，他在斟酌該不該告訴林期這件事。

“我不知道緣由，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确實不記得。”亓冥輕嘆口氣，沒告訴。

林期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他不想相信程祈安忘了自己的事實。

可亓冥這般信誓旦旦，氣定神閑，他也沒有理由騙自己。

林期被哀傷和痛苦逼得眼眶猩紅，他難以自制，将頭埋進手心，瑟瑟發抖。

“那就別告訴他了。”良久，林期擡起頭，聲音沙啞，“我與你的交易也不要讓他知道。”

亓冥不知在想什麽，沉默片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