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第23章 凜月(023)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凜月(023)
春光乍洩, 裏面的人卻渾然未覺,手頭的動作還在繼續。
動作慢條斯理,一點點放大……裏衣驟然剝落, 細白的手指松開, 衣裳悄無聲息地滑到地上, 仿佛一地盛開的白玉蘭。
卧房內火光微弱,偌大的空間盡數籠罩在一層朦胧光影中, 看不真切。
然而屏風後的這一抹曼妙的身影卻尤為清晰。修長的天鵝頸, 漂亮的蝴蝶骨, 白皙的後背, 少女柔美的身體線條一寸一寸往下延伸,勾勒出纖細的腰身,描摹出筆直的長腿,最底下是一雙纖纖玉足, 奪人眼球。
全身透亮的肌膚淌過燭火,仿佛凝了一層細細白白的膏脂。
唯一不美觀的大概就是她身上那一道道鞭痕。即使用了和太醫精心調制的去疤膏, 這些深入表皮的痕跡依然難消。
猝不及防闖入視線的一幕,季書閑的思緒本能地跳脫了片刻, 眼珠子都不知道轉了,須臾間就将屋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裏衣脫落,只剩最後一層遮蓋。溫凜月的雙手攀上脖子, 手指捏住懸挂在頸間的赤紅帶子, 輕輕扯開……
終于意識到對方在幹什麽,季書閑如遭雷劈, 猛地反應過來,立刻抽離掉目光,不動聲色地退出了卧房。
并且還将房門給關嚴實了。
這姑娘未免也太大意了, 換衣裳都不知道将房門給關牢。他等下一定要提醒提醒她。
雖然總把溫凜月當孩子,但其實她早已及笄,是大人了。男女大防,該守還是得守,非禮勿聽,非禮勿視,保持應有的距離。
如今碧落院的這間卧房已經不單單屬于他了。溫凜月也住在裏面。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随意,推門就進。男女有別,如今同住一屋,多有不便,還是要多注意。他深刻地檢讨自己,以後進屋之前一定要先敲門,養成好習慣。
腳下生風,步伐急促,墨色衣擺蹁跹,季書閑忙不疊朝書房走去,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尚在正月,夜間寒涼,還起了風,春寒無孔不入。
然而季書閑卻感到又熱又悶,臉頰隐隐發燙,燒得厲害。
着急忙慌走到長廊拐角處,眼前驀地閃過一道白影,伴随着清亮有力的少年的聲音,“王爺!”
只見裴長青那小孩從屋檐上翻身而下,穩穩落在季書閑面前,手裏舉着兩串糖葫蘆,一串沒開封,另一串已經吃掉一半,還剩最後三顆山楂突兀地立在竹簽上。
季書閑:“……”
季書閑本就心慌意亂,毫無防備之際又遭遇這一遭,本能地吓了一大跳。他面色一凜,輕斥一聲:“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這兒幹嘛!”
這還真不怪裴長青。他是季書閑的貼身侍衛。哪怕是在裕王府,他也不能大意,不敢距離季書閑太遠。他時常隐在角落裏,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立刻現身。
府裏的人時常會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眼前飛過,走在路上也會感到身後有人飄過。可定睛細看時周圍空空蕩蕩,什麽人都沒有。為此有婢女還總是疑神疑鬼的。
時間長了才知道是裴長青那孩子在秀輕功。
裴長青咬下一顆山楂,囫囵嚼着,“王爺,您不是回房歇息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他剛就坐在屋檐上啃糖葫蘆,親眼見到王爺從書房出來,往卧房方向走的。這一眨眼的功夫怎麽就折回了呢?
季書閑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随口一說:“本王的玉佩落在書房了,回去取。”
裴長青下意識往季書閑腰間探了一眼,奇怪道:“王爺,您的玉佩不是在腰間好好挂着麽?”
季書閑:“……”
随口胡謅的理由被人識破,季書閑不禁啞然失笑,“你瞧瞧本王的記性!”
右手輕撫玉佩的金色穗子,“我還以為它丢了。”
少年搖頭晃腦,同情道:“王爺您這記性不行啊!”
這麽年輕就如此健忘!
他目光微轉,瞥見季書閑通紅的雙頰和耳朵,驚詫出聲,“呀王爺,您的臉怎麽這麽紅啊?”
季書閑:“…………”
他不由自主地覆上自己的一邊臉頰,指尖有些發燙。難怪覺得這麽熱,原來是臉紅了。
還真是稀奇,他都多少年沒臉紅過了。如今看到一些不該看見的,居然面紅耳赤,渾身發燙。
裴長青面露關切,“王爺,您不會是病了吧?”
季書閑臉一冷,“瞎說什麽,本王的身體好得很。是這天太熱了。”
裴長青:“……”
正月,天熱?
開什麽玩笑!
不過王爺說什麽就是什麽,誰叫人家是王爺呢!
“我去給阿月姐姐送糖葫蘆。”裴長青說完不再逗留,一蹦一跳地跑遠了。
季書閑擡步繼續往書房走。堪堪垮出兩步,後知後覺地想起裴長青那小孩的話。他剛說什麽來着?
給阿月姐姐送糖葫蘆?
壞了!
萬一長青不敲門就進屋……
季書閑心下一驚,來不及跑了,縱身一躍,直接改用飛了。
“嗖”的一聲,一個黑影一飄而過。穩穩落在地上,迎面攔住裴長青的去路。
少年擰起眉毛,“王爺,您幹嘛呀?”
季書閑從裴長青手中抽走那串還未開封的糖葫蘆,板起臉教訓:“大晚上的你自己吃糖還不算,還要帶着王妃一起,不想要牙齒了是吧?”
裴長青:“……”
少年臉一跨,不滿道:“吃完漱口不就行了,怕什麽!”
他擡手賞了少年幾顆毛栗子,“敢跟本王犟嘴,兵書還沒抄夠?”
裴長青:“……”
裴長青什麽都不怕,就怕抄兵書。被抄兵書支配的恐懼讓他秒慫,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光速遁地走。
默默心疼阿月姐姐三秒鐘,到嘴的糖葫蘆眼睜睜飛了。
裕王爺拎着一串糖葫蘆回了書房。
進書房一件事就是喝水。他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溫水,一飲而盡。
然後坐在椅子上冷靜片刻。
腦子裏時不時還會飄過剛才的旖旎畫面。一飄出來,他便猛地搖晃腦袋,将它擠出去。
阿月可是故人之女,他的小輩。腦海裏留着小輩衣衫不整的畫面,這可不是長輩該做的事兒。禽獸不如呀!
怕自己忘不了剛才不該看到的畫面,季書閑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積灰許久的佛經。
猛地抖了幾下,拍掉書頁上沾染的灰塵,他翻開第一頁……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
默念了兩頁佛經,季書閑的內心總算是沉靜下來了。
眼瞧着窗外夜色漸深,一輪圓月高挂枝頭。
後院的竹影搖曳婆娑,夜深人靜。
該回屋歇息了。
季書閑拿上那串糖葫蘆,外加一本古棋譜,慢騰騰地回了卧房。
這次他小心了,走的是暖閣的小門。
原以為這個時辰小姑娘總該睡了。沒曾想她的夜生活尤其豐富——她在吃宵夜。
廚房送來了雞絲面,滿滿一大碗,油光水滑,紅紅綠綠,瞧着特讓人有食欲。
而溫凜月也确實有食欲,一頓搜刮。
以前裕王府的廚子一年到頭都做不了幾次宵夜。可自打這位小王妃進了門,廚子們就沒消停過,王妃一會兒要吃這個,一會兒想吃那個。即使到了深夜也時常傳膳。
季書閑覺得有必要給廚房的人漲工錢了。
“本想着給你送點好吃的,看你吃得這麽歡快,想必是不需要了。”低沉清潤的男聲穿透屏風傳了過來。
随後聲音的主人便現了身。
聽見有好吃的,小饞貓的眼睛一下子就被點亮了,眼巴巴地望着季書閑,“王爺,您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阿月,吃着碗裏看着鍋裏,這習慣可不好。”
溫凜月擱下筷子,把碗一推,從善如流,“那我不要碗裏的了,我要鍋裏的。”
季書閑:“……”
真是服了這姑娘了!
季書閑變戲法似的變出一串糖葫蘆。
“糖葫蘆!”溫凜月驚喜萬分,迫不及待拿走了。
“王爺,您專門給我買的啊!謝謝王爺!”
某位不要臉的王爺默認了。
可憐裴長青那孩子壓根兒就不知道他的糖葫蘆被人借花獻佛了。
山楂酸酸甜甜的,咬下一口,溫凜月從頭到腳,就連頭發絲都寫着滿足。
季書閑原本還擔心她吃多了甜食牙疼。可現在見她吃得這麽開心,他也懶得在意這些t細節了。她開心就好。
季書閑抽出那本古棋譜,“本想等你今年生辰時再拿出來送你的。可如今你要和大梁人比試,本王便提前給你了。”
“大梁能人異士衆多,二公主也深谙棋道。比試的事兒你不可大意,這本棋譜你拿去多研究研究,不懂的可以問本王。”
溫凜月翻開扉頁,認出是季書閑的字跡。他寫得一手飄逸隽永的行書,跟他這個人一樣,一身風骨。
她很快就發現這本棋譜是謄抄本。母本是去年她及笄時,王爺送的那本古棋譜。可惜那本珍惜的棋譜早就被官兵抄走了。
她還為此惋惜了很長時間。每每想起都捶胸頓足。
雖說是謄抄本,但書中的內容是不變的。對于那本古棋譜的遺憾即刻消減了一大半。
“王爺,您對我真好!”溫凜月抱着棋譜不撒手,眉開眼笑,露出小小的梨渦,像是甜膩的酒盞。
這般細膩溫婉的容色,攏了一圈燈火的光暈,盈盈散入眸中,徒然一笑,在這疏疏清寒的春夜裏,叫世間萬物都失了顏色,令人目眩神迷。
一時間季書閑竟有些挪不開眼睛。
他完全不受控制,成功被少女攥取了目光。她近在咫尺,白色裏衣外套一件纖薄的素紗,衣料難以遮蓋她輕柔窈窕的身段,胸前溝壑延綿,起伏有致,細腰芊芊,不堪一握。
很奇怪,過去他從未覺得阿月這姑娘生得好看。頂多算得上清秀。斷然和“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這些詞不搭邊的。可今日不知為何,小妮子這張臉落在他眼裏,居然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
是阿月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變美了?畢竟常有“女大十八變”的說法。
還是他的審美出了問題,以前不覺得阿月漂亮,如今卻覺得她分外明豔動人?
剛剛才被強行壓制下去的那些旖旎畫面又迅速冒頭了。猶如雨後春筍,勢如破竹,不斷在腦海裏瘋長。
天鵝頸,蝴蝶骨,美背,細腰,長腿,玉足,甚至是那根嫣紅細帶……
明明未曾飲酒,為何這般頭暈目眩,昏昏沉沉的?
他今日很不對勁兒。
他一個長輩居然在腦海裏勾畫晚輩衣不蔽體的模樣,罪過罪過!
一定是看了不該看的,才攪得他這樣心煩意亂。
不行,他得離罪魁禍首遠點。
他覺得有必要再去念一遍佛經,冷靜冷靜。
溫凜月完全沒有察覺到季書閑的異樣,她得了寶貝的棋譜,傻樂了半天。
等她終于不笑了,她才發現季書閑好像有些走神。他神色慌亂,拼命搖晃腦袋,似乎想擯棄掉一些不好的回憶。
她從未見過季書閑這樣。他究竟想到什麽了呀?
“王爺,您怎麽了?”她有些擔心他。
“阿月,你記得鎖好房門,本王今晚去書房睡。”男人丢下一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
溫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