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漠塵此時依然沒什麽精神, 軟綿綿蔫噠噠地斜靠在宇文猛身上, 聽見這首曲子後便微微立起上身, 朝八珍樓底下的舞臺望去。而臺上的舞姬伶人們巧笑嫣然正翩翩起舞, 周圍的客人臉上也神色如常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 所有人對着詭異的戲聲充耳不聞,似乎又只有他們能聽見這首奇怪的曲子。
宇文猛在感覺懷裏的小狐貍動了兩下身體後就俯身到他耳旁,低聲道:“你也聽見了?”
“嗯。”漠塵一邊點頭, 一邊朝高座上的宴寧望去。因為他記得在王府裏的時候,宴寧也是能聽見這歌聲的。
而宴寧也正如漠塵所想那樣, 他此刻雖然看着确實有些醉, 但是神智卻沒完全, 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後就皺着眉擡起頭, 不滿地朝外面望去:“怎麽又有人在唱這只曲了?還唱的這樣難聽?”
伺候在他身旁的近侍愣了下,微微躬身小心詢問道:“王爺……外頭現在在跳落蝶舞, 并沒有人在唱曲呀。”
“怎麽會沒有?我明明聽見了。” 宴寧眉頭擰得更緊,目光轉向矮桌右側的虞榮,問他, “虞榮,你聽到了嗎?”
“屬下也聽見了。”虞榮也是皺着眉, 他身邊的幾個侍衛一聽這話頓時神色各異,有人茫然有人蹙眉, 明顯是因為一部分人能聽見外頭唱戲的聲音, 另外一些人卻是聽不見。
宇文猛冷冷地盯着那些的人面容, 未幾, 他便起身對虞榮說:“守着你們小王爺,別讓他離開翩跹臺,卞玉蘅如果要來,一定會來這裏尋他,我和漠塵去外面看看。”
虞榮聞言點點頭。
漠塵也被宇文猛從軟墊上拉了起來,可是他這會兒身體正難受,不太想動,不過他們前腳剛踏出大廳,宇文猛就一手挽着他膝窩,另外一只手攬着他的腰身将他整個人抱着騰空而起,面前的景物也随之天旋地轉。
耳畔獵獵風聲劃過,待站穩後,漠塵睜開眼睛,發現宇文猛帶着他站到了八珍樓的頂上,翩跹臺上輕輕飛旋的豔色輕紗,在風中搖曳的燈盞如同顫動的光團星子,皆在他們腳下。
漠塵看箍着宇文猛的脖頸呆了一瞬,回過神來後轉頭看向他,疑惑地問道:“将軍,我們這是要去哪嗎?”
“帶你去聽戲。”宇文猛勾着唇角,笑了下說,“你要是不想動,就變回小狐貍縮在我懷裏。”
這話正和漠塵心意,雖然他身體不算虛弱,可是方才那場情事也消耗了他不少力氣,他又是個常常犯懶的,聞言就變回了小狐貍,用尖細的小爪子勾着宇文猛的衣衫往他衣領裏鑽。但是宇文猛的衣領扣得有些緊,漠塵腦袋鑽進去後之後大半截身子還露在外面,兩條短短的後肢腿兒虛空一蹬一蹬地就是爬不進去。
宇文猛見狀便好心用手指推了小狐貍的軟屁股。
Advertisement
他這個動作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幫幫漠塵,可是在他們兩個那樣肉貼肉地滾過後,這個動作就變得有些暧昧了,再加上漠塵屁股這會還在痛呢,被宇文猛這麽一推他就吓得“唧唧”叫了兩聲,趕忙用尾巴遮住屁股,拱開層層衣衫鑽進了宇文猛的衣領裏,然後冒出個雪白的狐貍腦袋,半是委屈半是控訴地盯着他看。
自從漠塵又能夠說話之後,宇文猛就再也沒聽過他軟揣揣的狐鳴了,所以陡然聽見時還愣了一瞬,等對上小狐貍浸着水似的黑眼珠後,他才好笑而無奈地解釋:“我只是幫幫你。”
漠塵還是很警惕,一副不太肯相信的表情,沒辦法,他這會兒身上好幾處地方還都是又腫又痛着呢。
可漠塵越是這樣小可憐的模樣,宇文猛就越是想要逗他,于是他低頭在小狐貍的狐吻上親了一口,又趁着漠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抱着他淩空而行,離開八珍樓追着戲曲聲而去。
這戲曲聲倒是真的邪門,宇文猛和漠塵在翩跹臺上聽着的時候就感覺曲聲悠長,隐隐約約就在耳畔,可是等到他們越過安河到了岸上,那戲曲聲依舊沒有分毫變化,依舊給人一種就在不遠處的感覺。
宇文猛站在長街上閉目凝神細聽了片刻,便睜開眼睛朝西南方向飛去。
行路間,夜風拂起了宇文猛的些許發絲輕輕打在漠塵的腦袋上,漠塵伸着爪子撥開那些發絲,望着腳下闌珊的燈火,詢問宇文猛道:“将軍,你已經知道是誰在唱戲了嗎?”
“這個我不知道。”宇文猛告訴他,“但是我知道唱戲的人在哪?”
漠塵四處望了望,也沒看見哪有戲臺子:“在哪呀?”
宇文猛只得又給他解釋說:“你沒發現嗎,能聽見戲曲聲的那些人,都是那日接觸過紅瓷瓶的人。”
漠塵聞言微微一怔,但仔細想了片刻,他發現似乎确實是這樣。
那日跟在宴寧身邊的侍衛有好幾個,他并不能全部記住。可是虞榮和宴寧,還有他自己和宇文猛幾個能聽見唱戲聲的,都是那日見過紅瓷瓶的人,宴寧還差點就摸上了那個紅瓷瓶呢。
而宇文猛疾行速度極快,在漠塵思考幾息間就帶着他來到了一座四方大宅院的屋檐上,那凄涼的戲曲到了這裏聲音大了不少,也變得更加尖利駭人,可以斷定唱戲之人就在宅院裏。
漠塵想都不用細想就能知道,那日帶走紅瓷瓶的兇相男人肯定就居住在這裏。只不過這宅院裏頭的人似乎都睡下了,主屋處已經熄了燈,只有幾個仆從的房裏還亮着微弱的燭光。
見宅院裏沒什麽人看守,宇文猛便從屋檐上飛身而下,幾個縱躍後抱着漠塵旋身進了一座小偏院,偏院裏只有一間屋子,戲曲聲就是從那屋裏頭傳來的。
可是那屋子同樣沒有一點亮光,門扇皆是緊閉,完全看不出裏面有着什麽東西。
“三岔驿,十字路,北去南來幾朝暮……朝見揚揚擁蓋來,暮看寂寂回車去——!”
宇文猛揣着漠塵正要推門進去時,裏頭的戲聲不知為何陡然變得極其尖銳刺耳,如同一個老妪扯尖了嗓音大聲嘶叫,瘆得漠塵渾身的軟毛都炸開了,稀疏的狐毛直直豎起蓬成雪白的一團。
“啊——!”
随後主屋那邊就傳來了怒吼和摔砸茶杯的聲音,仆從趕忙打開房門拎着燈籠朝主屋跑去,剛把滅的燈給點上,兇相男子就滿臉狠意從主屋裏走出,怒氣沖沖地朝偏院這邊過來。
宇文猛只得抱着漠塵跳到一旁的高杈上,躲在夜色天然的陰影中觀望底下的情況。
“煩死了!這到底是誰在唱戲?!”兇相男子厲聲對着身邊的侍從吼道。
侍從一臉茫然,拎着燈籠奇怪道:“……可是老爺,沒人在唱戲啊?”
“沒人?”兇相男子停下腳步,拎着侍從衣領怒道,“你們是聾了嗎?聽不到有人在唱戲嗎?”
他昨日半夜裏就聽見有人在唱戲,還讓下人專門去各屋裏檢查了一遍,卻沒看見半個人影,而歌聲仍然未停,他又以為是隔壁的人請了戲班子唱夜戲,今日早晨還準備去和隔壁鄰居讨個說法。可臨時敲過門後,他才知道隔壁人家去了江南游玩,還要一個月後才會回來。
兇相男子沒找到唱戲的人,便讪讪而歸,見白日裏确實清淨又作罷,結果這到了夜裏,那凄厲的戲聲又卷土重來。
那侍從被兇相男子吼了一通後就縮着脖頸,害怕地連連搖頭着說:“真的沒有啊,老爺。”
兇相男子聞言怒意更甚,咬牙切齒地說:“你們還想騙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搗鬼!”說完,他就一把推開侍從,走到偏院的房屋前,對着木門狠狠一踹。
木門應聲而開,戲聲也應聲而止。
裏頭沒有人,又沒什麽光線,只有慘白的月光穿镂空的窗縫投下幾道淡淡銀光,可是在那樣昏暗裏,卻能清晰地看到八仙桌上放着一尊血色的紅瓷瓶。
而在門打開的剎那,漠塵還看到紅瓷瓶上架着個人頭,那人頭以瓶為身,烏長的頭發占了半個桌面,背對着他們停頓片刻,就幽幽地轉過頭來,滿面青白沒有一絲血色,原本該是眼白的地方一片鮮紅,流着血淚瞪大雙目死死地盯着來人,倏地咧開嘴角嘻嘻一笑。
漠塵從沒見過這麽吓人的東西,“哇”一聲閉上了眼睛,甚至差點被吓哭,身子哆哆嗦嗦地顫着緊緊貼着宇文猛。
當然有個人叫得比漠塵更慘,那就是踹門的兇相男子。
他凄厲地慘叫一聲,左腳絆了右腳滾下臺階,跌落在院子的空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只是驚恐地指着屋裏的紅瓷瓶。
“老爺——老爺——”侍從們趕緊去扶他,“您沒事吧?”
“那、那……”兇相男子睜圓了眼睛,嘴唇顫抖着,“那瓷瓶——!”
“瓷瓶怎麽了?”仆從們疑惑地擡頭,順着兇相男子所指的地方望去。
兇相男子大叫着:“瓷瓶裏有個人頭!”
“沒有啊老爺,您看錯了吧?”仆從們拎着燈籠走進房屋,找到燭臺後點燃,近距離看了眼桌上的紅瓷瓶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