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那花瓶在燭光的照射下和漠塵那日見到它的時候沒什麽變化, 依舊細膩通透, 瓶身泛着油潤的玉芒,薄薄的壁身薄如蟬翼近乎透光, 所以任何人不用從瓶口觀望都能看到瓶身裏的狀況。
而它已經這樣透明了, 裏頭要是真的藏了個人頭肯定什麽都能看到, 再說這瓶口就是手膀子那麽粗,也不可能藏着個人頭。
仆從們繞着花瓶走了兩圈,越發覺得兇相男子是看花了眼睛,不過這麽一個血紅色的花瓶在黑魆魆夜裏乍一看确實有幾分駭人, 他們看久了也覺得身上涼飕飕的, 雞皮疙瘩泛了一身,但還是強裝鎮定,對兇相男子說:“老爺,這就是一個花瓶,沒有人頭的。”
“怎麽會沒有?!”大概是因為燭臺發出的明光給他不少安全感, 兇相男子這會兒已經緩過些勁了, 由仆從們攙扶着從地上站起, 顫着身體走上臺階, 在門口站着不肯進屋,驚恐地望着那個紅瓷瓶,“我親眼看見了!”
仆從聞言便彎腰朝瓶口裏看了一眼, 然後轉身篤定道:“老爺, 瓷瓶裏真的什麽也沒有。”
“将軍……那花瓶剛剛, 是不是有個人頭?”
問這話的人是漠塵。
漠塵此刻無比慶幸他變成了小狐貍的模樣, 可以整個蜷在宇文猛的懷裏,男人熱烘烘的體溫和熟悉的氣息包裹着他,漠塵這才有膽繼續留在這裏。
“是的。”宇文猛擡手摸着漠塵的脊背,好叫他放松下來,可是他說的話卻再一次讓漠塵緊繃起身體,“我也看見了。”
難怪骨墨那麽想要這只花瓶,怨氣大到連他和漠塵都能影響的骨瓷瓶确實非同一般。
漠塵聽了宇文猛的話後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帶着點哭腔問:“那怎麽現在沒有了呀?”
宇文猛好笑道:“我沒近距離看過那花瓶,我也不知道。”
而抱着和漠塵同樣疑問的可不止他一個,底下那個兇相男子也不信,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看見了花瓶上流着血淚的人頭,那人頭回過頭對他笑的模樣現在回想起來,也依然叫他發毛膽顫。
他看仆從們皆是一臉不信的模樣,又見仆從已經彎腰朝紅瓷瓶裏探看過了,就稍稍放下些恐懼走到紅瓷瓶邊上,咽了咽口水,自己也伸頭過去望了一眼。
也正如仆從所說那樣,花瓶裏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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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相男子愣了一會也不知道哪來了膽子,伸手屈指朝着紅瓷瓶身“篤篤”地敲了兩下——他那日買下紅瓷瓶,其實是想送給宴寧王爺的,但是宴寧王爺沒收,卻來了另外一個男子想買。
那男子告訴他,這花瓶不是紅瓷,而是骨瓷。
上等的骨瓷薄如紙、透如鏡、聲如磬,只要輕輕一敲就會發出如磬般萦繞不絕的清脆聲響。
現在他敲了這瓷瓶,瓶身倒也确實發出了輕靈的聲音,但這聲音和那日他聽到的有些不對——他現在聽到的聲音是微微重疊的,就好像在他敲瓷瓶的時候,瓷瓶還有另外一只手在和他一塊敲。
兇相男子微微怔愣,深深吸了口氣再次往瓶口望去,而這一望,他卻是又對上了先前所見那個血肉模糊的的人頭,那人頭先是閉着眼睛的,等到他過來就猛地睜開了眼睛,滿是鮮血的紅瞳直瞪瞪地盯着他,咧嘴笑開的剎那又把兇相男子吓了個屁滾尿流。
他大喊着:“有人頭啊——!真的有!”
仆從們被他狀若癫狂的模樣都給吓到了,紛紛後退幾步遠離他,兇相男子見狀,便揪起一個離他比較近的仆從,扯着他的衣領将他拽到紅瓷瓶面前,對着他呵令道:“你!你把手伸進去,把那個人頭掏出來!”
“啊?老爺,我……我嗎?”那被揪到的仆從一臉莫名,指着自己臉滿是疑惑。
兇相男子又推搡了一下他,叱罵道:“就是你!快進去掏!”
身為仆役是沒有資格去違抗家主命令的,那仆從聞言只得認命地捋了袖子,伸進那狹窄的紅瓷瓶裏摸索着。
紅瓷瓶身透光,大家都能通過薄薄的瓶身看到那仆從的手在瓷瓶裏晃動,因為兇相男子說花瓶裏藏有人頭,所以大家看的都入神又仔細。而那伸了手的仆從,他手指的每一次動作都清晰可見,可大家除了他的手指以外什麽都沒看見,便更加懷疑兇相男子的說法。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伸手進去的仆人,他摸了半天什麽也沒摸到,便讪笑着對兇相男子道:“老爺,裏面真的什麽也沒——”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要把手往外抽,可是抽到一半時他忽地變了臉色,整張臉一下子就白了,瞪大眼睛驚恐地叫到,“有、有有有東西!我摸到了!”
可是衆人透過瓶身卻依然是什麽也沒見到,就看到他虛空握了一把空氣,然後顫着往外抽手。
仆從哆哆嗦嗦把那個東西從紅瓷瓶裏掏出來,等他看清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麽之後慘叫一聲就飛快地甩了那快紅肉——他從花瓶裏摸出了一個心髒。
那心髒落地後擦出一大片血跡,卻還鼓鼓地有規律地跳動着。
仆役們見狀哪還敢在此地停留,連桌面上的燭臺被撞倒了都沒空去撿,紛紛鬼哭狼嚎着朝外跑去,與其同時花瓶中又傳來了幽怨的戲曲聲,尖銳凄涼,在茫茫的黑夜中叫人毛骨悚然,不時還伴随着暢快的笑聲。
然而不管是兇相男子還是其他仆役,都沒膽子再回頭去看一眼那紅瓷瓶,仿佛那是一個血紅色的吃人惡鬼,
燭臺上的蠟油滾出,宇文猛不想看一場火災因此發生,便抱着漠塵下地想要收拾一下那個燭臺,然而他們剛落到地面,原先伴随着戲曲一起響起的笑聲便戛然而止,但那戲曲聲還在繼續。
等到宇文猛朝着紅瓷瓶的方向走了幾步後,屋子裏忽然閃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擋在他們面前。
那人将兜帽取下,露出蒼白的面容和殷紅的嘴唇——正是自瓷器攤子一別後便沒了蹤影的骨墨。
宇文猛看見他時也是微微一怔,繼而挑眉笑道:“我就說,這樣的骨瓷瓶你怎麽會放棄,原來一直躲在這裏。”
漠塵原先見宇文猛走向那紅瓷瓶,便躲到他衣領裏不肯出來了,結果沒一會卻聽見了宇文猛在說話,就好奇地悄悄冒出半個腦袋,怯怯地盯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