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生路長,要給自己一個……
第24章 第 24 章 人生路長,要給自己一個……
微涼的指尖點觸在許意知手背上, 她本能想縮,那小心翼翼的點觸卻在一瞬間化作決心滿滿的抓握。
秦夏的雙手,充盈着想要彌補的力量感, 将女孩子的手牢牢呵護在自己的掌心裏。
23歲的夏夏,投入在戲中。
17歲的、來自二十年後的許意知, 游離在戲外。
秦夏對角色的理解足夠到位,從特寫鏡頭裏能清晰看到她層次豐富的情緒變化, 看不到的,是她的視角裏小知的細微反應。
不太對。
秦夏斷定許意知沒入戲。
近距離的觀察下, 女孩子克制的抿唇、閉眼, 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嚴格控制的盡量顯得自然均勻……她卻還是忍不住的想皺眉。
眉心間不易察覺的折痕時隐時現,每次都在快要完全成形之際被她強行舒展開。
同時她又是清楚的,他們在戲中,她得把自己的那份做好。
這孩子到底在抗拒什麽?
秦夏也顧不上太多, 輕顫着呼吸,講了這場戲的第一句臺詞。
她說:“對不起……”
從這裏開始就沒有劇本了, 姚雯讓她自由發揮。
秦夏有自己的理解,接下來自我剖白的壓軸戲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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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夏夏對深度昏迷的女兒心懷僥幸。
“或許你已經發現了,我跟你認識的那個她不太一樣。”
思來想去還是創建了一個‘能聽見’的假設, 否則她單方面的獨白無法進行下去。
此時的她,是夏夏。
“我是、我叫夏夏,是來自二十年前的……你的媽媽。”
“沒想到吧, 會是我出現在這裏, 為二十年後的自己履行做母親的義務。”
“我也不知道屬于現在的那個夏夏她去哪兒了, 回頭我要是見到她,一準對她進行深刻的批評教育!”
她生澀的介紹自己,笑容尴尬、自嘲意味十足。
“其實我也是剛來的, 就在今天上午……”
“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過我來之前有做功課,我看了你從小到大的照片、生日錄像。見了你的朋友、同學,還有小桀。你爸說他是你的暗戀對象,我覺得不應該啊,你喜歡腼腆型?”
“你爸說,二十年後的我是挺嚴肅的一個人,不僅對自己高要求,身旁的人也會被我影響,感到壓力。”
“成為我的女兒,你一定很生氣、很委屈吧?”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與她一脈相連,是從她身體裏孕育出來的生命。
她在意她,是命裏注定的。
“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想象将來自己會變成那個樣子。”
“我也不敢請求你原諒。”
“二十年後的我,不是一個好母親……”
二十年後的夏夏,事業空前成功,家庭生活糟糕透頂,與她憧憬的完全不同!
她不明白。
曾經她以為自己可以事業家庭兩兼顧,可以與相愛的人舉案齊眉攜手一生,可以給孩子足夠的照顧和關愛。
擺在眼前的事實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于婚姻,于家庭,于孩子,她一敗塗地……
她不知道該如何彌補這一切,像個無助的孩子,茫然的左顧右盼。
誰又能來幫幫她呢?幫幫她們呢?
最終,夏夏只能握着小知的手,努力用言語将她喚醒。
這是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事。
“對不起,但是,可以請你醒過來嗎?”
“不要睡了,你的人生還很長。”
“是我給了你生命沒錯,可我的糟糕,不能成為你放任的理由。”
“你得為自己而活!”
末尾這一句,秦夏眼中含淚、情緒飽滿,擲地有聲。
按照正常的劇情發展,奇跡也差不多該發生了,或者病房加入第三人,用一個‘轉折’來打破局面,把戲接下去。
然而許意知沒有睜開眼睛接戲的打算,姚雯也不喊停。
秦夏心頭古怪,影後的職業素養使得她緩釋片刻,再度把戲續上。
“如果我能回到原來的時代,如果我還能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
話到一半,秦夏發現許意知的眼皮急促抽搐了下,濃密的睫羽像安睡的蝴蝶被一陣風驚動,再戳一下就要完全醒過來了。
好事啊!
秦夏暗自竊喜,就沒有她帶不動的人!
“咔!”姚雯從監視器前站起來,搶先叫停。
場內響起工作人員的掌聲。
什麽叫專業?
這就是!
眼神的表達,聲音情緒的體現,就連獨白的每一次停頓都扣人心弦,自然真切。
夏夏也才23歲,她的人生何嘗不是剛剛開始,讓她面對二十年後的一切,不殘酷嗎?
在場所有人都相信,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成為一個好母親,甚至不惜放棄事業、選擇家庭!
這正是秦夏想從觀衆那裏得到的反饋。
她自覺發揮得平穩不失亮點,随之松一口氣,将側臉的碎發撥到耳後。
“感覺如何?”她問和她對戲的小朋友。
許意知睜開眼,曲臂撐坐起來,一臉平靜的望向眼前充滿自信的年輕女人:“秦夏老師的演技沒都說,行走的教科書。”
秦夏擡手打住:“別恭維我。直到最後三秒我才勉強把你帶到戲裏,我倒是好奇,之前說了那麽多你都沒反應,為什麽那句話能讓你有那麽大的反應?”
她問罷,許意知就垂下頭無聲的笑了笑,好像在嘲弄命運已經如此。
在注定好的命運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
“沒什麽。我只是單方面認為就算讓你回到過去,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還是會以事業為主,還是會抛棄我。這對于你來說不是選擇題,不是判斷題,而是填空題。标準答案有且只有一個,很遺憾,不是我。”
許意知說完,不管在場衆人的反應,她也不在意!
離開這裏是她唯一想做的事。
也是這時她才看到晏何安和褚涵大佬并肩站在場邊,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又看了多久。
晏何安滿臉複雜,那雙時時漠然調侃着全世界的眼睛,此刻竟對她泛濫同情。
褚涵則無解,直覺她是理智型,可她剛才的表現着實像個入戲入錯了,還入得太深的怪孩子。
無所謂了。
誰也沒料到許意知會是這樣的反應,秦夏更是被她憤恨的眼神直擊心靈,好像自己真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以至于她那麽恨,那麽的難以忘懷。
“這小孩兒,怎麽你演完了她才開始?”姚雯來到好友身邊,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秦夏擡起手放在胸口,确定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得、比跟男演員演了三百場羞羞戲還厲害。
關鍵是,她莫名其妙的心虛!
“我該不會上輩子真欠了她吧?”秦夏不懂了。
回想初舞臺到現在,許意知對她的敵意從未消失,只有‘勉強藏起’、‘表現出一點點’、‘沒表現出來’和剛才的‘全然釋放’這四種狀态。
難道就不能彼此欣賞,接納共存?
“誰知道你們有什麽前塵舊怨。”姚雯只當小姑娘中二病,轉頭,沒良心的一笑,“我知道後面該用哪個劇本了!”
許意知猜得沒錯,後續她不但寫了,還寫了足足五個版本!
……
休息室裏。
晏何安敲響房門時,許意知已經平複下來,坐在沙發上喝品牌方贊助的酸奶。
吸管被她咬得稀爛……
“以為你哭了,還行,挺勇敢的。”晏何安把化妝臺前的那把椅子拉到她對面,隔着橢圓形的茶幾坐下,眼色調侃的掃視倔強的天後之女。
許意知冷哼了一聲,懶得搭話。
晏何安也不需要她說什麽。
剛才,他看得真真兒的。
“想說什麽就說,我又不跑。”許意知心裏清楚,都撞見了,免不了被他借題發揮,搞一波輸出。
風雨早晚都會來,不如提前。
“那我就說了啊?”身為內娛超前吃瓜天選第一人,晏何安簡直不要太開心,“首先是這劇本,寫得真應景!”
許意知很難不同意,小眼神恨得要命!
雖說這年頭穿越題材流行,男頻女頻都在寫,可姚幹媽也太會對號入座的發揮了。
晏何安一言蔽之:“你和秦夏立場調換,這一點很絕。”
“所以呢?”許意知又來了情緒。
就算調換立場,那也只是在短劇裏。
秦夏的‘真情流露’大半來自她在業界備受肯定的演技,是演的,不是真的!
晏何安忽然問:“你還記不記得來訓練營之前,我們聊的平行宇宙?”
許意知早對他這套說辭抗過敏:“是,這是另一個世界,大家都是獨立存在的個體,有大差不差的命運軌跡,那又怎麽樣?我的經歷也是真實的,我不可以恨嗎?不能怨她嗎?”
“可以,但沒必要。”
晏何安就事論事,趁今天的機會給她把那點兒暗黑思想扭轉過來,能扭轉多少算多少。
“你讓現在的秦夏去到你的世界,她也得一臉懵逼。”
“讓秦夏自己說,她肯定會争取最好的,無論事業家庭還是別的什麽,換誰都一樣。”
“理想和現實的區別如此。”
“我要是你,與其那麽恨、那麽憋屈,不如約個時間地點把真相告訴她。”
“她要是願意替那個秦夏背鍋,就讓她補償你,你兩重新開始,其樂融融。她要不願意,你日子不過了?”
“人生路長,要給自己一個機會。”
“給她一個機會。”
機會……
許意知覺得,她對秦夏說得很清楚了,就在十分鐘前的內景棚裏。
“秦夏一定會後悔生下我,我是她人生中最大污點,到死那天,她都沒有承認過我的存在!我是不會和她相認的,懂了嗎?”
門外,沒來得及敲門就聽到這番話的秦夏……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