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道歉 我不喜歡你
第44章 道歉 我不喜歡你
那具屍體穿着一身墨色铠甲, 手中還緊攥長槍,致命傷是胸口的剪矢。葉霁雨對這打扮有印象,對那箭矢也有印象。
就是攔馬車的那群人, 箭矢和射殺馬夫的那支一模一樣。
“看穿着是禦林軍。”江玄清醒了些, 緩緩松開葉霁雨的手。
她的手心燙極, 望着水面的屍體, 輕聲詢問:“莫不是京都出了什麽事?怎麽說查抄就查抄……沒找到我們,他們估計不會善罷甘休。”
腦海裏卒然閃過那張臉,仿佛又親臨宮宴。
當時她不敢擡頭去看所謂的芈學士,回府後也試圖将不好的回憶忘掉。不該這樣的,也幸虧她沒忘。
夫妻同心, 其利斷金。
老皇帝說的不是廢話,是窩窩囊囊的暗示,又大膽地下令查抄少卿府。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 江玄就是一個資本少爺非要為群衆着想與他們為敵, 将他們肮髒的人體實驗給抖出來, 把他們以供取樂的場所給關掉的……逆子?
果然喝酒才懂喝酒啊,葉霁雨和江玄當時都沒怎麽喝,兩人互相打掩護把酒倒掉,只喝寥寥幾口意思了一下。
老皇帝把太子送去打仗,恐是陷阱, 而少卿已經被打成了太子黨。太子黨, 真奇怪, 還以為太子應該和皇帝一心呢。
李朝天天那麽沖果然被盯上了,只是關他們什麽事。
被搞成現在這個潦倒樣子。
“……嗯,”江玄凝眉思考,靠在她的肩頭感嘆, “做官好累啊。”
葉霁雨:“……幹什麽都累,單純做人累而已。也不能不做人不做事,你不做官,我就沒人服侍沒錢打扮,勢利的葉玑玙會同你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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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許會這樣做,但更大可能是讓江玄把官位傳給她,無法傳官位就架空,把權力全都轉移到自己手上。江玄也不用擔心沒人服侍沒錢打扮,待在府裏等她下朝就好。
溪對面有片蘆葦蕩,微風經蕭條的花絮一洗,帶了些腥氣,直直撲過來。
葉霁雨想着要給葉嬌嬌寫封信,不管肩上亂蹭的腦袋。
槐林縣。
她賣掉僅剩的幾個首飾,在客棧開了兩間房,稍微休整一下就出去找信差,手裏緊緊攥着寫好的信。
“寄信嗎夫人?”信差掃過葉霁雨手中的信封。
“寄到京都多少錢?”她不自在地去摸口袋裏的幾個銅錢,指尖撫過上面的劃痕。
不知能不能撐到後天。
但這封信必須要寄,葉嬌嬌沒事她才放心,況且她在信中提及自己現在窮困潦倒,葉嬌嬌肯定會寄錢給她的。
于是她脫掉外袍回客棧,冷風把她吹得麻木。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窮,原來饑寒交迫都是真的,窮人的衣服不保暖,窮人的吃食不衛生。
為什麽要這樣對窮人?明明是人口最多的一類人,脊背卻被壓得喘不過氣t。
另一類人卻酒池肉林窮奢極侈。
她臉上沒有表情,身體卻被體內橫沖直撞的冷流凍得抽搐,僵硬地走上樓去,拉開廂房木門。
熱氣頓時蔓延至全身,整張臉卒然通紅,耳朵被吵鬧聲震得發癢。
“葉玑玙!快管管你丈夫!!!我*你**敢打我?!”祁歌邊說邊跑,又擡起那條沒好利索的腿去踹江玄。
“你別躲啊!”
“……”
“你別打了!”
“……”
兩人在屋裏跑來跑去,沒碰什麽貴重物品,磕磕碰碰全在身上。祁歌說得筋疲力盡,江玄趁機給了他一耳光,兩人便開始互扯頭發扇耳光。
聽着“啪啪”聲響,葉霁雨好想罵人,但又卡在喉嚨說不出,悶聲盯着打得熱火朝天有來有回的兩人。
關門。
下樓。
腳踩在腐朽的木板上,她用最後的銅錢點了幾個菜,又面無表情地上樓。
兩人打到簾內,她就坐在簾外桌旁,面對半開的木門,不去看他們,放空腦袋把他們的聲音給擠出去。
小厮上來送菜,聽見打鬥聲怔了怔,扭頭見葉霁雨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迅速把菜放下。
“……”她扭頭看了一眼兩人,起身關上門。
坐在桌旁一聲不吭地夾菜,菜根被嚼到發苦後咽下,耳畔的聲音也漸漸減弱,直至兩人默默坐到她的兩側。
江玄的發絲淩亂,其餘的沒有什麽變化,撲閃眼睫夾菜。
她本來是不想去看祁歌的,可視線落在江玄身上,看着那雙筷子被攔住,擡頭見到祁歌一臉不屑,臉側有紅灼灼的掌印。
“……”
江玄又換了一盤菜,祁歌緊随其後打落他剛夾起的牛肉。
“……”
葉霁雨想打人。
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
兩雙筷子纏鬥在一起,祁歌得意洋洋地輕哼。
江玄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些,擡手拿起她面前的空碗,欲舀飯又被祁歌搶走飯勺。
他沒惱,眸中的恨意墜入黑沉沉的水底,潭面只微微透出些亮光。
滿滿一碗飯被放在葉霁雨面前。
她扔給祁歌,雙手抱胸。
“吃啊。”
葉霁雨和江玄是一類人,他們不常惱,情緒不怎麽外露。像無聲的啞炮,藏在稀松平常的話語中,等對方咽下那些話,又猛地炸開,五髒欲裂。
兩人就這麽盯着祁歌。
茶壺後飄出的煙如一條白花花的蛇,祁歌覺着這水霧飄過來,似乎纏住了他的咽喉,只顫顫憋出兩個字。
“……不用。”
她只是重複:“吃啊。”
“……”
那碗飯被推回她面前,她又端起來放在祁歌手邊。
她說:“你有什麽毛病?天天挑事。”
脖間的水霧散開,他眼裏閃過遲疑,片刻指向笑眯眯的江玄:“明明是他在挑事!”
他将委屈全都吐出來:“本來過得就節儉,我累了想喝口茶,他還偏不讓我用你喝過的茶杯……經水一涮有什麽區別?有那麽重要嗎?這麽喜歡怎麽不偷偷帶走?你就是嫉妒你的夫人對我用情至深……”
江玄立馬打斷:“她不喜歡你。”
祁歌笑翻白眼:“她不喜歡你~”
葉霁雨喝茶道:“我不喜歡你。”
“……這是重點嗎?”祁歌敲桌,正襟危坐,“重點是他小心眼,而且先動手的是他。我還受傷了,瞧瞧這巴掌印,同你學的吧?”
她的眼睛眨了眨。
也許是。
心中一團亂麻,想給江玄找借口,可擡眸看見祁歌臉上紅豔豔的巴掌印,好像的确是祁歌慘些。
可他們是夫妻啊。
“……”
她應該公私分明。
“向他道歉吧。”
側身不敢去看他的神情,見祁歌笑得得意,她咬牙切齒,自己不該這麽做,可于理又必須這麽做。
後果不會同那個夢一般吧?總覺得他心裏藏了些什麽……
只聽見溫潤的一句:“祁公子,對不起。”
祁歌正咯咯地笑,她偏頭去看他,那雙眸子瞬間抓住她,溫柔的笑連帶眼角也沾了幾分溫柔。
葉霁雨:“你們都有錯。”
祁歌止住笑:“我有什麽錯?”
她答:“拱火。”
“哇塞。所以我要向他道歉?葉大小姐你真判得一手好案,佩服佩服……”祁歌說得幹脆,“對不起江公子,這件事是我做錯了,請您原諒我。”
說完又繼續吃飯。
她仍不滿意:“不行,你們互相說對不起,一直說,說半柱香。”
“你有什麽毛病?”
“……拒絕。”
她直起身子,分別看了兩人一眼,去瞧簾內一地狼藉:“你們剛剛打了半柱香。走得匆忙只有我身上那些首飾可以換錢,吃住都是我包攬,錢全花的我的。”
“不同意就滾出去住野外。”
兩人最終還是妥協。葉霁雨走進簾內,沒去收拾那一地雞毛,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書,時不時瞥一眼燃燒的香。
槐林縣是邊陲小縣,經濟發展程度并不高,這裏的人大多坐驢車出行。
她的注意便理所當然地被那輛馬車吸引。
耳邊仍聽得見江玄和祁歌的對話,她放下手中的書,邊揉發麻的指節,邊看着樓下那輛馬車。
停在路邊,先下來的是侍女,穿了一身粗布麻衣。看來這家人不算有錢,應該也不是什麽商人,坐馬車也許是為了充面子。
一只纖纖玉手搭在侍女的手腕上,女人從馬車上下來。
穿了一身米白色交領襦裙,拖地的裙擺被染得灰撲撲的,許是因街上都是泥地,發髻上只插了個銀釵子,氣質也是素雅的。
阮娣由侍女扶着走進客棧。
葉霁雨起身走到簾外,互相道歉的兩人見她出來愣了一下。
她拔掉香爐上的半柱香,攥在手心擰成幾段,松手灑在桌上。
“不用說了?”
她沒說任何,拉開廂房木門出去。
兜裏一塊銅板都沒有,正好遇上熟人,借錢維持下生計不過分吧?再吃野食就離滿肚子寄生蟲不遠了,到時候一個先死,後死的還不怎麽敢吃。
阮娣,提前謝你。
她的步子輕飄飄地,飄到樓下阮娣的身邊,見阮娣和丫鬟正與老板交談,她便乖乖站在後面等。
阮娣小聲對對面的老板說:“可是你已經欠了幾個月的租金了……店裏這個樣子……像要倒閉...你要偷偷跑路嗎?”
“哎呦我的姑奶奶,哪敢啊?這月底保證付清!”老板拱手作揖。
“月底……月底跑路嗎?”阮娣小聲嘀咕。
一旁丫鬟叉腰道:“空口無憑,你拿東西來做抵押,就你縣西那個院子吧!”
老板哭喪着臉,點頭說好。
葉霁雨見面前兩人開心地笑,丫鬟扶着阮娣正欲出去,她連忙伸手戳阮娣的肩膀。
阮娣反應慢,隔了幾秒才轉過頭。
吓得差點暈倒,幸好丫鬟扶着雙肩。
“你……”阮娣的那雙眼睛瞪大,腫眼泡也被吓走,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葉霁雨,“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