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賜婚 我願意
第40章 賜婚 我願意
晚上下起大雨, 是一場激烈綿長的雨,紅牆黃瓦都被雨水浸透。
葉霁雨下馬車時江玄正撐傘站在一旁,油紙傘與馬車做了個穩穩的交接, 兩人只有袍緣沾上點水漬。
“哎呀... 雜家可算等到江大人了……”
她盯着老太監手中的拂塵, 感嘆這人真是見證了多少事件心态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全書屬他最入戲。t
擡眼去看身邊的江玄, 最出戲的當然就是他們兩人。
“路上下雨,就延誤了些。”他的雙睫積了幾滴雨水,撲閃着印在眼皮上,微眯的雙眼勉強說是在笑。
她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只知道他膽大包天, 在天子近旁動手動腳,臉上還沒什麽表情。
她的腰被摸得有些癢,連忙開口打消兩人聊天的念頭:“請公公帶路。”
走到內殿, 首先看到的是正中央的樂人, 坐最上方的老皇帝在笑呵呵地喝酒。
兩人被分開, 葉霁雨去了女人們坐的那邊,挑了個偏後的位子坐下。
“好巧啊...”一旁的女孩笑道。
頭上帶着橘黃色的絨花,穿了一聲明黃。黑棕色的眉毛舒展開,眼皮略微浮腫,襯得人怯生生又內斂。她認出這女孩是那日相親會碰見的那個。
都忘了誰辦的給誰辦的了, 但她記得這個人:“好巧, 我叫葉玑玙, 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小姐。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我嗎……我叫阮娣,不住在京城...很久才能來一次…………”
“我記住了。”她點頭拿起桌上的酒杯,給阮娣敬了杯酒。兩人後面都沒再說話,聽曲聽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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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歌那小子應該不會跑出來吧?都給他準備那麽多吃的了...就算現在逃出來也趕不上, 不信瘸子能跑那麽快。
“哈哈,江愛卿快過來與我喝酒。”皇帝醉醺醺地朝江玄招手。
“好的陛下。”
江玄那卑躬屈膝的樣子不禁讓她發笑,在坐衆人皆目視他走到老皇帝身旁,除了和李朝坐在一起的葉嬌嬌。
葉霁雨才看見男女主。但這女主狀态似乎有些不對,悶聲吃了好幾顆棗,舉起酒杯剛想喝就被攔下。
李朝皺起眉頭說了些什麽,葉霁雨沒聽清,只看到葉嬌嬌一臉疲憊地放下酒杯。
“江夫人,皇上讓您過去呢。”
擡眸看到面前的太監,她拿起酒杯起身。身邊的阮娣問了句:“……敬酒啊?”
她如實回答:“嗯,皇上讓我過去。”
“唔...真厲害……”就是單純的稱贊,帶了些許失落。
為什麽要失落呢?托德妃娘娘的福能參加這場宴會,應該感到感激才對,德妃娘娘是喜歡自己的吧。
父親說一家人全靠她,她要得到娘娘的賞識,哪怕只是做四皇子的側妃也行。為什麽要情不自禁去攀比呢...不該因家世而自卑的,可是又怎能忽略。
阮娣看着葉霁雨繞過下人走到老皇帝面前,那個眼睛黏在她身上的應該是她的丈夫,兩個人看起來很恩愛。
“葉小姐...真厲害……”
葉霁雨不知道角落有個女孩一直在念叨她的名字。與身邊的江玄對視一眼,聽老皇帝講話。
“江夫人也是個人物,我略有耳聞,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呵呵……”老皇帝嘴裏全是酒氣,臉上飛紅。
兩人才恭維一會就累到只知道點頭,也不喝酒,看着老皇帝興高采烈地喝了好幾杯烈酒,她聞一下就頭暈那種。
感覺和喝酒精沒區別,也不怕乙醇中毒。
“呃……聽說宮外的酒肆基本被查封了?”老皇帝看向江玄,打了個酒嗝。
天吶江公子,你也是遇到領導問話了,別這個時候扭頭對她說不想回。她本想抿嘴控制笑意,想起唇上的胭脂,便改為低頭。
“主業為餐飲服務的沒有。”江玄仍面不改色。
老皇帝若有所思地點頭:“關于這個事呢,我就簡單說兩句,反正你能明白就行,總而言之這個事……”
手掌重重落在江玄肩頭:“城中百姓也都知道,多的我也不解釋,重點在你。你要去細品,就好比這喝酒啊,重要的就是喝酒,喝酒才懂喝酒!”
葉霁雨:“……”
也太能水字數了吧?
“明白,受益匪淺。”江玄去敬皇帝,溫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夫人有腿疾,請陛下同意我将她送回位上,之後再來陪陛下盡興。”
她便真裝作有腿疾,被他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太監走在前面幫兩人掀開華貴的珠簾。
湊到他耳畔誇道:“少卿大人不錯嘛。”
他沒回答調侃,輕飄飄的話語從齒間溢出:“少喝酒哦,多吃桌上的葡萄。”
時間一長竟有些分不清他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兩人說話總是會拐好幾個彎。她的唇角勾起弧度,端莊地走,溫婉地回:“相公也一樣,桌上的鳳梨片也很好吃。”
李凝如直勾勾盯着面前兩人,喝下杯酒去壓心中的饴:“不知在演給誰看,反正我不想看。 ”
葉霁雨瞟了李凝如一眼:“那閉眼。”
“你們閉嘴。”李凝如不依不饒。
葉霁雨覺得這像小孩吵架,合上唇不再去同李凝如互嗆,抓着江玄的手往位子上走。
适才喝了一口酒,現在就渾身發熱,手心也出了一陣虛汗,她感嘆穿書後也一樣,身上的病一樣纏着,像虱子般啃噬她的生命。
母親說她可憐,父親說她可恨,只有她清楚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形容她都不符合。人生是灰暗的,她始終站在一切的中心,不順從也不反抗。
上學時同學瞧見她手臂上的針眼,誤以為她是癌症患者,母親和妹妹也擔心她誤入歧途。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針眼是痛苦的具象化。
父親,你不是說愛我嗎?為什麽又一次次将我按在實驗臺上,說我不夠聰明,将麻醉針推入我的身體。
她不明白,也不想浸泡在痛苦的回憶中,試圖去理解已經發生的事。
“怎麽了?”江玄問她。
“沒什麽,只是不喜人多,有點吵。”她的眸光暗了暗,撐開疲憊的眼皮。
“我也不喜人多,找個地方呆着怎麽樣?沒人會注意到的那種。”他眼中的浮光不是因殿內通明的燭火而生,是為照亮葉霁雨眼下那道經久不散的灰而誕。
江玄總是想沒人注意到該多好,眼中汩汩淚水只為她而流,兩人就待陰雨綿綿的日子裏,做什麽都成。
現在兩人一同呆在角落。江玄見老皇帝身邊有了別的官員,便沒再回去,一只手在桌下緊握葉霁雨的手背。
那手很暖和,與平日不同,她将剝好的龍眼遞給他:“能不能提前離席?”
她認同地點頭:“我也想回家……”
殿內的樂聲戛然而止,葉霁雨擡頭見李朝端起酒杯一臉醉态,慢悠悠走到中央。
“諸位——”李朝晃了晃杯中的酒,“明日我将出征,可我心裏還有一事未辦,今日人多,便想請大家做個見證。”
李朝忽地轉身看向坐在位上發呆的葉嬌嬌,陶醉地說:“我心悅葉府的二小姐許久,還請父皇為我賜婚,娶她為正妻。”
葉嬌嬌什麽都沒說,面色凝重地坐在位子上,不似平常那般活潑開朗,賓客的起哄與歡呼灌入她的耳朵,逐漸聽不見自己心底的聲音。
老皇帝高興地拍手,回道:“哈哈,準了,真是雙喜臨門!你妹妹要嫁,你還要娶……”
李凝如沒和賓客一同歡呼,喝了一杯又一杯酒,聽到老皇帝提起自己時表情沒什麽變化。
李朝得了準,轉身去看葉嬌嬌,笑容藏不住:“嬌嬌,你可願嫁給我?”
葉嬌嬌不知道。
不是設想過無數次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場景嗎?為什麽又遲疑不決?他們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緣,所有人都這麽說。
葉嬌嬌從小就被稱作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一切都來得毫不費功夫,所有男人都愛她,所有女人都嫉妒她。
可是她不需要那麽多男人的愛,做一個完美的女孩也很累。最重要的是,為什麽自己一定要嫁給李朝,為什麽那個“天”能決定她的一切?
所有人都覺得她以後一定會是太子妃,她自己的想法似乎不重要,并且她的确已經弄丢好多年。
“快接受啊——”
“還愣着幹什麽?”
她逐漸被吞噬,身上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螞蟻爬過,鑽進她的耳朵裏,破開她脆弱的耳膜。
答應他,他們說。
萌發的理智又被摧毀,葉嬌嬌笑着點頭。
“我願意。”
殿內爆發出歡呼,圍觀的人笑到聲嘶力竭,璧人緊緊相擁,荒誕又合理。
葉霁雨終于發現,這本書不是什麽瑪麗蘇文學,是對女性的意淫與馴化,是那些人的狂歡。
光明正大。
她捂嘴不讓自己出身,望着那些模糊的面龐,目光所至人群皆幻化成虛影,旋轉攪拌成了一大灘肮髒t的肉泥。
她瞧見身處沼澤的李凝如。還是低頭喝酒,一滴不知為誰而流的淚劃過臉頰。
葉霁雨的頭很暈,聒噪的環境讓她靜不下心,空氣中彌漫的酒味熏得她頭痛。
葉嬌嬌竟然就這麽答應了,原以為會費些力氣,怎麽就輕易答應了?任務進展飛快,她卻談不上高興。
江玄見她臉頰緋紅,坐在一旁替她輕輕扇風,也不問緣由。
鬓邊的發絲經風吹拂黏在嘴角,擡手理了理,她目視李朝回了位子,繼續與葉嬌嬌坐在一起,而葉嬌嬌活脫脫像個傀儡。
自己真的應該這麽做嗎?
只能用主線劇情來說服自己,低頭剝橘子,往嘴裏塞了幾個後被甜到牙疼,吞下後又去喝奶茶。
雙眼盯着碗面的霧氣出神,注意力像一朵蒲公英經風一吹便散開,落在各處無法彙集,只管慢慢喝下那碗奶茶。
光滑的碗面倒映出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她這朵蒲公英被驚得視線猛地收回,瞳孔驟縮。
密密麻麻的黑點蓋滿眼前,像是要眼前一黑直接暈掉,她急迫地抓住江玄的手臂,喉嚨被恐懼扼住說不出話。
“為什麽?”她自說自話,崩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