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心鬼蜮
人心鬼蜮
小少年看的心急,畢竟是那麽多人在圍攻周絮,而且周絮似乎有些顧忌,并未拔出腰間軟劍。
他出言求我主人幫忙,我主人卻搖着扇子不慌不忙,甚至吃起核桃來。
到他們這個武功層面,基本對自己和對手都有十分把握,正常是不會玩脫。
不過,周絮身受內傷,又使不出十分力。
我摸了摸随手薅下來的樹葉子,邊緣還算鋒利。
小少年生就一副缺根弦的樣子,又不喜歡吃核桃。
沒法益智補腦了。
周絮身法極快,步伐跳轉,堪稱貼地飛行。
不過,我動了動腳試着模仿了一下發力方向,覺得他的角度似乎還不夠傾。
如若是全盛時期,我不見得能看清他的動作,恐怕就是一道旋風刮過了。
“阿樂,偷學不要那麽明顯,記得跟周先生道歉。”主人搖着扇子并不看我,聲線低沉,似乎耳
語。
我應了一聲,就不再刻意去模仿周絮的武功路數了。
主人是真上心了吧。
我向來是學別人的武功,回來再研究。
路邊上看的,殺人時看的,看會了就學會了,下次用出來就是自己的。
不然,活不了。
出了谷,遇見的名門正派打架鬥毆多了,這還是頭一次,他出聲提醒我,不要偷學。
将小少年托付給我主人,周絮倒也放心。
我主人雖然不出力,又喜歡說點風涼話,卻也沒有真把小少年丢了。
丐幫的這人,似乎是個小頭目,也不知道是不是欺負主人與我,一個長得文弱俊秀,一個生的灰
頭土臉,居然并不把我們兩個大活人放在眼裏,上來就是搶人。
高手就是高手,主人穩坐釣魚臺,也能保小少年繞着桌子轉,那乞丐肯定抓不到。周絮拿黃豆、
清水照樣能傷人。可傷而不殺,解決不了問題。
主人約摸想再看看白衣劍,故意拖着不動彈。
但丐幫的人等不得,竹條下遮掩的是光亮的刀劍。
城內的武林人士攜帶刀劍的,基本都會遮掩一下,這說明這城池還有一定秩序。
如果哪座城池內,武林人士光天化日拿着兵器出行,必然是極為混亂的地方,完全不适合居住。
小少年一不小心跌了一跤,就被抓到了。
周絮解圍心急,引動了內傷,吐了血。
恰有四人躍起,沖着周絮要砍下。
我抛擲出四片樹葉,插入四人左眼,盡根沒入。
四人落地,眼看不活。
這是主人看上得人,自然不能損傷。
周絮強行提氣,帶着小少年躍起。
丐幫的人眼看鴨子飛了,沖着我和主人就過來了。
我站起身,又薅了一把樹葉子。
主人在極度憤怒或者想要表演憤怒的時候,會直接用掐死對方來展現。
他上手了,我就知道了。
我知道,這是全滅的意思。
在鬼谷,我盡量能替他殺人就替他。畢竟,谷主手下,總不能沒有武力。都像阿湘一樣做個快樂
的拖油瓶,我怕會拖死他。
只有在他需要發洩,或者需要用武力立規矩的時候,才會躲在一邊不出聲。
他生氣了。
所以,這些人不用留。
我直接撅斷一根柳條,輕輕一抖動,樹葉激射而出,全數紮進最前排乞丐的左眼。
掏出一瓶平息內力的藥丸子,我丢給主人,沖他點點頭。
他收斂了眼神中的殺意,拿着藥瓶子去追人了。
我向來不愛近戰,能遠程解決就不費勁纏鬥。
所以,今天這幾棵樹被我弄成了禿頭。
人又死了一地,我一邊洗手一邊發愁。
這收拾起來,也麻煩。
阿湘蹦蹦跳跳的回來,遞給我一盒子最出名的香膏子。
哎呀,瞧,生財的門路不就來了。
我登時也不覺得處理屍體很煩惱了,阿湘對滿地的血視而不見,叽叽喳喳的和我讨論起那個店裏
的香膏子,桃花的好看,桂花的好聞。
安排好這些死人,我帶着阿湘去找羅姨,商量一下新的財源。
不知道主人找不沒找到周絮兩個,算了,我是不想去湊熱鬧了。
先做正經事去。
還沒見羅姨,主人先給阿湘傳訊安排了個任務,叫她去找其他鬼。
鬼谷的鬼,各有各的短處。孟婆湯讓他們忘卻執念,卻改不了一個人的本性。
所以,要找他們也不難。
阿湘走了一趟,晚上回來就帶了兩個姑娘。
她帶着我上了畫舫,說要帶我去看熱鬧。
主人的熱鬧?
畫舫行到中游,就停了。
阿湘和我先下了船,正看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兩個大小傻子在烤魚。
完整的魚,也沒清理幹淨就烤,能吃才怪。
我觀察了一下周絮,發現他似乎更加遲鈍了一點。
阿湘慣常嘴毒,我搖了搖頭,這關心的話換了個聲調說出來就是找茬了。
主人在船上吹簫,內力激蕩,聲音傳到岸邊。
新來的兩個姑娘,雖然沒有武功,卻很會服侍人,素手奉茶,輕搖團扇,當是一副美麗的畫卷。
我将帶來的包裹放在了小少年旁邊,裏面有藥,有幹糧,有水壺。
主人飛了過來,我就退下了。
這裏實在是讓我感覺自己有點多餘,我就自行回畫舫了。
阿湘自會照顧主人,不需要我時刻跟着。
而且,他尬聊起來,讓我有點不适應。
主人越來越有人氣兒了,這是好事兒。
我雖然不适應,卻也覺得真好。
他瘋起來太令人難受了,總覺得再瘋一點,他就要死了。
如今,周絮能緩解他的瘋。
周絮,就是我的恩人。
我默默思索,他的來歷,他的去處。
白衣劍的事情,我與主人說了,他也知道白衣劍與四季山莊的淵源。
關于天窗的猜測,我也全數說了出來。
至
于是不是真相,還需要觀察。
我已經派人去晉州,天窗發生大變動,本就是要查的。
先假定周絮是天窗之人,他又是身負詭異內傷,不是被秘密派出來執行任務,就是逃出來,或者
反叛了。
這人一舉一動都透着說不出來的沖突感,不是凡人又是凡人,不願意管又肯定要管,随心所欲又
循規蹈矩。
實在是,令人心中存疑。
畢竟,這是主人上心的人。
再小心不為過。
主人似乎對他有些熟稔,但是他不說,我也不能問。
我總是不問,不敢問,不能問。
我想等他自己說,等了很多年,他什麽都不說。
我也就算了。
我也瞞着他一些事,不說,他也不問。
這些年,我暗地裏的小動作,少不得他放水。
鬼谷中人,最底層的小家夥都在我的麾下,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到底在做什麽。
他也不問,也不關心。
我知道他有恨,此恨對着鬼谷。
此次出谷,他的布置也是針對五湖盟,沖着吳越之地而去,并不涉及他處。
此恨,對着五湖盟。
我将時間線、人物串起來,一路上通過收集來的信息不斷尋找二十年前的事情,按照年份一件一
件梳理。
鬼谷中的卷宗都在我腦子裏,主人入谷的記載被他毀掉了,但是不要緊,前後五年的我都看了。
五湖盟和鬼谷的交集不算多,我總能找到。
比如,容炫。
主人不說,但是我不能不知道。
否則,來不及圍繞着他的計劃布下後路。
他想着報仇,就沒想過活。
可我想要他活着,好好活着。
他和阿湘,都覺得鬼谷是負累,是鬼蜮,是需要丢棄、毀滅和逃離的地方。
主人并不将鬼谷放在眼裏,甚至是厭惡。
阿湘羨慕谷外的女孩子們,她并不願意留在谷中。生死不在她眼裏,不代表她願意朝不保夕的活
着。
他不在意,她不在意,我卻是在意的。
谷中的垃圾随便主人利用,他們死不足惜。
我平生殺人,也從不眨眼。
鬼谷之內,不守規矩的,死了幹淨。
可谷中不全是垃圾,也有漂亮的地方。
人心如鬼蜮,也似琉璃。
見天地,見衆生,見污穢,見純白。
跟着主人久了,見他越來越好,我也想自己走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