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你只能愛我
第59章 059 “你只能愛我。”
粗粝的長指拂過柔軟的舌面, 又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激起令人緊張又興奮的酥麻。
他只輕輕一戳,洛雲姝眼角眉梢就攀上窘意。
對面是她的前夫, 以及他的幼弟,越過姬君淩袖擺之下透出來的縫隙,她看到姬忽憎恨的目光。
還有阿九。
他目光沉靜悠遠地看着姬君淩的背影,又錯開眼。
洛雲姝的羞恥達到巅峰。
小畜生, 她甚至能想象到姬忽這般斥責的語氣。
偏偏她還未徹底恢複氣力,不能用力以舌尖将姬君淩的長指頂出來,只能受着他的冒犯。
像是報複她, 他垂着鳳眸, 目光晦暗,當着他們的面,長指壓着她舌面, 暧昧進出。
一粒解藥入了腹中, 洛雲姝總算恢複些許氣力。
她報複地咬了他手指。
姬君淩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旋即端回冷淡的敬重:“抱歉,事出情急, 冒犯您了。”
在場又不是只有他姬君淩一人,明眼人都聽出來他這句話是粉飾, 非但沒替她挽回顏面, 聽起來更像是當着衆人在暗暗調'情。
洛雲姝被他張口就來的胡言亂語氣得無言以對。
姬君淩不顧衆人的目光和這位前繼母的抵觸,走到姬忽面前, 神情冷淡:“給父親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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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是一出好戲!”
嘶啞笑聲将殿中的氛圍變得詭異, 再次被逼至絕境,姬忽不見怆然,甚至暢快大笑。
相比再一次被妻兒聯手對付的憤慨, 此刻更大的挫敗是費盡心機,卻在一個最易掌控、也最易看清的孩子那裏出了漏洞。
他拄着手杖,轉向程令雪。
多年後,再次被心懷內疚的孩子給與致命一擊。
姬忽竟忽地釋懷了。
至此,因為僅剩那一點良心而生的內疚總算抵消。
他再也不必和良知纏鬥。
姬忽痛快地仰面大笑。
“好、好!不愧是楚珣的女兒,程風的徒弟!”
程令雪看着手中的長劍,默然不語。見姬忽如此,洛雲姝不無解氣,舌面殘存姬君淩揉過的痕跡,她怒意再起,轉向姬忽,慢悠悠道:“夫君,你可滿意?”
聽到這聲成為,姬君淩倏然回過頭,警告地看她一眼。
毫不避諱他對她的占有欲。
洛雲姝不理他,依舊看着姬忽,神情平靜,眉間的朱砂痣更添憐憫,如觀音看着羅剎。
姬忽也在看着她。
他中了一劍,心口破開一個血洞,鮮血直湧出。前妻譏諷的話語并未加深他再敗的痛苦,是她和長子之間絲毫不避着衆人的暧昧給了他最後一劍,他噴出一口鮮血。
此情此景,和當年何其相似,姬忽含着血笑了:“雲兒,你果然知道如何能對付我。”
她給他最深刻的一擊,不是深入骨髓、毀了他的筋脈,讓他活不了幾年的毒,而是她的背叛。
這些年,他形如行屍走肉,每一日都在想,起初無比憤怒,他本已決定從此回歸本真,做回她喜歡的那個君子,為何她不肯等一等,要聯合他的長子,将他徹底推入深淵?
偶爾,他也會想,倘若他不曾對阿九下手,她是否會留在他身邊?但更多時候是後悔。
不,他就不應心軟。
就該在懷疑長子觊觎她時殺了他,杜絕後來之事。
他看向姬君淩,冷嗤:“我兒,你的野心像我,情卻不夠果斷,既然觊觎繼母,又何必遮遮掩掩?
“不過,你可能還不曾體悟,親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與權勢從來都不可兼得!為父會在泉下見證着,待你面臨兩難抉擇之時,做出當年與為父一樣的選擇!”
姬君淩冷然地看向生父,高挑身形姿态傲然:“我不會讓自己陷入抉擇,所謂兩難不過是弱者的托辭。父親放心去見祖父,至于郡主和九弟,孩兒自會替您盡未盡之責。”
姬忽啞聲笑了。
許是大限将至,他看向洛雲姝,充滿冷厲和恨意的眸光倏然溫和,無言地凝視着她。
最終,他只怆然一笑。
撐着最後一口氣,姬忽轉向靜坐在輪椅上,沉靜如同周遭一切與他無關的幼子姬月恒:“當年,是爹爹對不住你……但你日後總會理解我,因為阿九,你和爹爹很像——戒心重,喜歡什麽就要握在手中。”
随後的話是對姬月恒說的,亦是對洛雲姝和姬君淩。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再矢志不渝的情意,都不如徹底掌控來得安心。連情,也算一種掌控……”
死亡又在迫近,但姬忽并未恐懼。他的舊部都以為他是不甘心被奪權,要奪回權勢,但他本就活不了幾年,權勢又有何用呢?
他不過是為了個“恨”字,要給他們留下詛咒。
意識逐漸消散,視線随之渙散,姬忽看到前妻朦胧的身影。
她仍和數年前一樣,停留在花信之年,不受歲月侵擾,是了,她無欲無求,因而不會老。
突然間,姬忽想明白他自己也一直困擾的問題.
為何偏偏對她如此執着?
是因她慵懶散漫、無欲無求的性情,和從前的他很像。他放不下她,也是放不下過去的自己。
僅剩的意識随着最後一口氣從鼻尖溢出,彌留之際,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叩問。
正是年輕時候的他。
他問他可後悔?
若當初沒有一錯再錯,你也能活得如她一般自在,今夜除夕,他們将是阖家歡樂、其樂融融。
而不是被妻兒聯手殺死。
你可後悔?
過去的自己反複叩問,如同無常索命前的咒語,姬忽目光渙散,怔怔地看着虛空,許久,他虛弱地張口,無聲道:“不,我不悔。”
不能後悔,倘若後悔了,便等同于承認他過去所做一切毫無意義,多年來徹底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不後悔。
-
姬忽徹底地死去了。
一切塵埃落定。
洛雲姝看着姬忽屍體,讀懂了他死前無聲的話。
一時心裏百感交集,腦中閃過十幾年前的一幕,十五歲,她第一次在大長公主府見到姬忽,他當時二十六七歲,一襲月白衣衫,如雪中竹,待人溫雅,是如玉的君子。
那時的他會想到日後他會成為一個扭曲的惡人麽?
洛雲姝陷入了怔忪。
姬忽就像一盞燈,在她十六七歲走投無路時,她曾利用過這盞燈的火焰驅散吳王的觊觎,後來他的燭火也灼燒了她和阿九,讓她和阿九一度陷入絕望,如今人死燈滅,她既親自吹了這盞燈,就不想再記得關于姬忽那些不好的事情。
只記着當年的他就好。
懷着釋然心情,洛雲姝提着裙擺起身,走向姬忽的屍體,打算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替他合上眼。
腕上被人用力攥住,再用力收緊,洛雲姝擡眸,望見一雙和二十六七歲的姬忽相似的鳳眸。
她有瞬息的失神,随即意識到這是姬君淩,猛然後退一步。
大庭廣衆的,他想幹什麽?!
姬君淩攥着她的手,雖不說話,眼底警告卻讓她心顫。
他用目光示意杜羽季城收拾殘局,不容拒絕地拉着洛雲姝出去。
走出幾步,又回過頭将她挂在紅木架上上的狐裘扯下。
厚重狐裘裹住她單薄的身子,溫柔暖和,他替她系上狐裘的态度卻透着強勢的冷意,仿佛風雨欲來。
殿門口他的部下見少主竟當着家主的屍體,冒犯繼母,都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到。阿九也因姬忽死前的話在走神,似乎無人留意被姬君淩明晃晃呈上臺面的悖倫私情。
洛雲姝依舊甩不開根植已久的羞恥,無法在人前和他親近。
盡管不安,她也最終沒有推開他,只想快點擺脫這衆目睽睽之下的注視,也就任由他拉着她。
姬君淩拉着她來到附近茶室。
是當初那處茶室。
那一夜她情蠱發作,對着風月話本所述那般試圖取悅自己,思及姬君淩,心生惱恨,暗罵了句“小畜生”。
殊不知姬君淩就在窗邊,像無聲逼近獵物的狼,旁觀着春意,肆意描摹前繼母映在窗邊的身影。
洛雲姝不想回憶那夜,因而在姬君淩失憶後,她就不曾來過這。
現在更不想。
被姬君淩拉入時,她轉身就要出去:“換個地方,這裏冷。”
姬君淩握住她的手,将她抵在窗邊,模糊的窗紙映着二人緊貼的身子,仿佛已合二為一。
他的吻強勢落了上來。
沒有任何技巧,只是在她的唇上輾轉,舌舔舐擦略過每一處,似要重新覆蓋上屬于他的痕跡。
有力的手臂也不斷收緊,将她纖薄的背攏入懷中。
年輕武将的身形高大,在武人中雖算得上清癯,但和洛雲姝一比較,寬闊肩膀襯得她的肩纖細柔弱。
柔弱到仿佛能輕易揉入他的身體中,成為他的一部分。
沒有像以往那樣肆意的撩撥,姬君淩只是手臂收緊,隔着衣物感受着身體相貼的占有感。
在這近乎令人窒息的相擁中,洛雲姝感到飄飄然的眩暈,不自覺地将自己的身體貼向他結實的胸膛。
她知道她想要他。
一直都想。
這個不帶情慾的緊擁卻無處不透着情慾,仿佛一切就要水到渠成,然而旋即,洛雲姝想起大殿中的人。
她又有了一分清醒,掙了掙,要側身從他懷裏出來。
姬君淩卻按住她肩頭,身子貼着身子,像釘子将她釘在牆上:“洛雲姝,你到底沒有心,還是只對我無心?”
她喚姬忽的那聲夫君還在他耳邊回響,即便知道她是為了還擊他當着姬忽和阿九的面肆意觊觎。
但他仍舊介意。
更介意她看姬忽的每一眼。
姬君淩又吻上來,強勢的吻大有将她拆吃入腹的架勢。
“唔……”
洛雲姝拼命捶他肩頭,總算迫得他粗大的舌從她嘴裏撤出,唇上還有他留下的潤澤,她大口大口喘着氣。
“姬君淩,你忘了姬忽死前的話了?難不成你……你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為了掌控不擇手段?”
姬君淩長指按住她嘴角,止住她的話語,聲音在暗夜中格外低啞:“我從未想過要你生子。”
他驟然繞回數月前的話。
洛雲姝怔住,反應了好一會才知道他約莫是什麽意思。
“我不是……”
姬君淩擡手,再度按上她的嘴角,将她欲出口的話逼回腹中:“也從未想要求你放棄現有的散漫,為我洗手作羹湯、執掌中饋。”
洛雲姝被他思緒牽着走,忍不住就着這個問題思忖。
“但你——”
姬君淩又按住她的嘴唇。
不盡然是強勢,不允許她說話,反而更像怕她再說出什麽拒絕的話,索性先自說自話。
“我雖有野心,但僅是享受追逐權勢的過程,日後誰來繼承,有無子嗣繼承,甚至姬家是否能長久強盛,這些,不在我考慮範疇內。”
“所以,”姬君淩指腹拂過她的唇形,描摹着她薄唇的線條,這張嘴和她的心一樣硬, “我不需子嗣,不會再有別的女人,我只是想娶你。”
只是想将她占為己有,與她有更名正言順的關系。
數月前聽到她親口說出那些冷情的話,他的确惱然。他是什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任她想棄就棄,想要就要,不付出半點情意?
驕傲不容許他再與她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即便他本想承諾她,他不需要一位賢妻,更不需要延綿子嗣。和他在一起,她也不需要做任何改變。
他最終沒說。
他自以為能維持更久的驕傲在她的一聲“夫君”面前潰不成軍。
姬君淩低頭:“洛雲姝,你只能喚我‘夫君’,只能愛我。”
洛雲姝睫羽顫動,沉默了許久,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愛人,更不知何為‘愛’,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但姬君淩說:“我不會再放過你,你只能留在我身邊。”
內疚中多了無奈。
洛雲姝質問:“你這樣和姬忽有何區別?我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姬君淩說:“有。”
“是什麽?”
他捧住她半邊臉頰,掌心的弧度和她面頰如榫卯契合。
“是想留在一個你愛的人身邊,還是留在一個你不愛的人身邊。
“洛雲姝,你可以自己來選。”
洛雲姝起初沒聽懂。
窗紙透進來廊下燈籠的微光,雖微弱,卻照清了他眼裏的占有欲,她倏而明白他話裏意思。
面對他改不掉的偏執,她卻不反感,只突然有幾分無力。
她錯開眼,不想看穿他偏執之下的愛意:“可我連愛一個人是何感覺都不知道,要怎麽愛你……”
姬君淩掌心力度溫柔。
“我知道。”
曾經他的确後知後覺,不知情愛是何,更不知因愛瘋魔是何滋味,但如今,他再清楚不過。
“我教你。”
他低頭,含住她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