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找到V時，他正在讀書。
他整個人斜倚在椅背上，有些悠閑。Polaris的出現他無甚表情，可當他看到代熹跟在Polaris身後，他表情便有些微妙，挑了挑眉。
事情關系到C國兩名今天就要返程的軍官，V沒有多說什麽，帶着他們去了調度室——那裏的屏幕上記載了幾乎所有基地人員車輛裝備和物資的狀況。值班室的人員有些緊張，調出信息後嚯地站了起來。
“怎麽會半小時都沒有移動——這——”調度員臉色一白：“——他們三人的信號也消失了！”
“通知隊員出勤。”V立刻下命令：“聯絡附近的軍警進行聯合搜查，活要見人。”
他的餘光看向代熹，補充：“死要見屍。”
巴別塔小隊在5分鐘之內便全副武裝地集合，包括V和Polaris。代熹站在裝甲車前猶豫不定，而V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不可能跟我們去。”V說：“在這兒等我們回來。”
話落，他上車，車門則被重重關上。
“砰”地一聲，震起了一片片的灰。
“怎麽這麽冷酷，V。”Beast隔着門看代熹的方向：“她強迫你幹這個活兒的？”
“閉嘴。”V說：“回來再跟你算賬。”
代熹并沒有回到房間裏，她找了個離大門近的位置，一棵樹下席地而坐。靠在樹幹上，厚重的枝條與葉片遮擋住了陽光，風也能從縫隙裏溜出來，吹散皮膚上幾乎凝固的濕熱。只是代熹大腦還是嗡嗡地鳴叫着 ，就好像它轉不了了一樣。
“嘿，你還好嗎？”
軍醫小姐出現了：“你的臉色白得像紙，我覺得你應該在室內吹吹空調，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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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好，讓我在這兒坐着吧。”代熹想扯出一個笑，但看軍醫的表情，她笑得不是很好看。
“你真的很關心他們。”軍醫于是也不勸她了，而是得到允許後坐在了她旁邊一點的地方：“明明你們也就認識2、3天，你現在卻焦灼得仿佛是他們的家人。劉當然很外向親和，但好像你們C國人很容易這樣，我是說，相信你們的軍人。”
“這……你的話對我來說是個很意外的想法。”代熹問：“我為什麽不該相信我們國家的軍人呢。每一個國家的軍隊建立，不都是為了保護國家利益和人民安全的嗎？”
軍醫遲疑了一下：“的确是，但……也不應該像你們這樣。我之前也遇到過其他C國來的技術軍官和軍醫，一起出去的時候遇到年紀大的C裔，又或者C僑，他們總會對C國國旗的人表現出一種……我不太能理解的熱情和信任。他們明明已經換了國家不是嗎。”
“我覺得我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這種……情感紐帶。但對我來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穿着C國軍裝又或者帶着C國國旗的人就是最值得依靠的。”代熹說：“只要他們是真的，就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我。”
她的語氣很篤定，就好像一個幼兒在重複一加一等于二。軍醫看在眼裏，有一點不适，卻也不知道怎麽表達。
“哪怕你只是一個平民百姓的女兒嗎？”軍醫小姐問：“沒有令人驚詫的美貌和能量龐大的父親，他們也會前赴後繼地為了保護你而死去？”
“凱瑟琳·貝，是的。”代熹不喜歡她話裏透露出來的東西：“在地震、抗洪和救火時，我沒聽說過任何C國軍人只保護權貴而棄平民百姓于不顧的醜聞。當危險出現的時候，他們會把任何需要保護的人擋在身後——或許你想嘲諷我的自大和傲慢，但是你可以找點別的論據，而不是把劉、王兩個人，還有更大的東西扯進來。”
代熹站了起來：“我對Beast沒有一點興趣，別把我當成假想敵，我也不願意成為你們play的一環。我馬上就要走了，你有充分的時間去和他糾纏。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把矛頭對準明顯不是問題中心的人。你雖然是醫生，但你更是軍人，你知道如何标準靶心的，不是嗎。”
丢下這些話，代熹回了房間。她整個人坐卧不寧，只能幹看着天色一點點變暗。她想她不應該對軍醫小姐說這些，畢竟美國大妞很難超越國籍去看問題，但她那時的不安和暴躁需要化作一些攻擊性釋放出去。
求您了，保佑他們平安歸來吧。
代熹甚至向遠方拜起了佛，用她小時候學的那套禮儀，對着遙遠的神像遙遙叩首。
代熹的爸爸并不喜歡求神拜佛那一套，他之前也對代熹說過。人類對未知的恐懼如果只能通過宗教消解，那人類永遠都是塵埃和蟻群。
代熹閉著眼睛，試圖不讓淚水留下。
可是爸爸，我真的很害怕。
小隊回來是天黑之後。
軍醫和其他人早已準備就緒提前等候在門口，只等着車停下便展開工作。代熹站在窗口看着，看着一個人被擔架擡下來，還有兩個人被蒙住了臉擡了下來。7隊的人魚貫而下，有一個人擡頭看着代熹的窗口，視線與她正好碰上。
那個人別過了頭。
半小時後，V處理好了其他事情，敲了敲代熹的門。開門的人臉色如同他預想的那樣差，但V還是要說明情況。
“他們遇到了埋伏，也是埋在地裏的炸彈。”V說：“山姆受傷最輕，和随行的護衛一起進行反擊，但對方人數太多，被擊中了……”
代熹的眼睛死氣沉沉：“……你覺得，我在意他嗎？”
“我很遺憾。”V說：“王當場死亡，李陷入昏迷，現在在軍醫那裏搶救。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活下來。”
代熹繞過他，慢慢地走下樓梯，漸漸地步伐加快，到最後，她幾乎是狂奔着到了醫療室。Polaris站在室外，隔着玻璃看着裏面的一切。而代熹，她不敢看，只能靠着牆壁，讓自己別滑下去。
“V的初步看法是，這些人和襲擊你的人屬于是同一組織。”Polaris說：“不知道您的看法是什麽呢。”
“襲擊我的人為什麽要襲擊聯合國的部隊。”代熹思考了一下：“襲擊我的人完成任務，指使他們的人能拿到錢。襲擊他們的人達到目的，指使他們的人能得到什麽？”
Polaris的眼睛沒有動，一直注視着醫療室內，就仿佛沒有跟代熹說話：“李說你是個聰明的好姑娘，現在看來，他沒有說錯。”
V很快也到了。
他遞給代熹一瓶水，告訴代熹很快就會有人過來調查這件事，而代熹也會跟着來人離開。接着，他拍拍Polaris的肩膀。
“我知道你和李他們關系不錯，別着急，事情會有調查結果的。現在回去休整一下，吃點東西。基地開始戒嚴狀态，你們輪流值班。排班表在郵件裏，記得看。”
Polaris點頭離開，V站在了剛剛polaris站着的位置上。
“看來暹國的确不是你的福地。”
代熹側過頭，臉貼着牆壁。
“是嗎。”
她的聲音很輕，落在嘈雜的搶救環境中就像羽毛一般。V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看着代熹，看着她蒼白的皮膚和脆弱的眼神，總覺得自己想得太多。V離開去處理事情沒過多久，Polaris拿着一個飯盒過來，一打開，代熹看到的是滿滿一盒新鮮出爐的餃子。
“給別人吃不如我自己吃。”Polaris還給代熹帶了筷子：“不要餓昏了，現在這個地方，只有你是真心實意地想陪着李的。”
這句話激勵了代熹，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吹了吹，咬了一口。
“你煮熟了。”代熹頗為意外：“還沒破皮。”
“他們兩天包一次，每次我都會在旁邊看，早就學會了。”Polaris說：“只是他們總喜歡把別人當小孩看。”
看着代熹吃了幾個之後，Polaris深感她吃得少，抱怨她的食量不如一只貓。代熹又塞了兩個進去，實在吃不下了，Polaris就接過飯盒，風卷殘雲地吃掉了所有。
“我一會兒要去值班，如果有問題，你知道值班室在哪兒。”Polaris叮囑：“如果他醒了，也叫我。”
“不用等她叫你了，李醒了。”
凱瑟琳拉開門，但表情很差：“你們……進來吧。”
李學軍躺在床上，滿臉是血被擦掉後的痕跡。他的手臂形狀有些古怪，被擺放的角度不算自然。他身上也有多處開放性傷口，現如今被勉強止住了血，卻還能看到有紅色正在緩慢滲出來。
李學軍的眼神變得清明：“代熹啊，有些事情我跟你交代一下，你記清楚了。”
代熹連連點頭，手放在了李學軍手上。
“爆··炸發生時，王偉撲到了我身上，替我承受了幾乎全部的沖擊，他是為了救我才犧牲的。第一次爆··炸之後還有爆··炸，但我不記得具體次數了。”李學軍口齒清晰地說：“我無所謂，王偉應該被追授烈士的。他家裏條件不好，追授烈士能讓他奶奶過得好點。”
大顆大顆的眼淚打在他手上，代熹不住地說好。
“你嫂子給我的零花錢，我都沒動。攢了十幾萬，卡在我身份證旁邊，密碼是我們結婚紀念日。”李學軍傻笑了一下:“讓她留着給我閨女兒子上大學用。也讓他們倆，都聽話。”
他又想了想:“我爸媽養老以後要靠我弟弟了，我當兵之後一直都是他照顧得多，你跟他說，大哥謝謝他。”
“王偉，你再等我一會兒。”
李學軍忽然看向門口:“這個地方不太平，小毛子，你千萬要小心。”
他本來沒有力氣的手一下子握住了代熹的，又忽然松開。男人一貫笑呵呵的眼睛不再笑了，瞳孔渙散開來。代熹還在等，還在等李學軍再說點什麽，可等到最後，她只看到凱瑟琳用白布遮住了他的臉。
"Sorry."
凱瑟琳說。
代熹的身體往後倒去，Polaris動了動，抵住了她。年輕男人沉默着，将手放在了她肩膀上。
他看着蓋着白布的李學軍，微微點了點頭。
交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