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代熹在太平間守了一晚上。
凱瑟琳将李學軍推過去時，代熹一起跟着去了。太平間在同一棟樓的地下，電梯到負一層，走到盡頭就是。踏入那個房間的第一秒，空氣就是冷的。露在外面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代熹卻沒什麽反應，只是麻木地看着李學軍的遺體被擡進了抽屜。
“你還想再看他一眼嗎。”凱瑟琳問。
“就這樣吧。”代熹說：“今天晚上我在這裏陪他們。”
她自顧自将旁邊的椅子拖到冷櫃旁，坐下，雙手合十，閉著眼睛開始默念着什麽。
默念了很久。
“那太奇怪了。”
Beast聽說了這件事，跑去找了V，卻看到V的電腦屏幕上也在實時播放着代熹在太平間的畫面：“你也挺變态的。”
“C國人有守靈的傳統，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死者當晚的。”V說：“她一直在念佛經，如果我沒聽錯的話。”
“哈？”
Beast湊過去：“你不是說她就在暹國待了幾年就被daddy帶走了嗎？她這個祈禱的姿勢……還挺好看。”
V踹了他一腳，被躲過去了。
“正好你來，我有事問你。”他說：“這次的事和你有關系嗎？”
“……”
Beast收起了嬉皮笑臉：“你這話說得更毛骨悚然了，雖然我愛搞點什麽，但不能出了什麽事都是我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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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到你和山姆發生了争執，就在昨天下午。而你在和他争吵後去車庫轉了一圈，去油料庫轉了一圈。”
“我哪兒都去，V。”Beast雙手抱胸：“如果不是你讓我離小公主遠一點，我昨天晚上會去蹭它們的晚飯，甚至英雄救美的事兒都輪不到小熊——我都不能想如果昨天是我打死那條蛇，今天早上我會從哪張床上醒過來。”
“你和山姆因為什麽吵架？”V繼續問。
“誰告訴你我和山姆吵架了？如果這個人看到我和山姆吵架，那一定也告訴你山姆也想勾搭我看上的人吧？我只是阻止了他，并且告訴他胡子因為這事兒警告了我，起碼這位小公主大家都沒戲。”Beast說：“你也可以認為我不行那誰也別行。”
“難得看到你獨占欲如此強烈。”
V又看了一眼監控：“我記得你和山姆曾經分享了一位澳大利亞的千金。”
“我先上全壘的，然後才開放共享。”Beast頗為驕傲地說：“順序很重要。”
“那她又有什麽特別的。”V問：“你一直很聽胡子的話，但你還是持續不斷地關注她的動向。之前後勤的人向我報告，說你還特意去找了今天犧牲的這兩位，說基地裏有一個C國客人。你說她胃口不好，狀态欠佳，或許準備點C國人喜歡的食物能讓她開心點。”
“哇哦，你想要讨女孩兒歡心，你就得把她照顧好。如果她喜歡刺激就帶她尋歡作樂，如果她喜歡安逸就陪她歲月靜好，如果她害怕得瑟瑟發抖那就給她一個安全舒心的環境。”Beast難以理解：“這是什麽絕頂機密嗎？這又是什麽難以複制的技術動作？難道只有我們意大利男人知道這些？”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做點什麽？”V一擡下巴：“她現在要被悲傷沖垮了，弱小又無助，一碰就要碎了。”
“哦……你又允許了？”Beast來了興致：“哪怕我把她帶回房間都行？”
“不她不會跟你回房間。”V給出一個判斷：“你去試試看。”
Beast：“那胡子要是罵我？”
V：“算我的，去吧。”
Beast興高采烈地準備出門，臨走前，他轉頭回答V之前提出的問題。
“你還記得她身邊那個保镖吧，那個一直保護她的男人。我給你看的時候，你說他如果在我們小隊，一定比我強。”
V回憶了一下代熹的保镖，點頭：“沒錯。看起來将敵意和戒備都外放，好像很蠢的樣子，但實際上每一個細節他注意到了。你曾經想在他們車上裝監控，但他每一次都會檢查車內外。”
“一個Alpha，但是面對公主時又很溫柔謙卑。而他驕傲的公主殿下，我該說什麽，她太乖了，每次都聽他的話。”Beast問：“你不覺得這樣的關系會放大讓人想要拆散，不，毀掉的欲··望嗎？”
“所以你實際上對她興趣并不大，主要是針對那位保镖？”V問：“怪不得你跟個瘋狗一樣窮追不舍，甚至還……哈。”
“不，我本來就對姑娘有興趣，那個人只是個附加條件——能從他手裏搶到人，我的成就感會翻番。”
Beast戴着面罩，但V直到這個人面罩下面估計笑容都要咧到耳根後。
“更何況，我們都知道她是誰的女兒不是嗎。”
“你不會成功的，輸了替我值一個月的夜班。”V說：“如果你贏了，她跟你回了房間，無論你用什麽方式，我可以再給你擦一回屁股。”
Beast眼睛一亮。
“一言為定。”
不過Beast沒有立刻去太平間。
他是過了一會兒才去的，那時候代熹剛剛念完一遍《地藏經》。她本以為自己許多年沒有誦過會生疏，但沒想到還算順利。
這是她還在林家的時候學習到的一種……本領？
每天，林老爺子都會在蒲團上跪着，久而久之，代熹也就學會并且跟着一起了。林老爺子很高興，覺得代熹是個有佛緣的好孩子，直到後面她被接回雲京，她才知道林老爺子在高興什麽。
“林家發家史不幹淨，老頭老了就日日求神拜佛希望贖罪求個往生。”她父親手裏拿着林家送來的串，想起之前那一茬，不高興地碎碎念：“你主動去學了還陪他一起，老頭覺得你替他擔因果，不喜歡你喜歡誰啊。”
也不知道為什麽代熹會想到這些，只是她覺得如果真的有用就更好了，無論是對之前那些人，又或者眼前的……3位。
她的手背貼在冷櫃上，冰涼的觸感讓她一抖，之後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我以為你在房間裏。”
Beast出現在太平間門口，臉上被面罩蓋得很好：“你有點着涼，回去休息一下嗎？”
“不，我留着陪他們。”
代熹說：“你找我有事嗎？”
“呃……我本來想，和你一樣，在這兒坐一會兒。”Beast說：“山姆是我的觀察手，我的夥伴。我沒想到早上是……最後一次和他說話。”
他垂下眼睛：“如果你不介意，我能不能……也在這兒呆着？”
“我沒有理由拒絕你。”
代熹又閉上眼睛：“請自便吧。”
“在你進行一些神秘儀式前，如果不介意的話，還是披上我的衣服吧。”Beast把外套脫下來：“這裏氣溫很低，如果你要呆一晚上，你一定會生病——無論是王還是李，一定都希望你健康平安地回家，對吧。”
代熹沒有接受，但她也沒有拒絕，于是Beast就把他的外套蓋了上去。帶着體溫的外套瞬間隔絕了有些冷的空氣，将代熹裹了進去。Beast身上有一種很溫暖的味道，像太陽曬過的檸檬樹，有葉子的苦澀和果子的清新。
代熹并不讨厭它。
将代熹像小動物一樣收進外套裏，Beast果然就像他說的一樣退後，在角落裏坐下，沒有任何聲音，靜靜地坐着。代熹一直壓低着聲音誦經，每個字Beast都聽不懂，但不妨礙他覺得此刻的太平間有一種寧靜和祥和。
我真是瘋了。
Beast瞥到代熹幾乎一動不動的姿勢，一股困意和疲倦被緩緩勾起。他這兩天睡的時間也不多，剛剛更是忙着收拾一地雞毛。
他也去過暹國的佛堂，在一次任務中。那時他們要去追捕一個策劃在寺廟裏發動襲擊的□□，在得知有危險後，僧人并不懼怕，而是繼續着大殿內恢弘的法事。
當時他有些生氣，但V決定尊重當地的習俗，帶人在寺廟裏潛行包抄，最終在寺廟的後院找到了那家夥。由于那人垂死掙紮，Beast一槍幹掉了他。
這不怪他，那家夥身上有東西，讓他活着大家都有危險。
Beast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回憶起那些，又或者說他現在已經觸摸到了夢境的邊緣。腦海中的觸感有些過于真實，因為他仿佛回到了那時候，血液濺到面罩上，透過了布料，他的皮膚感受到了一陣溫熱。
耳邊是殿中歌聲一樣的吟唱，仿若真有漫天神佛注視着發生的一切。
他有一瞬間楞住了。
你們，會審判我嗎？
那曾是他一段時間的噩夢，仿若魔鬼一般總出現在他耳邊。後來的日子又開始緊張刺激，他便将那一時的恍惚抛諸腦後。
可現在，那問題又回來了。
但他卻沒有了那時的不安。
好像魚沉入了水底一般，Beast放任自己陷入了黑色。只是這一次，他并沒有感到危險，而是像躺在棉花上，向下，緩慢向下。
仿佛世界會永遠沉寂。
“該醒醒了，Beast。”
V的聲音喚醒了他：“一個月的夜班，謝謝。”
“不客氣。”
Beast睡眼惺忪，低頭，看到的是他的外套：“她人呢？”
“去給同胞收拾遺物了。”V說：“而你，在太平間睡了一晚上。”
Beast環視四周，看到的是沒有什麽變化的太平間。可他并沒有什麽不滿的，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睡了個好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