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烏斯環

第34章 室迩人遠

第三十四章 室迩人遠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我從來沒見過那麽漂亮的笑容。

她就像一位閃閃發光的公主，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去呵護她。

但她的身邊已經有一位王子了。

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成為一名騎士，在公主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就好。

——1985年12月31日，杜正浩記。

開學前夕同學們都陸續到了學校，初二開始前組織了一場大型的分班，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提前來到教室門外尋找花名冊。

那時的杜正浩還是個身材矮小的小胖子，圓圓的臉上不知為何總是髒兮兮的，他在校門外面看着裏面擠得滿滿當當的人，硬是等到太陽下上人群散去之後才上去在一堆名冊裏找自己的名字。

這次他被分在了一班，杜正浩緊張地在名單裏找着些什麽，發現沒有那些人後才緩了一口氣。

他緊了緊自己破舊的書包帶子，肥肥的小手這才放松了下來。

名單裏大部分都是不認識的人，他的成績算不上很優秀，他努力學了好久才在最後的期末考試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最後被分到了一班。

“喲，這不是小胖嗎，我們都等你一天了怎麽才來？”

聲音傳出來的瞬間杜正浩就慌張地後退了兩步，黑暗中幾個人不疾不徐地走出來，光身高就壓了他一大截。

“走啊，跟哥哥們一起去玩啊。”其中一個男生食指和中指夾着香煙說道。

杜正浩從來都不知道煙抽起來是什麽味道，那是有錢人才會買的，他只知道他們呼出來的煙霧很刺鼻，一點都不好聞。

“我……我還要回家，我媽媽在家裏等我。”說着杜正浩就想往回跑，奈何根本跑不過這幾個身材高大的人。

沒出幾步他就被人抓住了包帶子，拉扯中本就脆弱的線頭終于應聲斷裂，杜正浩也僵在了路中間。

“什麽破質量，回去趕緊讓你媽給你補補啊，她不專門就幹這個的嗎？”說罷他們便哄笑了起來，杜正浩撿起掉在地上的布包，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

其中一人提議道：“別在學校門口鬧，不然又要被那煩人的保安看見了，走去老地方。”

杜正浩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被幾人半推半就地趕到了學校後面那個昏暗的小巷子裏。

石子接二連三地打在他身上，衣服在蜷縮着躲避中蹭到了牆上的灰塵，幾人嘻嘻哈哈地将小胖子當成活靶子，每投中一次就會大笑着起哄。

“你們在幹什麽！”

葉名琴逆着光站在巷子口，身後的路燈将她的發絲都映照出暖黃色的光芒。她幾步就走到衆人面前，語氣強硬不帶一點發憷。

抽煙的男生見只是個小姑娘便立刻硬氣了起來，滿臉不服道：“關你什麽事啊。”

一旁的人皺眉看了幾眼葉明琴後勾過那人的脖子低聲道：“這好像是葉家那姑娘。”

整個學校就算沒見過但也都聽說過葉家那姑娘的名字，盡管她父母早已亡故但家族中真正有權有勢的一直都是她的外公，所以大家都知道這個姑娘以後一定會繼承她外公的衣缽成為商業場上的半壁江山。

而另外半壁很不巧，也正是她的青梅竹馬，許家唯一的兒子許和正。

所以得罪了葉名琴相當于得罪了整個商圈，無論哪家都将這位公主像掌上明珠一樣捧在手心裏，不會有哪個沒眼力見的會在這種情況下招惹她。

衆人臉色一變，很快就如驚弓之鳥一般散去了。

“你沒事吧？”

杜正浩從臂彎裏擡起頭，髒兮兮的臉上挂着兩行清透的淚珠，他沉默地搖了搖頭想爬起來，這才發現膝蓋已經磕破了一個口子，正往外滲着鮮血。

“你流血了，先等等啊。”葉名琴從小包裏拿出一個幹淨的手帕，動作輕柔地在他的膝蓋上包裹了兩圈後打了一個蝴蝶結。

葉名琴很滿意地打量着自己的蝴蝶結，笑道：“好啦，回去之後小心一點哦不要沾到水了。”

杜正浩晃神地點了點頭，葉名琴見狀伸手想去擦他臉上的灰，被他偏頭避開了。

“髒。”

聞言葉名琴又低頭在包裏翻了半天沒找到第二條手帕，于是無奈道：“好吧，你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啊？”

她蹲在地上視線與杜正浩平齊，單純的臉上寫滿了疑問，杜正浩卻只堪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似乎怕自己的模樣吓壞了對面的女生。

“我……我來看花名冊。”

葉名琴顯然驚喜道：“诶，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你在幾班呀。”

“初二一、一班。”

“好巧哦我也是。”葉名琴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馬尾長長地垂在腦後，笑容明媚燦爛，“我叫葉名琴，以後我們就是同班同學啦。”

杜正浩将背在身後的手使勁在衣服上擦了擦，直到掌心通紅才虛虛握住了她的手。

小胖子蹲在地上，路燈昏黃而溫暖地打在二人身上，但此刻在他心裏，這遠不及葉名琴伸出的手有力量。

“我叫杜正浩。”

這是他對葉名琴說的第一句最順暢的話。

“原來你不是結巴呀。”葉名琴笑着将他拉起來，“以後他們要是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我，不要害怕他們不敢惹我的。”

杜正浩輕輕點了點頭，很快便把手收了回來，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像是攥着什麽糖果。

不遠處站着一個人，葉名琴看了他一眼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轉身對杜正浩道：“我先走了，明天見。”

很快她便邁着歡快的步子一蹦一跳地跑到了那個人影的身邊，杜正浩這才看清那是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男生。

如果他能預知到十多年後的事情，他一定不會沉默地看着公主走到那個王子身邊。

破舊的木門被吱啞一聲推開，燭火微弱地撲朔了兩下最後重歸鎮定，杜正浩已經努力将臉上的灰塵擦淨，但衣擺和褲子上卻怎麽拍都拍不幹淨。

“小浩回來啦。”女人的聲音從裏屋傳來，杜正浩慌忙地朝廁所跑去。

爐子上已經提前燒好了熱水，他将自己的衣服脫下來使勁搓了搓才将髒兮兮的地方洗幹淨，等他徹底洗完出來後杜母已經在縫他的書包帶子了。

杜母從針線中擡起頭，看到他之後立刻丢在書包走了過來。

“腿怎麽了？”

杜正浩搖了搖頭，手裏還攥着已經洗幹淨正濕噠噠滴水的手帕。

“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

杜母沉默地用藥水幫他擦拭傷口，結束後又重新回到燭光前繼續縫肩帶。

杜正浩踩在小凳子上将自己的衣服挂好，回到母親身邊将光向她靠了靠。

良久後杜母低聲道：“小浩，你要是在學校不開心我們就轉學吧。”

她能夠猜到為什麽自己的兒子經常衣服上會沾到不知名的髒污，雖然杜正浩從來沒有和她說過。

令她意外的是小杜正浩竟然搖了搖頭，軟軟的聲音裏帶上了從來沒有的堅定。

“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媽媽，我不想轉學。”

杜母一愣，但随即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她将縫好的書包放在杜正浩的懷裏，笑道：“好，”

上課鈴聲準時敲響，熙熙攘攘的學生向學校裏湧動着，一個不起眼的小胖子正跟着人流往裏走去，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杜正浩，這裏！”

他擡頭看去，葉名琴已經按照座位表率先落座，而她的同桌則是那晚那個沒有看清的人影。

杜正浩第一次瞧清楚了許和正的臉，端正清秀，極賦少年感的臉上又帶着未脫稚氣的冷峻。

他看人時總是帶着審視的味道，唯獨對着葉名琴才會彎下眉尾。

杜正浩被他冷不丁地一看又愣在了原地，直到葉名琴又叫了他一聲才回過神。

“我看過座位表啦，你就在我們後面，快來。”

杜正浩沒說話只點了點頭，他對着前面打打鬧鬧的葉名琴和許和正不禁多看了幾眼。

直到後來幾天他才從同桌口中知道二人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家已經是大家默認的親家了。

葉名琴在班上人緣頗好，許和正倒是不怎麽愛說話，每次都是葉名琴哄着他才跟別人應和兩句，但她卻總在聊天時和杜正浩說許和正是個大話痨。

原來許和正不是不愛說話，他只是不想和其他人說話。

一班的成績是全年級最好的，對于杜正浩來說就稍微有些吃力了，他平日裏內向慣了，遇到問題只敢自己一個人瞎捉摸，而別的同學也絕對不會關心這個不起眼的小胖子。

反倒是葉名琴第一個發現了他的苦惱，一次下課她照常想回頭和杜正浩聊天，卻發現他正埋頭盯着一道數學題發愁。

“這道題你不會嗎？我來教你吧。”

杜正浩被吓了一跳，他連忙搖頭道：“不、不用了，我再想想。”

葉名琴卻已經将他的作業本轉了過來，講解道：“你這個解題思路錯啦，你看……”

她的聲音很好聽，哪怕是講題眼睛裏都帶着笑意，連原本緊張的杜正浩都真的把思路聽了進去。

“謝謝你，我聽明白了。”

葉名琴笑着擺了擺手，轉過身繼續和許和正聊天了。

她似乎對誰都是那麽好，但唯獨看向許和正時眼裏充滿着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