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坦白
第二十九章 坦白
林祈從林文言家裏出來時,心裏滿是喪氣和憋悶。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就算再有直接線索證明周福祥是真的兇手,他也不能再以謀殺罪起訴周福祥。可是他還是一直沒有放棄找證據,因為他覺得找出真相比什麽重要,對他和周慕沉都是。
可是林文言的話确實打醒了他的自欺欺人。按照現在的證據,他們确實內心已經相信周福祥一定是兇手。他曾經想過,就算不能以謀殺罪提起重申,他也可以以僞證罪起訴周福祥來達到讓他服刑的目的。但是,現在這種程度的證據和推測,依然完全不夠再将他送上法庭。
可是,就這樣放棄嗎?如果就這樣放棄,他怎麽能和周慕沉交代?那些被當年的案件折磨着的人呢,他們怎麽辦?
林祈在樓下的車裏坐了很久,看着遠方街道上方的天空,心裏說不出的失落和迷茫。
另一邊,周慕沉在賭城的各個酒店和賭場來回尋找,還聯系了當地認識的一些朋友,依舊毫無線索。胡舟遠的電話也依舊是無法接通,短信也再沒有回複過。
周慕沉覺得是差不多時候回洛縣了。他心裏有了些許不安,胡舟遠的一走了之和胡萍的神色反常,都讓他覺得不對勁。
于是,他當天就開車回了洛縣。
半夜,周慕沉來到了胡萍的酒店。
“小沉,有消息嗎?”胡萍打開門滿懷希望地看了眼周慕沉身後,發現沒有胡舟遠的身影,神色又黯淡下來。随後,她敞開門,讓他進了門。
周慕沉經過幾天的奔波和長途開車,眼下滿是疲憊,他進屋就坐在了沙發上,閉上眼睛,休整了一會。
胡萍看着周慕沉的憔悴,心裏愧疚,趕緊倒了杯水給他。她躊躇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小胡的朋友……有說什麽嗎?”
周慕沉喝了口水,搖了搖頭說:“只說在小胡回來前見過一面,後來就沒再見過。”他說完擡頭看着胡萍,直視着她的眼睛。
胡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原本緊張的手,更是開始不自覺地扯着衣服一角。
“萍姨,我知道您不想說,但是現在小胡已經消失這麽久了,您得告訴我你們到底因為什麽事吵架,我才好了解現在具體是多嚴重的情況。您說呢?”周慕沉認真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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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萍在他灼熱的目光下,緩緩地坐在了一旁的餐桌椅上,然後低下頭捂着臉開始抽泣。周慕沉這次沒有上前安撫,靜靜地等她發洩完。
過了許久,胡萍從掌心裏擡起淚眼朦胧的臉,然後突然站起來,“咚”地一聲跪在了周慕沉面前。
周慕沉沒預料到她的反應,心裏一驚,連忙上前扶起她:“萍姨,您……您幹嘛啊,快起來,小胡我會繼續幫您找,您別這樣。”
“不是……小沉……”胡萍用手抓住了想把自己拎起來的周慕沉的手臂,又開始忍不住地抽泣起來,帶着哽咽地說:“是我對不起你……小沉,是我的錯……”
周慕沉心裏更加疑惑了,他還是堅持要把胡萍扶起來,手上用着力:“您站起來說,萍姨。”
“不……不……你聽我說,小沉……”胡萍倔強地用手擋着那只手,擡起眼睛看着周慕沉說:“當年你媽媽的案子……”聽到這句話,周慕沉的手就僵住了。
“當年你媽媽的案子,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小沉,我對不起你。”胡萍越說越激動,抽泣聲也愈來愈大。
“您起來說。”周慕沉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陰沉,但他還是繼續手上一使勁,将胡萍拽了起來。
胡萍抵擋不過周慕沉的力氣,被拉起來,坐回了椅子上。
周慕沉坐到了她對面,沒有主動說話,雙手放在餐桌上交叉着,定定地看着對面抽泣的女人。
胡萍緩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當年……我是陪審團主席。那時候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陪審員,本來也沒想着會卷進這種事……”
周慕沉看着她的嘴一張一合,心跳慢慢加快,他沒有說話,表情平靜。
“我不知道周福祥是怎麽知道我的……他的人在開庭前幾天……突然找到我……”胡萍擡起頭看了一眼周慕沉,又迅速低下繼續說:“周福祥他……他說要給我一筆錢,讓我争取在陪審團讨論階段當上主席,之後引導大家投無罪。”
她捂住臉,聲音越來越哽咽:“我一開始是不敢的,但他們說……他們說這是最簡單的一次‘幫忙’,不需要我造假還是撒謊,只是幫忙引導別的陪審團,不會出事的……”
“他還說……還說會資助我的科研項目。”胡萍放下手,目光呆滞地盯着桌面,“你知道,當時我是大學化工系的教授。我……的科研項目方向很小衆偏理論,拉不到經費,實驗室都快開不下去了。”說着,她的聲音反而平靜了許多。
“小胡的爸爸剛和我離婚,我一個人帶着個孩子,沒了家庭,幾乎沒有收入來源。如果沒有經費,我評不上教職,我和小胡連基本的生活都要成問題……”她擡頭帶着哀求的神情看着周慕沉,仿佛在索求他的理解。
“小沉……我當時……我當時真的走投無路了。”她看周慕沉冷峻的神情痛苦地繼續說道:“我想,這……這沒事,只是在陪審團讨論的時候積極一點就好……不是壞事……我……”
她聲音逐漸低下去,幾乎難以聽清:“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周福祥真的是兇手……我以為……”
“所以,你是什麽時候确認,周福祥是真的兇手的?”周慕沉終于打斷了她,目光冰冷地看着對面的身影,聲音嘶啞地問道。
“我……我不知道……”胡萍搖頭又點頭,眼裏滿是懊悔:“我一開始真的不知道……後來……後來他……後來我和他聊過幾次這個案子,我……是他做的……我沒想到确實是他……”說着她的聲音再度哽咽,淚如雨下。
周慕沉坐在胡萍對面,嘴唇緊閉,放在桌上的手緩緩收緊,又松開,頓了頓,說:“所以這麽多年,您就是藏着這樣的真相,關心我,照顧我,讓我覺得您像親媽一樣對我關懷備至?”
“所以,您是因為過意不去,才在判決後,開始頻繁帶着禮物來看望我,把我介紹給胡舟遠,甚至在我離開周福祥後,還主動把我接去您家裏住?”周慕沉的聲音漸漸升高,藏着壓抑不住的怒意,“您做的這一切,只是因為您想贖罪,是嗎?”
胡萍的哭泣聲在周慕沉的質問裏也逐漸升高,像是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決堤。
她用手緊緊捂住臉,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但我後來,真的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小胡出走,是因為他知道了這件事。”周慕沉的聲音又重新沉下來,帶着刺骨的冷意,“是他勸你坦白的,對嗎?”
在周慕沉的一句接一句的質問下,胡萍的情緒幾乎失控,聲音帶着絕望:“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知道我沒資格……我欠你的……我欠你和你媽媽的……”
她擡起血紅的眼睛,眼神裏帶着焦急和乞求,拉住了周慕沉的手說:“但是,小胡,小胡他沒錯……你幫我找找他……他是真的把你當親哥哥的啊……小沉……”
周慕沉冷冷地抽回手,起身看了胡萍一眼,拉開門,又轉頭說了一句:“小胡,我會找,是為了他,不是你。”
說完,他就重重地拉上了門,離開了。
周慕沉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到林祈公寓的。
他從停車場出來開始,就渾身發抖,腳步沉得仿佛擡不起來。這一段短短十分鐘的路,仿佛花去了半個世紀。
他低着頭,目光呆滞地盯着腳下的水泥地面,一步步走向電梯,每走一步,胸口那壓抑的情緒就像巨石一樣往下砸,每一次呼吸都像從胸口被硬生生擠壓出來,帶着絞人心肺的疼。
“周慕沉!”林祈先他之前從裏面打開了門,沖上來抱住了他。
林祈發覺周慕沉身體冰冷,渾身顫抖,趕忙放開手。然後看到了他陰沉慘白的臉,緊張地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是小胡出事了嗎?”
聽到小胡的名字,周慕沉身體明顯一怔,他壓抑已久的眼淚倏地就這麽落了下來,沿着臉頰,滴落在了林祈的手背上。
林祈愣住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周慕沉,那張疲憊的臉上的帶着難以化解的隐忍的痛苦。他輕聲再叫了一次周慕沉的名字,将自己的身體貼上了周慕沉的胸膛,雙手扶住他的肩膀,低聲說:“我在,我在……”
這一刻,周慕沉終于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內心洶湧的情緒,抱緊了林祈,眼淚像決堤一般傾瀉而出,失控般地發出了嗚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