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夜晚的半山別墅不像白天看起來純白浪漫,它孤獨地伫立在雪地裏,像被人遺留許多年的古宅,連屋裏的氣氛也陰濕冷清。
韓以恪回到家,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個畫面——
藍文心抱膝坐在沙發,手腳被麻繩捆綁,嘴巴貼着膠條,死瞪着大門,與進門的他眼神相碰,瞪出犀利的下三白。葉叔則坐在他隔壁沙發,手機外放今日國內新聞:某龍頭房企暴雷,負責人跑路被捕,樓市陷入寒冬。葉叔聽後,嘴裏發出啧啧聲響。
兩只貓趴在立櫃頂部,不聲不響,猶如上帝旁觀凡人争吵。
葉叔看見韓以恪進門,“喲”一聲,就算打過招呼。
韓以恪把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先去廚房喝水,一杯暖水入喉,腸胃熨帖了,才慢慢走到藍文心面前,為他撕下膠布。
因粘貼太久,藍文心的嘴巴周圍紅了一圈。
“變态,瘋子,綁架犯,虐待狂,你們等着,我要告到你們底褲穿窿!”嘴巴一解封,藍文心就忙不疊罵道。
葉叔冷哼:“我才沒虐待呢,讓你吃完飯才粘上的膠布。”
韓以恪盯着藍文心泛紅的唇周,不認可地看葉叔一眼:“老葉。”
葉叔撇撇嘴,跷起二郎腿。
“下次拿布塞住就行。”韓以恪道。
葉叔咧起嘴:“知道了。”
藍文心:“我要告到你們身敗名裂,這輩子吃牢飯到死!”
韓以恪對葉叔說:“你去休息吧。”
葉叔伸伸腰,往門口走去,他住在宅邸後院的小平房,兩居室,一間作卧室,一間作槍支收納間。韓以恪曾讓他在別墅內挑房間住,葉叔住不習慣,他年輕時在防空洞裏枕戈待旦,過于空曠的住處讓他沒有安全感。
門一關,屋內僅剩兩人兩貓,四雙眼睛互相窺探。
韓以恪坐下給藍文心揉唇周,見他嘴唇有點幹裂了,仍喋喋不休地罵他和葉叔,來來去去就幾句話:神經病、王八蛋、死變态。罵得小臉通紅,兩道眉毛豎起,呈倒八字形。
他給藍文心灌了一杯水:“嘴巴歇一歇。”
藍文心猛地咬住韓以恪的食指,要把他指骨咬斷,韓以恪擡起拇指刮兩下他鼻尖:“叫你別惹他,他槍法很厲害。”
等藍文心松開口,韓以恪的手指顯出深紅的牙印,冒出血珠。他淡淡地睨藍文心一眼,藍文心別過臉,繃緊下巴,眼中有淚光閃動。
韓以恪簡單給傷口貼創可貼,把藍文心抱回房間,“今天又氣什麽?”
“我要回家。”
“為什麽?”
藍文心不理解:“為什麽?難道你覺得關我在這裏是理所當然?!”
“為什麽你不可以當這裏是家,這裏有你的朋友、可以成為家人的長輩、愛寵、專心練琴的環境,你要什麽我都盡力滿足。”
韓以恪的語氣輕柔,話語裏裹滿糖衣,藍文心卻從他眼中看到近乎瘋狂的偏執,他聲音哆嗦道:“你們有槍,要殺人,放我一條生路,你要多少錢我都會湊給你。”
“別怕,”韓以恪順順他的背,“他不會輕易開槍,今天只是想吓吓你,只要你聽話,你在這裏一點危險都沒有。”
藍文心拼命搖頭,“我只想回到我家人身邊,我什麽都不要……放我走吧,我求你……”
壁燈打亮韓以恪的半張臉,另一半掩藏在陰影中,藍文心看見他突然勾起一邊嘴角。
“你想見你家人,很可惜你家人并不想見你。”
韓以恪滑動手機屏幕,藍光打在他臉上,顯得他很冷漠無情,講出來的話也是:“你失蹤一周,他們沒有給你發過信息,我每天幫你檢查手機來信,只有一群三流貨色發信息約你。你想知道為什麽?你要看網上關于你演出的讨論嗎,不用了吧,你看了會很傷心。總之,你讓他們大失所望,他們為了應付外界已經自顧不暇。但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我知道你很好,我替你給他們報了平安。”
韓以恪打開藍文心和藍向東的聊天頁面,對話一眼望到頭,除了對方的幾句斥責,別無其他,最後一條是藍文心的簡單留言:[我和朋友去旅游散心,不用擔心。]
藍文心瞳孔微縮,雙手在暖氣充足的房間裏不斷抖顫,抖似篩糠。
韓以恪擁住他,全力接住他的恐懼、無助、從單薄身體裏流露的孤苦伶仃,他低聲哄道:“其實有什麽關系,被他們忽視一點都不重要,反正他們不是你的家人,我才是。”
韓以恪閉上眼,幻想之後的光景,藍文心在這裏陪他度過四季,這麽一個可以見到風景的房間,足夠他們依存,直到有一天,兩人衣物混在一起,連氣味都分不出你我,每日一同醒,每晚一同睡,漸趨成為一體。他喜歡藍文心的眼睛,有那麽一天,藍文心會在高潮時看着他,反複說愛他。
想到最後,韓以恪已不确定顫抖的是藍文心還是自己。他用力把藍文心往懷裏摁,似要按進血肉之軀。
藍文心胸膛起伏不定,怔怔地看向落地窗,玻璃映出兩人的身影,他因害怕而發抖,韓以恪也在抖,想必是在沾沾自喜。
這個魔鬼,想方設法在生活中每個角落偷窺他的瘋子,想把他徹底逼瘋,想關他一輩子,絕不可能,死變态!
“我不會信你說的任何話,你有辦法監視我的生活,就有辦法控制我身邊的每一個人,我不會讓你傷害我家人,你想我留下,好啊,我就留下,和你同歸于盡!”
藍文心抄起床頭櫃的袋鼠擺件往韓以恪腦袋砸,“哐啷”一聲,袋鼠頭身分離,滾出很遠。
韓以恪被粉碎的瓷片擦破皮膚,額角湧出汩汩鮮血,被光照亮的那半邊臉逐漸染上血痕,一邊是人,一邊似鬼。他無聲凝着藍文心,瞳孔中血色的漩渦快要把藍文心攪碎。
藍文心感到了冷,縮了縮身體。
僵持半晌,韓以恪解開捆綁藍文心手腳的麻繩,為他蓋好被子,說:“睡吧,明天還要去陶歡的畫展。”
熄燈後,他走出房間,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