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幼兒園的至暗時光
幼兒園的至暗時光
半夜睡覺的時候,我做了噩夢,夢見馬智博把我從臺階上推下來,在深夜的無人大街上。
沒本來有人的,可我頭頂卻頻繁的閃着光,還有車鳴笛的聲音,而我,縱使用盡全力想要站起來,身體卻不被自己所控制般。
無論我如何用力,都是白費力氣罷了。
我絕望的聽着鳴笛聲離我越來越近,耳朵貼着冰涼的馬路,已經快要聾了。
我猛然從夢中驚醒,一眼就看到了大哥熟睡的臉頰,他躺在床上,這個病床也不知道怎麽進來的。
天還黑着,好像快要亮了,又好像剛黑下去,而我并沒有睡多長時間。
額頭上都是汗,我擦起來,突然很渴,想要喝水,可周圍沒什麽可以喝的。
二哥呢?我打量了一圈,回想起來,我确實和大哥好好說了,大哥也同意讓二哥留下,多送一趟也麻煩。
“大哥。”
“大哥。”我叫了幾遍,大哥才醒過來,他從床上下來,第一件事是開燈。
刺眼的燈光讓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我做的夢真實發生過,然後我因此又住了一次院。
“二哥呢?”我問他。
“在睡覺。”
順着大哥的眼神,我看到剛才那個床上,靠着牆的地方,二哥側着睡着了,他是背靠着牆睡的,身體蜷縮着,我聽英語老師說,這種睡覺姿勢是人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大哥看我臉上的汗水滴濕了枕頭,劉海都濕噠噠地粘着皮膚,他立即轉身把自己床頭邊的枕頭拿過來,擡着我的頭,給我換了枕頭。
我頭暈乎乎的,大哥把床底下的水盆拿出來,道:“等我回來,我去洗洗毛巾。”
“哥,我渴。”我閉上眼睛之後就睜不開了,因為太疲憊,還有沒有适應這麽強烈的光線。
“我給你去接水。”
大哥的聲音聽起來是笑着說的,很幸福的樣子,我莫名又覺得他可憐起來了。
大哥回來後給我仔細擦了擦臉和脖子,還從包裏拿他的工作文件給我扇風,給我弄的水杯帶着吸管,是昨天他剛給我買的水杯。
這麽一來我喝着就方便了,這個水杯是天藍色的,上面的圖案是星星和月亮,正适合我這種年紀的人,班裏的同學用的也是這種類型水杯。
我時常覺得大哥很懂我,一直都很懂,不管他給我買什麽衣服,班裏的同學看到了要麽羨慕要麽覺得不奇怪但特別适合我穿。
并不像我們班那些追求潮流的人經常抱怨那樣,說他們的家長的眼光非常差,又不能自己買衣服,也不經過自己認同就買下了。
他們甚至會為證明自己的家和別人的家一樣而拍下那些醜衣服給同學介紹說:“看,這我媽給我買的,什麽眼光,難看死了。”或者這麽說:“哪有我爺爺給我買的醜啊,這衣服免費我也不要,丢到大街都沒人稀罕嘞。”
整個班級,就我的家長(大哥)最特殊,這讓我更加防備大哥了。
我喝完後,大哥關上燈後守着我,我假裝睡覺,他守了我大概十分鐘左右,覺得我睡着了,于是輕手輕腳的回到了靠着牆的床上,睡在了二哥旁邊。
我忽然又想起了以前,那時候大哥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闖進了我的生活、我的家庭,我不願意接觸他,因為大哥那時當着我和二哥的面說了爸爸的不好,二哥非常維護爸爸,所以,二哥當時是直接性的産生了排斥感。
爸爸和父親告訴我們,我們要努力和他玩起來,畢竟是兩個監護人都離世了的親人。
我第一次在幼兒園大班準備了很久的美術作品,滿腦子想着要給父親驚喜,因為今天父親節的,老師布置了作業,是送給父親一幅畫。
二哥小學那裏可能也布置了,不過回到家,我沒想到小學和幼兒園送的竟然不一樣,二哥買了一個蘋果,這個蘋果被一個精致紙盒子包裝着,聽說是五塊錢一個。
我震驚了,真的,當時五塊錢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開價錢,我覺得非常不值。
(之所以現在不覺得五塊錢很大,有一部分原因是大哥會給我很多零花錢和壓歲錢;另一部分原因是二哥以前總會挑貴的偷,比如二十的、五十的東西。久而久之,我就覺得小錢不算錢了。)
父親接着二哥給的蘋果,當時還拿出手機拍了很多照片,笑嘻嘻的說要發給朋友們看看,爸爸還誇了二哥知道節日送禮物了,他們一人抱着二哥轉了一圈。
我從那時就明白了,當旁觀者原來是這種感覺,我在意的時候,就會非常難受,因為被忽視了很久很久,就算我走出門,他們也沒有一個人知道。
我不想進去,就躲在院子前面的大樹下,書包裏是畫的十分潦草的手抄報,比起五塊錢,我這個一文不值。
父親和爸爸好像理所當然的把我忽略了,他們覺得我不會準備父親節的禮物,因為我還在上幼兒園,我不會懂。
可我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和別的同學不一樣,他們像沒有思想一樣,整天傻乎乎樂呵呵,拿不到想要的就哭,非要拿到自己喜歡的顏色……
所以我受了些委屈,但不想和父親爸爸們說,他們知道又怎樣,我已經轉了三個幼兒園了,難道最終的解決方法都是直接轉學嗎?
轉到不認識的同學老師那裏,轉到陌生的環境下,廁所食堂教室還要再重新認識一遍……
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大家早上都在積極的跳舞,我跟着跳,老師們就誇我,我就到了最前面,但我發現,老師誇第一次還算真心實意,後面越誇越像敷衍——因為昨天誇了,而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一樣,所以就按照昨天那樣誇吧。
其實她們可以不用誇我的,我不會因為她們誇我而跳的更好,也不會因為她們誇別人不誇我而生氣郁悶努力做的更好之類的。
爸爸說,他生我的時候,發現我根本不願意出來,最後在醫生催擠下才艱難生下了我。
父親說,我這個孩子,不會因為什麽贊譽而前進,我想進自然就進了,贊譽反而是種多餘。
于是我覺得沒有任何意思,我跟本沒有心思去學習什麽新歌新舞蹈了。
一開始幼兒園的小朋友們會因為老師對我的誇贊而刻意接近我說要和我交朋友,給我他們家長給他們的零食吃,當我忘記帶顏料的時候和我分享他們自己的顏料……一切都以我為中心一樣。
我也聽見過,一個孩子放學後往媽媽懷裏跑,他的媽媽問他:“今天學了什麽呀?老師誇你了嗎?”
“學了數字,還有寫自己的名字,還有好多,老師誇了張奚滿跳舞好,還有做題認真,全都正确。”這個孩子說得時候還回頭看我,興奮的指着我道:“媽媽,媽媽你看,那個人就是張奚滿。”
媽媽:“那你今天和張奚滿玩了嗎?他坐的離你近嗎?”
“不太近,不過我給了他媽媽給我的蝦條,他還給我一顆水果糖。”
媽媽突然笑了,“看來相處的很好嘛,以後要多和張奚滿一起玩哦,別再和最後一排的那個孩子玩了。”
那時我經常聽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類句子,它們都是從大人口中出來的,時間久了,班裏的某些孩子也會說了。
我不太認同這句話,起碼那個時候不認同。
所以我因為覺得沒意思而不願意再學跳舞,因為不相信那條理論而和班裏所謂人人孤立的差生孩子一起玩。
我的作業仍然是最好的,但老師覺得我态度不好,她說,“你上課認真聽是不是家長要求要學習好?但是你不學跳舞,校長都說了,你還是站在一邊,都挪到最後一排了還是不跳,以前不跳的很好嘛?”
似乎我這種行為,比那些不跳舞又不認真完成作業的孩子相比,更招老師讨厭。
老師會覺得我是因為仗着自己成績好所以不跳舞也可以不受批評,她多次教育我說,我這樣的孩子,以後步入社會也不會正常,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孩子,最後都會失敗。
老師還說:“勤奮努力的人早晚會超過天生聰明的人。”
所以說我不勤奮努力了?
可在我能看到的視線內,我是班裏最安靜最認真學習的那個學生了,我周邊的人不是走神發呆就是和同桌打鬧扔紙條。
可就是因為老師經常批評我,班裏的同學都開始遠離我了。
有天,我的剪刀找不到了,剪紙課上,以前願意借我東西的人也找借口不願意再借給我,而那個同樣被孤立的差生,根本沒有剪刀,他以前都是用我的。
我第一次想要哭出來,那天,我終于借到一個剪刀,是一個男生下課後給的,我還在疑惑為什麽是粉色,直到第二節剪紙課上課,有個女生直接上臺告訴老師說自己的剪刀不見了。
老師讓大家互相翻同桌的書包找,一邊不忘說些教育我們不要偷東西的話,最後那個女生指着我手裏的剪刀,說是我偷的。
我看到了那個借我剪刀的男生,笑着和同桌講述着成功欺騙我的過程。
我辯解了,女生內心憐憫我,和老師說可能就是被某個調皮的男生拿走借給我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回家的時候,因為孤獨無助而哭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