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同類
第68章 同類
季辭又看了一眼候車指示屏,距離檢票時間只剩下兩分鐘。
她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往候車區外走去,實則目光再次把整個候車區域的旅客掃視了一遍。
依然沒有看到徐瑤。五分鐘前她剛從貴賓休息室出來,裏面也沒有徐瑤。
她覺得奇怪。
按照陳川的說法,徐瑤就是坐今天的高鐵回上海。
徐瑤因為那天建材城的事情,對陳川懷恨在心。徐曉斌這段時間不是讓陳川給徐瑤安排吃喝玩樂的行程,就是讓他找人陪徐瑤尋樂子。徐瑤沒少折騰陳川。
但徐瑤沒有再來找過她的麻煩,大概率徐曉斌給了她警告。
陳川昨天晚上興高采烈地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大罵徐瑤這個讨嫌的短命鬼終于要滾了。
峽江市高鐵站剛剛開通,去往上海的車次并不密集。除了D字頭的動車組,峽江市每天發往上海的G字頭高鐵就只有一趟,也就是她買票的這一趟。
徐瑤心髒不好,想必生活也比較嬌氣,要坐肯定是坐高鐵,不大可能坐運行時長更久的動車。
難道她今天臨時修改了行程計劃?
很快,廣播通知這一趟列車開始檢票。季辭坐到旁邊檢票口不遠處的座椅上,目光一一掃過通過閘機的旅客。檢票隊伍由長到短,再到無人通過,沒有看到徐瑤的身影。
季辭坐這一趟列車去上海,不光想跟蹤徐瑤,找到她居住的地方,看有沒有可能打聽一下母親和徐靖的消息,還想去母親生前住過的酒店、上海兒童醫院和春田希望之家了解一下情況。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檢票進站的時候,一個陌生的以峽江市區號開頭的座機號碼打了過來。
對方操着一口峽江味普通話,自稱是峽江站派出所的民警,姓鄭,很客氣地詢問她是否是季辭女士,她說是,對方就問她是否方便來一趟峽江站派出所,她的外甥涉嫌打架鬥毆,希望她來協助處理問題。
她剛想問是不是打錯電話了,忽然反應過來她的确有一個“外甥”。她将信将疑地問:“葉希木?”
對方說是。
季辭無法理解葉希木怎麽突然會因為打架鬥毆進了派出所,他今天不是去體檢了嗎?
她又問事情嚴不嚴重,對方說可能大可能小,讓她先過來。
季辭感覺事情不簡單,說:“如果是大事,應該讓他父親過來。”她這個冒牌小姨,擔不起這個責任。
“你外甥不願意。”鄭警官說,“你要是不能過來,我們就給他爸打電話。”
季辭看了一眼手機地圖上峽江站派出所的位置,就在客運中心旁邊,近到可以步行過去。
先去看看情況吧,她想,于是跟鄭警官說可以,她現在人就在高鐵站,很快就能過去。
放下手機,她推着行李箱離開候車大廳。徐瑤不在,她就沒必要着急趕這趟車走了。回去後她再問問陳川,徐瑤到底怎麽一回事。
想到葉希木,她又覺得有點惱火,不敢讓葉成林知道,又來找她,葉希木确實有必要好好接受一下教育。
*
季辭把行李放回車上,開車去派出所,等紅綠燈花了點時間,最後總共也就用了十來分鐘。
季辭走進派出所,本來想詢問怎麽找葉希木,一個穿執勤服的民警看到她,走過來跟她打招呼,自稱姓馮。
季辭覺得他有些眼熟,聽他一口江城話,猛然想起他就是墜江那天晚上,坐着救生艇來營救她的兩名民警之一。
季辭上前感謝了他,馮警官說他過來辦事,正好遇上葉希木這個事情。
“這邊同事找他要監護人的聯系方式,他問能不能不給父親的,說父親脾氣大,讓他晚一點曉得比較好。我們同事就說親戚、老師的也行,他給了一個班主任和一個叔叔的手機號,結果兩個都沒有人接。同事就說那還是給父親的吧,他死活就是不給,同事都打算直接進系統查了。”
季辭抓住了重點,問:“不是他給的我的聯系方式?”
馮警官笑道:“那時候正好我過來了嘛,我一看,這不就是咱們江城之前見義勇為的好學生嗎?我想起你是他小姨,你的聯系方式在我電腦材料裏還是現成的,就告訴他們了。哪裏曉得你正好就在旁邊,蠻合适。”
他把季辭往辦案區引,“他現在還不曉得同事喊了你來,我們同事先跟你介紹一下情況。”
他的同事就是剛才給季辭打電話的鄭警官,鄭警官确認了一下季辭的身份,就帶她去談話。途中季辭驚訝地看到另一名民警帶着李奮強從詢問室出來,李奮強也看到了她,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季辭問鄭警官:“剛才這個是李奮強?”
鄭警官問:“你認識?”
季辭道:“他偷過我的車。”
鄭警官道:“果然是個慣犯。他就是跟你外甥打架的人。”
季辭想着剛才看到的李奮強整張臉腫起老高、眼睛都眯成一條縫的模樣,問:“我外甥把他打成這樣的?”
鄭警官搖頭:“不全是。”
“啊?”
“我們詢問了現場的目擊證人,李奮強在跟你外甥打架之前,就已經受傷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根據現場的目擊證人說,你的外甥在跑,李奮強在後面追,拿刀要捅你外甥,你外甥就跟他打起來了。”
“他為什麽要跑?李奮強為什麽要捅他?”
鄭警官道:“你外甥說他體檢回來走錯了路,着急趕車回學校上課,他不曉得李奮強為什麽突然來捅他,他打李奮強是正當防衛。”
這時候剛才帶李奮強出去的民警走了過來,對鄭警官說:“李奮強說他認錯人了。”
“他怎麽交代的?”
那個民警道:“李奮強說他和他的一個小弟送老板的女兒去上海——”
季辭微驚,忍不住問道:“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他說的老板的女兒是徐瑤嗎?”
兩個警官都很吃驚,鄭警官道:“徐瑤你也認識?”
季辭道:“認識。”她沒有具體解釋,只是補了一句:“江城就這麽大。”
另外那個民警接着說:“李奮強說他在停車和搬行李,小弟和徐瑤先出去了,沒想到他們經過工地的時候,遭到一個人的襲擊,徐瑤摔在了水溝裏,小弟被打跑了,他趕過去跟襲擊者打了一架,兩個人都受了傷,襲擊者跑了,他就去追。因為徐瑤受了傷害他很憤怒,所以拿了刀。”
季辭聽得整個人險些站起來。她的整個人像一根弓一樣繃緊,身體發麻。寥寥幾句,她已經大概猜出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從最遠也可能最關鍵的人問起:“徐瑤怎麽樣了?”
鄭警官說:“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整個人泡在工地的一個水溝裏,已經昏迷了。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但剛才聽醫院那邊的反饋,她心髒的問題很嚴重,正在搶救。”
季辭心裏咯噔一聲,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徐瑤出事,徐曉斌會整出什麽事情來?
真相已經很明晰了——能讓李奮強認錯成葉希木的,就只能是敖鳳。
敖鳳也得知了徐瑤今天要乘坐高鐵離開的消息,于是埋伏在工地等候,伺機報複。
徐瑤身上沒有外傷,說明敖鳳并沒有對她施加暴力,但無論如何,徐瑤跌進水溝導致心髒病發作,必然是敖鳳導致的。
葉希木昨晚沒有提到敖鳳,說明他并不知道敖鳳的計劃,很可能是體檢回來,到客運站乘車,意外看到了敖鳳。李奮強把葉希木當成敖鳳,兩個人打了起來,敖鳳逃脫。
鄭警官問了個很重要的問題:“那李奮強認識襲擊者嗎?”
那個民警回答:“他說不認識。”
“那他有說為什麽會認錯嗎?”
那個民警道:“李奮強說他被襲擊者擊打頭部,視覺變得模糊。他感覺葉希木的穿着和那個襲擊者很像,所以認錯了。”
這個回答讓季辭暗暗感到意外,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就像上一次敖鳳要求她不要報警一樣,李奮強也同樣不想讓警方介入。
他甚至都沒有指出葉希木和敖鳳外形高度相似,很可能就是因為不想給警方提供有關敖鳳的任何線索。
因為一旦敖鳳被警方調查,又會把徐瑤違法犯罪的事情扯進去,到時候更難解決。
想來就算警方立案偵查襲擊者是誰,徐曉斌也不會主動給出答案。這是好事,卻也可能是更大的壞事。這說明即便警方放過敖鳳,徐曉斌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鄭警官回頭對季辭說:“目前來看是個烏龍事件。不過呢,你外甥下手是真狠吶,我們警察都看到了,他是真把李奮強往死裏打。”
季辭立即道:“李奮強都拿刀來捅他了,他能不害怕嗎?他下手不重,李奮強不就弄死他了?”
鄭警官笑笑,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你外甥也堅持自己是正當防衛。但我們還是會對他進行警告教育,這個性質要說惡劣的話,也可以很惡劣。同時李奮強也可以申請傷情鑒定,如果是輕傷及以上,他也可以起訴的。”
季辭有些生氣,但另一名民警說:“李奮強請求調解。”
鄭警官對季辭說:“李奮強的傷情較重,但你外甥也有一些輕微傷。李奮強拿刀傷人,涉嫌故意傷害,情節較為嚴重,如果你們不同意調解的話,就對你外甥進行傷情鑒定,構成輕傷我們可以立案調查,你們可以直接向人民法院起訴李奮強,現在看你們如何決定。”
季辭道:“我去跟他談談。”
鄭警官把季辭帶去見葉希木,葉希木看到季辭的時候很是慌張,甚至有些閃避的意思。而季辭知道他為什麽想要閃避,因為他身上的白色校服襯衣被鮮血染紅了大半,脖子上有一道很長的刀口,臉上也挂了彩,看上去有些吓人。
季辭對鄭警官說:“我能和他單獨談一談嗎?”
鄭警官說可以,他走出房間,給他們關上了門。
葉希木低聲說:“這裏有監控。”
季辭道:“我知道。”
“你怎麽來了?”葉希木雙手交握着,不看季辭,道:“不是我讓他們叫你來的。”
季辭道:“我知道。我現在是你小姨。”她靠近葉希木,很低聲地問:“你覺得李奮強認識你嗎?”
葉希木有些意外季辭沒有向他發難,上來就直接有事說事。他道:“我覺得他認識。就算不認識,看到我名字也知道我爸就是葉成林。”
季辭看了一眼放在他身邊的黑色外套和帽子,低聲道:“這是敖鳳的吧?你自己的呢?”
葉希木沒想到她這麽敏銳,低聲承認:“我換給他了。”
“李奮強現在應該知道你是故意頂替敖鳳的了。”季辭嚴肅且嚴厲地說,“你知道你給你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嗎?”
“那我也不能看着敖鳳被打成殘廢!”葉希木壓着聲音道,目光是季辭少見的銳利,“李奮強這種人太橫,仗着背後有徐曉斌撐腰,把敖鳳打死他都敢!”
季辭深深吸了口氣,她認同葉希木的話。她看着葉希木帶着血跡的面孔,心知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除非葉希木根本沒有看到敖鳳,只要他看到了,他就不可能不出手。
葉希木低低道:“就像那天晚上在橋上,你明明可以不管,為什麽還要幫敖鳳?”
季辭垂眸看向一邊,“是,你是這樣的人,”她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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