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天尚未黑,花家正房裏傳出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劉蘭坐在西跨院的屋子裏,神色有些擔憂的看看花清泓。
“老爺不去夫人屋裏瞧瞧?”
得知了女兒的死訊,花清泓也十分的傷心,眼圈鼻頭都紅紅的顯然是剛哭了一場。
“不去,她心裏不痛快我過去也沒用,人都已經死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當初我就不看好這門親事,可她覺得好得不得了,現如今好了,孩子這就是被她推進火炕的,當初聽我的嫁給那個二甲進士,哪裏還有這些事兒!”
從嫁到紀家之後,他那乖巧懂事的女兒,整理鬧出不好的動靜,甚至無形中都得罪了太後和皇後娘娘。
想到這些,花清泓便對自己的正妻越發嫌惡的厲害,更是将女兒的死都歸結到她的身上。
劉蘭看着眼前的男人,眉頭不由得皺了皺,她早就知道花清泓軟弱無能,當初不敢違背正妻的意思照顧她們娘倆,現如今孩子遭遇了不測,卻将所有的事兒都退到了正妻身上。
若她沒有記錯的話,當初花悅榕被賜婚的時候,他也曾開心的和她說過,當時他滿面紅光的樣子,劉蘭至今還記得。
她摸了摸尚算平坦的肚子,突然對眼前的人産生了失望,她甚至都不想讓她還沒出世的孩子,和花清泓過多的接觸,免得被教壞了長大也這般無能。
不由得開始有些後悔,當初女兒說的好像是對的,這男人的确讓人靠不住,可即便是後悔有了現在肚子裏這個,但也為時已晚,她舍不得因得這個無能的男人,舍了她的骨血。
那邊花夫人可謂是日日以淚洗面,她始終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直到十日後,一行人跟着一輛馬車入京,曾經花家安排過去的小丫鬟一路跟着馬車,扶棺走在前面,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讓路上的人看了都有些不忍悲痛,這些日子花若便安排人在城門處等着,只要看到少夫人的棺椁回京,立馬禀報府中。
等到棺椁到了國公府門前的時候,側門已經打開,花若親自帶着家中的奴仆在門內相迎,大房那邊的仆人們見了棺椁入門,當即按照規矩開始哭嚎求來。
即便是沒有眼淚,也要哭出傷心欲絕的感覺,寧管家趕忙安排人擡棺。
轉頭看着花若還杵在原地,他擔憂的說道:“還請夫人回避,以免沖撞了夫人和腹中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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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孕在身的婦人,按照規矩是要遠離這樣的事兒,但花若除了好奇之外,也有一絲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想要看看棺椁中的人。
她不曉得前世自己走了之後,又是何等場景,或許只有一卷草席将她裹住,草草扔到了亂葬崗。
一旁的李嬷嬷和徐媽媽都攙扶着她,“夫人,咱們還是回去吧,少夫人到底是個小輩,您親自出來迎已經算是給她體面了,您現在身子重,且莫大意,這種事兒您還是避着些好。”
外面擡棺椁的人也都停下了動作,一副她不回屋他們就不擡的架勢,花若無奈只好在衆人的攙扶下回到了屋裏。
外院響起了哭喊聲,雖然不喜歡花悅榕,但此刻聽着外面的哭嚎聲,想着那捆着白绫的棺椁,花若這顆心變得有些沉重,全然沒有報仇後的喜悅之感。
她垂下眸子摩挲着李嬷嬷塞給她的玉如意,“讓人去通知一聲花家,再找兩個小丫頭,在靈前守着,那孩子太小無法盡孝,便讓花悅榕收兩個義女,替那孩子哭幾嗓子,守三日的靈,也算是盡了孝心。”
“夫人只管放心,寧管家前日就遣人買了三個八九歲的孩子,為得就是守靈盡孝的。”
“好,挑一個乖巧懂事的,認了義子等到出殡那日讓他打幡摔盆,若能守孝三年,便讓人好生伺候着,當個府中公子教養着,其餘的喪事過後便放回去吧,也不必交還賣身的銀子,權當賞給他們了。”
“是,老奴這邊去安排。”
翌日天不亮,花夫人和花清泓便一身素色衣服上門,花夫人這兩日傷心過度,整個人瞧着搖搖欲墜,被兩個婆子架着去了靈堂。
趴在棺椁上往裏看了一眼,只見花悅榕面如燒紙,枯敗蠟黃全然沒有半點血色,許是過世多日的緣故,人也比離京前消瘦許多。
看着有人過來吊唁,三個守靈的孩子嗚嗚哇哇的哭了起來,為首枯瘦的孩子,哭得尤為真情實感,眼淚珠子不要錢似的往下落,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到了,當真以為死去的是他親娘。
花夫人看到女兒的遺容,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兩個婆子對視一眼,趕忙将人拖到一旁,生怕她再看一會兒哭昏過去。
哭了一泡,花夫人緩了過來,這才開始打量靈堂的安排布置和規格,等看到跪在靈前守靈的三個孩子時,她像是瘋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指着地上一個穿着孝子孝服的孩子,大聲質問道:“這是個什麽東西?!榕兒的孩子呢?她娘現在躺在這裏屍骨未寒,那孩子為何不來靈前盡孝?!”
在靈堂中的仆從們聞言翻了一個白眼,安子現在也算是府中的一等仆從,這次靈堂的事兒他也負責一些,聞言笑吟吟的走上前行禮。
“花夫人這是哪裏的話,小公子此刻不在京都,卻他尚未滿月哪裏就能受得住颠簸,即便是在京城裏,也沒讓這麽小的孩子守靈的道理,我們夫人慮到此處,特讓人選了一位孝子,讓他忍了少夫人為幹娘,在這裏替小公子守靈盡孝,花夫人還有和不滿?”
他語氣禮數上倒也算得恭敬,只是這出口的話着實有些冒犯,但在場的國公府的奴仆們,無一人覺得過分,甚至覺得安子如此說十分解氣。
花夫人哪裏聽得了這個,此刻她徹底撕下來往日的和善大度,她發絲散亂且疾言厲色,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市井潑婦。
“放屁!那孩子為何不扶棺回京,留在哪裏難道要讓一個賤婢撫養嗎?她有什麽資格撫養我女兒的孩子!”
說完,不等安子再說什麽,她指着主院的方向說道:“去!去和你們夫人說,讓她把那個孩子接回來,斷斷不可讓紀家大房的嫡長子,被一個賤婢撫養!”
別說國公府的下人們,就算是花清泓也沒有見過妻子這副樣子,他當即覺得極為丢臉,今日他就不該一時心軟過來吊唁。
“胡鬧,你要鬧就回家鬧去,別在這裏給我丢人現眼!”
安子面色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淺笑,恭敬的欠身站在一旁,看着這對兒夫妻狗咬狗的模樣,一言不發。
花夫人許是沒想到外人還沒說什麽,她的丈夫、女兒的親爹,竟然會在女兒的靈前訓斥她。
她氣極反笑,“花清泓你枉為人父,榕兒此生最恨的便是那個賤蹄子,現在她又如何見得骨肉讓那賤人撫養?!你們若是不願意接回那個孩子,我便親自去肅北,榕兒的骨肉決不能認賊作母!”
這邊的動靜鬧得有些大,加上今日前來吊唁的人也不算少,雖然花悅榕沒幾個手帕之交,但鎮國公府的面子,誰人不得給幾分,于是身份夠得着的人,也都趁着這個機會,來國公府露個臉。
花夫人這一鬧,周圍看熱鬧的人也不少,花若這個當家主母自然也不能不管。
“悅榕屍骨未寒,你們這又是在這裏鬧什麽?!”
即便是府裏的人都勸她莫要來靈堂,但現在這裏出了這樣的事兒,她也不能不來。
如此以來,李嬷嬷和徐媽媽更是對花家生了意見,雖然不想花若過來,但也曉得這個時候作為主母不得不過來瞧瞧。
看着花若過來,花夫人一邊笑着一邊哭,目光陰毒的看着花若,“這下你得意了是吧,榕兒死了你是不是很開心?!”
說完,她臉色幾變,人也有些瘋癫的上前一把抓住花若的手臂,“母親求你了,花若母親求求你了,別把榕兒的孩子扔在外面,然他回京吧。”
說着她哭得涕淚橫流,不僅沒有讓人生出幾分憐憫疼惜之情,反倒是讓看到的人心生厭惡之色。
花若甩開她的手,冷眼看着那個哭嚎着的人,“母親怕是傷心過度神智有些不清,那孩子在他父親身邊悉心照料着,作何說是被我扔在外面,那是國公府的嫡長孫,我愛還愛不過來,如何舍得讓他流落在外?!”
說完,花若冷聲呵斥花夫人身後的兩個婆子,“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扶你們夫人下去休息,難不成要讓她在這裏瘋下去不成?還嫌花家不夠丢人嗎?!”
兩個婆子趕忙用出一身的蠻力,将花夫人拖了下去,花清泓也一臉愧色的看着花若,周圍人的人多,花若也不好說什麽。
只道:“母親傷心過度,神智有些不清楚,這段時間還得多辛苦父親安撫,等着悅榕的喪事過後,我再回家去瞧瞧,現在這情況我怕回去沖撞到娘親,她這個年齡難得又有身孕,還需萬事小心些好。”
“你也有了身子,且莫過于勞累操心,家裏的事有我,你娘那裏我也會照看好,你只管放心就是,別來回跑動萬一動了胎氣便是罪過。”
周圍人都不曉得花若和劉蘭有身孕之事,這會兒聽到父女二人的對話,都頗為驚訝的看着他們。
花若有些尴尬的勉強扯扯嘴角,一個苦澀的笑容讓人看得有些心酸,“今日讓大家見笑了,慈母痛失愛女,難免會有些瘋癫失常。”
“國公夫人也要節哀啊,您現在雙身子且得好生照顧好自己。”
“是啊,是啊,還是節哀順變萬事以身子為重啊。”
更是對花夫人剛才的舉動有些嫌棄,女兒是難産過世的,又不是被人害死,人死在肅北離着京城千裏之距,卻怪罪到了庶女的身上。
瞧瞧現在人家國公夫人還叮囑她父親,照顧好嫡母的情緒和身體,這怎麽看都像是花夫人在無理取鬧。
送走了花家夫妻,花若便回到主院,說是身子不适不宜見客,于是便将外面的事情全都交給了寧管家他們。
對于大房院子裏的似的,她一進門便也兩耳不聞窗外事了,說到底她是長輩,一個小輩的葬禮她也不需要全程跟着。
回到房間裏,想起剛才一掃而過的畫面,花若仍舊覺得有些不真實,曾經那個趾高氣昂的花悅榕,兩頰塌陷面色如紙的躺在那裏,全然沒有一絲生氣的目光,花若竟然有些恍惚。
她孕後多眠,躺着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這三日裏花若的日子和往常無異,每天院子裏都有翠雲的歡笑聲,帶着她也跟着心情好了許多。
或許這便是天意吧,前世花悅榕生産後她殒命,這一世花悅榕死于難産,或者在那個孩子到達人世的時候,就要有一條命填進去。
花若垂下眸子,摸了摸肚子的孩子,這一世她定會保着它平安見到這時間的一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