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玩伴而非朋友
是玩伴而非朋友
高一下學期開學的前一天,兩人一起逛街,徐淩波要上廁所,把包交給崔皓月保管。拿回包她卻發現包裏的銀行卡丢了,懷疑崔皓月偷竊,要求歸還銀行卡。
崔皓月沒有拿,徐淩波不信她。
兩人的友誼就此破碎。
後來,崔皓月在村裏聽到徐淩波的媽媽跟別人閑聊,才知道丢失的銀行卡被徐淩波落在家裏忘了拿。
由于徐淩波沒向她道歉,更沒來找她澄清誤會,崔皓月也沒有修複這段關系。
此時意外見到對方,她點了點頭,欣喜之餘有些惱怒,淡淡地說:“我已經改名了,現在我叫崔皓月。”
“真的是你!”徐淩波很驚訝,“我聽你奶奶說過你改名了,你連姓也改?過年你怎麽不回家?你一直不回家,放假住在哪裏?親戚家?”
“我住在同學家。”崔皓月打量着小夥伴。
對方穿着衣領系蝴蝶結的白色襯衫,搭配深色外套和及膝格子短裙。晏北回給她科普過,這是模仿日本高中女生的打扮。
很好看,但裙子不适合每日晨跑的她,她不喜歡穿裙子。
徐淩波也在看崔皓月,無論是姓名還是外表,她都不像記憶裏怯弱內向的徐婷婷。
她長高了,長發變成短發,不再低着頭不敢看人。她穿着一中的校服,鞋子不新,也不舊,用的文具是質量上乘,看起來像個普通的縣城女孩,身上沒有一絲土氣。
不,她不普通。
徐淩波感覺崔皓月有種奇特的氣質,這種氣質很複雜,很難描述。
考場門口忽然響起檢查老師嚴厲的聲音:“站住!這位男考生,立刻拿出你的身份證和準考證,我要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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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看向門口。
被叫住的男考生染着紅棕色頭發,耳朵上戴着好幾個亮閃閃的耳釘,吊兒郎當的像個社會小混混。
他一臉不耐煩地出示證件:“高考沒說不能染頭發吧?沒說不能戴耳釘吧?”
“這男的長得有點帥。”徐淩波小聲地跟崔皓月說。
他帥嗎?
崔皓月審視男生,臉上沒有青春痘,确實比張浩文、黃鑫等人好看。
檢查完畢,老師揮揮手放行。
男生罵罵咧咧地進考場,掃了一眼考生們,無人敢直視他。
全是傻兔子!
他剛要表示不屑,卻對上崔皓月的目光。
她平靜地看他,神色中帶着一絲厭煩,他不由自主地收斂脾氣,默默找到位置坐下。
直覺告訴他,這個女的不好惹。
目睹不良男生的退避,徐淩波一下子就知道崔皓月的氣質應該怎麽描述了。
如同電影裏一個人殺穿一條街的幫派大姐頭。
武力強橫,故而自信從容,不怒亦有三分威嚴,令人看了便畏懼。
但這是她的童年小夥伴!
她熟悉崔皓月,了解其過去,想到崔皓月變成大姐頭,一個眼神吓退不良男生,她忍不住懷疑自己在胡思亂想。
怎麽可能呢?
崔皓月膽子那麽小,坐班車被猥瑣男占便宜都不敢揭發,得她出頭,怎麽會變成小混混害怕的大姐頭?
肯定是她誤會了。
對的,一定是她誤解不良男生的行為,才會将崔皓月想象成大姐頭。
徐淩波不喜歡誤解,抿着嘴唇,不再說話。
崔皓月安靜地檢查了文具,看向黑板上方的時鐘,距離第一場考試還有三十分鐘。
後座的徐淩波一聲不吭,她閉目養神,思緒飄到被誤解的過去。
兩年多了,徐淩波一直不肯道歉,難道要她主動請求和好?
徐淩波究竟明不明白?她是一個有自尊心的人!錯處不在她,她不可能低頭!崔皓月驀然睜開眼睛,手指抓着桌子邊緣,要求自己冷靜思考。
誤會她偷竊,拒絕信任她的徐淩波。
丢失的銀行卡在家裏找回來,不給她任何解釋的徐淩波。
值得她挽回嗎?
徐淩波家的桃子紅了,枇杷黃了,會叫她一起吃。
徐淩波家的電視機能看很多好看的節目,叫她一起看。
她坐班車,猥瑣男騷擾她,是徐淩波趕走猥瑣男,往後每次乘車都讓她坐在雙人座靠窗那邊……
更多與徐淩波有關的溫馨記憶浮上心頭,她明白了,她無法割舍徐淩波。
即便徐淩波誤會她偷竊,即便徐淩波有錯在先不肯道歉!
她也無法割舍這位相處多年的小夥伴。
她應該給徐淩波一個改過的機會。
崔皓月握拳。
晏北回一邊抱怨媽媽,一邊不準別人批評媽媽,也是這種矛盾的心理嗎?晏北回對媽媽,她對徐淩波,恨中有愛,愛中有恨。
可她不是晏北回。
她轉過身,看着徐淩波。
徐淩波擡起頭,與她對視,有些心虛。
“什麽時候向我道歉?”崔皓月問得非常直接,“還是永遠不道歉?”
“……”徐淩波露出羞惱之色。
“你誤會我偷竊!”崔皓月控訴道,“你丢的銀行卡在家裏找到,根本沒丢!”
做的錯事被當面提起,徐淩波咬住下唇,瞪着崔皓月。
“兩年多了,你連一句道歉都沒給我!”崔皓月十分委屈,“你污蔑我,心裏不自責嗎?”
“我……”徐淩波想說話,臉色驟然一變,難堪神情迅速被羞惱取代,随後有些擔憂害怕。
忽而,她像是發現了避開崔皓月質問的方法,略得意地看了崔皓月一眼,站起身急匆匆地走向門口,小聲喊道:“老師,我上一下廁所!”
老師說:“快去快回。”
崔皓月望着徐淩波倉促逃離的背影,對她的躲避态度感到憤怒。
道歉就那麽難嗎?
徐淩波都躲了兩年多了,現在還要躲,到底想躲到什麽時候?
越想越氣,崔皓月迅速跟了出去。
聽到她跟老師說也要上廁所,徐淩波連忙回頭看,見到她真的從教室追出來,不由得慌了神。
好執着!好咄咄逼人!好可怕的崔皓月!
從前她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她經歷了什麽事,才會産生這麽大的變化?
想到她改名改姓,寧可住同學家也不回家,以及她奶奶在村裏罵她不孝順,傍上有錢人就不認家裏人的話,徐淩波心裏突然難受起來。
既想問崔皓月為何如此不自愛,又憂慮崔皓月說出讓她失望的回答,諸如青春換錢沒什麽大不了的話。
眼看着崔皓月越走越快,徐淩波急忙走進廁所,砰的一聲關上了廁所門。
崔皓月追來,敲了敲廁所門:“徐淩波,出來,別躲!”
活像個恐怖片裏追殺主角的女鬼!
徐淩波捂着心,實在受不了她,生氣地說:“廁所也不給人上?你別太過分了!”
“我只要你向我道歉,淩波,你誤會了我那麽久,什麽交代都不肯給我嗎?”崔皓月低垂着頭,咬住唇,想到另一個結局,“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和好?”
徐淩波沉默,沒否定也沒肯定。
這何嘗不是一種回答呢?
崔皓月猜到她的态度,低低地嘆息一聲,進了旁邊的廁所。
也許……
自己應該尊重徐淩波的決定。
友誼從來都是相對的,不是單方面的。
崔皓月也要上廁所,昨天她來月經,今天是經期第二天。
月經總是讓人擔心衣服被弄髒。
昨晚入睡前,她換了夜用衛生巾,仔細地墊在內褲上,睡覺也非常老實,不敢亂動。但她早上起床,還是發現經血流到衛生巾外,搞得褲子染上血跡。
現在髒褲子還泡在水裏,得傍晚回到學校才有空洗。
考試時間挺長的,她要換一片新的衛生巾,免得經血量大,衛生巾吸收不完,又弄髒褲子。
雖然她在【背包】裏放了備用的內褲和褲子,可她不想換衣服。
洗衣服多累啊。
有時崔皓月會想,人類都發展到憑着科技的力量登月了,為什麽處理月經的方式還停留在這麽簡陋的層面?
因為女性不是世界的主人,所以女性的需求不重要。
——她知道答案。
她厭惡這個男性統治的世界。
這時候,旁邊的廁所間傳來徐淩波猶豫的聲音:“皓月,對不起……我誤會了你!找到銀行卡後我想跟你道歉,可是我……我不敢面對你,怕你罵我,怕你不接受道歉……”
等了兩年多,她終于等到了徐淩波的道歉。
崔皓月應該感到高興,可她心情平靜:“淩波,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
徐淩波還在誤會她,徐淩波不懂她。
崔皓月問:“你為什麽只相信你以為的?你以為我是小偷,我便是小偷嗎?你以為我會罵你,會嘲笑你,我便會那樣做?淩波,你太自以為是了,你不相信我。”
徐淩波沉默。
廁所陷入寂靜。
就是這樣,徐淩波想,她道歉,崔皓月會指責她。
這就是她不想道歉的原因。
然而她有求于人,她現在非常需要一片姨媽巾。
不認識的女生需要衛生巾,她要是有姨媽巾,肯定會借。
崔皓月跟她好歹是童年玩伴,不至于連一片姨媽巾都不願意借吧?
徐淩波一下下地用指甲掐掌心,擔心崔皓月恨自己。
她還在流着經血,沒法去小賣部買姨媽巾,能求助崔皓月嗎?
【叮!發現特殊事件!】
【徐淩波料不到自己來月經,什麽準備都沒有,此時陷入困境,你決定——】
【選項一:無視】
【選項二:給予幫助,獎勵50積分】
【選項三: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視情況獎勵積分】
看到系統提示,崔皓月才知道徐淩波被她質問的時候為什麽臉色變化,肯定是月經來了,急着上廁所。
那麽,徐淩波向她道歉,是不是因為需要她幫助,所以放低姿勢?
不管是不是,以後有的是時間思考。
等了三秒,沒等到徐淩波開口,崔皓月主動問:“來月經了沒帶衛生巾?”
“嗯……”徐淩波答得心虛,“你有嗎?”
“有,你等我一下。”崔皓月說。
快速換好衛生巾,崔皓月推開廁所門,将一片日用衛生巾遞給徐淩波:“夠嗎?內/褲你要不要換新的?我帶了一條備用的,沒穿過,你跟我差不多高,穿上了應該合适。”
【叮!你完成選項二,獲得50積分】
系統給予反饋。
這是崔皓月做過的最快、最簡單的特殊事件。
徐淩波還真想換幹淨內褲,只是她更加驚訝崔皓月的準備:“你怎麽連內/褲都随身帶?難道你……難道你真的給有錢男人當……”
擔心說出二奶和情/婦這兩個詞會傷人,徐淩波換了個委婉的詞:“當女朋友?”
她看到崔皓月迷惑不解的表情,像在問她:你說什麽?
這!難道崔皓月沒有給男人當情人?
既然如此,崔皓月的奶奶為什麽要說崔皓月傍上有錢的地産大老板?
“我也來月經,怕衣服髒了,才會帶更換的內/褲!”崔皓月沒好氣地解釋,“我不認識有錢男人,也沒有談過戀愛!”
“你奶奶說你傍上有錢人,罵你祖宗都不想認,話非常難聽。”徐淩波看着崔皓月,小心斟酌言辭,“我媽要我離你遠點。”
其實她媽媽也說了很難聽的話,不準她接觸崔皓月,還威脅她。
要是她跟崔皓月一起玩,媽媽會斷絕母女關系。
崔皓月懂了,奶奶在老家造謠她。
這确實是奶奶做得出的事,畢竟奶奶從來就見不得她好。
她對徐淩波說:“你先上廁所。”
徐淩波乖乖進廁所,聽着門外的崔皓月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禁為她難過:“你奶奶和你爸媽太過分了!”
“過分?他們何止過分!”崔皓月神色冷漠,“他們像恨仇人一樣恨我!”
奶奶明知資助她的陸媽媽是女性,卻故意誤導別人,讓別人認為她出賣皮肉讨好男人。
這不是恨她還是什麽?
在她進入青春期後,奶奶作為女性長輩,沒有給她一丁點教導,她得到的全是羞辱。
要內衣?
十塊錢能買兩三件,買不到肯定是她專挑貴的買!
要內褲?
十塊錢四五件,穿在衣服裏的,用不着見人,破了爛了也照樣能穿!
留長發?
哦,她發騷,想勾引男人!
買衛生巾?
一個月十塊夠用,奶奶從前沒有衛生巾不還是照樣過!
奶奶和媽媽沒講過月經,崔皓月對月經的了解,源于宿舍裏已經來過月經的女生,源于教科書上的文字和圖畫。
初潮那天她弄髒褲子,請假回宿舍換衣服。
然後她拿着老師借的二十塊錢,墊着女同學借的衛生巾,來到衛生巾貨架前,努力分辨衛生巾的種類。
漸漸地,在循環往複的月經周期中,她成為一個能熟練地處理月經的女人。
看着廁所門,崔皓月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沒有和徐淩波讨論過月經。
她們也沒有讨論過未來,更沒有深入了解過彼此。
徐淩波不熟悉她的奶奶和爸媽,沒問過她爸媽為何改變主意供她讀高中,她不熟悉徐淩波的爸媽,不知道他們對她的評價。
她和徐淩波的關系,甚至稱不上朋友,僅僅是湊巧一起長大一起玩的普通夥伴。
所以,她們的情誼看似深厚,實則淺薄,脆弱得經不起任何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