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難過！奔跑！翻滾！曬太陽！
難過！奔跑！翻滾！曬太陽！
她好像又回到那天，得到璀璨人生系統那天，她第一次那麽仔細地看欺負她的張浩文長什麽樣子。只是，崔皓月現在看的，不是張浩文，而是不愛她的媽媽李金鳳。
李金鳳今年是多少歲來着？
不知道。
她對李金鳳的了解太少，畢竟她和李金鳳之間的交流約等于無。
李金鳳有點瘦，身高約一米六，膚色偏白，眉毛淡。
崔皓月不習慣直視別人的臉，不懂得分辨一個人的長相是否好看，也不會看臉色。她感覺李金鳳不醜，李金鳳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估計不樂意給她花錢，也不怎麽樂意來見她。
是爸爸讓她來的？還是她自己來的？
崔皓月不知道，也不想問。
“你奶奶說你被有錢人資助了。”李金鳳瞧崔皓月的衣着，“有錢人給你錢，對你挺好，你穿得不差，用得着問我要錢幫你交學費？”
崔皓月不意外她的話，問她：“你不願意為我花錢？你是我媽，親媽！”
李金鳳問：“你很缺錢？”
不缺錢就別問她要錢，這是李金鳳的潛臺詞。
熟悉的失望情緒浮上心頭，崔皓月的語氣淡淡的：“不給我錢，不給我帶吃的穿的，幹嘛特地來學校看我？”
“媽給你帶了衣服！”李金鳳打開行李袋，取出一件外衣。
看起來是羽絨，但填充物并非羽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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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晨曦和晏北回都說過，這種衣服不暖，只是樣子好看。
它也不是新衣服，有被人穿過很多次的痕跡。
這是誰不要的舊衣服讓媽媽撿了？
崔皓月說不清心裏的感受。
媽媽已經做出選擇。
她也在選擇倒計時結束時做了自己的選擇。
不應該期待的。
不應該遲疑的。
媽媽是怎樣的人，她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她多麽盼望媽媽在意她，然而，她的媽媽連愛她都不願意假裝一下。
是的，連裝都不想裝。
崔皓月嘲諷地看着千裏迢迢來送舊衣服的李金鳳，想起了千裏送鵝毛的典故。
典故裏的人為鵝毛感動嗎？她記不起來了。
此時此刻，她不感動，只覺得好笑。
她對李金鳳說：“弟弟穿着四五百塊的球鞋，我是姐姐，媽媽連新衣服都不舍得送給我，非要撿別人不要的衣服給我，哈哈。”
“這衣服好好的，人家也沒穿過幾次，你當你是有錢人家裏的大小姐，天天都能穿新衣服炫耀？”李金鳳向她展示衣服，毫不臉紅，“來，試穿一下。”
崔皓月沒動。
忽然間，她發現，無論是奶奶還是李金鳳，亦或張浩文，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在傷害了她之後，這些人可以毫無負擔地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李金鳳現在就表現得母女和睦。
如果李金鳳挨了她一耳光，還能和睦嗎？
張浩文被打了是要跟她計較到底的，她希望她媽能有不一樣的反應。
這樣想着，崔皓月走近李金鳳，一巴掌甩出去。
打在李金鳳的左臉上。
“啪！”
輕輕的一耳光。
崔皓月的手不疼，李金鳳的臉大概也不疼。
打出這耳光，崔皓月有點爽。
難道這就是暴力的快感？她思維發散，想起奶奶打年幼的自己，任憑自己如何哭喊，奶奶都不會心軟半分。
舊衣服無聲地掉到了地上。
李金鳳捂住挨打的臉，不由得後退兩步，又驚又怒地望着崔皓月，對她平靜得不像打了自己的面容感到極度陌生。
眼前這人還是她的女兒？
印象中內向羞怯的女兒什麽時候變成這般可怕的模樣？
啊，自己竟然被女兒打了！
當媽的被女兒打！簡直倒反天罡！
怒火沖散懼意，李金鳳揚起手，要打在崔皓月臉上：“你……你竟敢打我？”
就在這時，她看到崔皓月笑了。
是的，崔皓月打了她，還笑得出來！
李金鳳揚起的手不由得頓住，再也揮不出去，這樣的崔皓月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懼。
“媽，衣服掉了。”
崔皓月垂眸看地上的衣服，所有緊張、傷心的情緒仿佛被拔除幹淨，剩下的只有從容，她對媽媽說道：“撿起來，給我試試衣服。”
“你發什麽瘋！”李金鳳難以置信地瞪她，“你打我，還有臉讓我拿衣服給你試？你真的是徐婷婷？你變化太大了，簡直跟瘋了一樣！誰教你這樣對媽媽的？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的誰？”
“我說過，我改名了。”崔皓月很遺憾，“我也不想這樣對你的，但是……為什麽你要那樣對我？不愛我，你可以不生我。”
李金鳳喃喃說：“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我做什麽孽才會生下你這種害人精！”
崔皓月回答：“在生下我之前，你打了多少女胎？那就是你作的孽！”
她不想和李金鳳糾纏下去，指着距離不遠的學校後門：“滾！撿起你的衣服，從我的學校滾出去！”
【叮！你完成選項三，1000元零花錢已發放至賬號】
系統即刻結算獎勵。
錢很多，崔皓月卻無法感到快樂。
大約是她已經意識到，她從生下來就沒有媽媽。
被她驅趕，李金鳳惱怒不已。
“賤貨！有錢了連親媽都不認，你還是人嗎？”李金鳳罵她。
見她無動于衷，李金鳳恨恨地看她一眼，一腳踩髒地上的舊衣服，走向學校大門。一邊走，她一邊打電話，要找人整治崔皓月。
無視圍觀的同學，崔皓月回到宿舍，把竹席搬出來晾曬。
舊衣服還留在地上，像個人人嫌棄的垃圾。
她撿起衣服，發現它看起來完好，口袋卻破了洞，能摸到內部的填充物。
媽媽，她的親媽，送給她的舊衣服都是破的，卻能給親兒子買四五百元的球鞋。
為何她與弟弟的待遇如此懸殊？
崔皓月無法理解媽媽的思維。
她把舊衣服放進垃圾桶，眨了眨眼睛，淚水劃過臉龐，滴落在地上。
很難過。
很傷心。
很委屈。
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回。
但崔皓月感覺自己哭不出來，也不想為媽媽的極度偏心失态。
在她的認知裏，哭泣只能得到嘲笑，無法像電視演的那樣被別人憐惜。
她也不知道，委屈不會消散。
即便是多年之後成熟的她，在夜深人靜時想起今日的經歷，同樣會難受得心痛，會無法遏制地哭出來，難以入睡。
曾經想要擁有一個枕頭的渴望，不知過了多久，才能得到延遲的滿足。
今日無人在意的委屈，化作心底的酸楚，又要積壓多久，才能得到延遲的發洩？
“嘩啦啦——”
回到宿舍裏，擰開水龍頭，崔皓月用冷冰冰的水洗臉。
她覺得自己冷靜了一些，可是她需要做點什麽分散注意力，才能不這樣憋悶。
跑步吧！
崔皓月迅速換好衣服，去跑道上跑步。
慢跑漸漸變成奔跑，速度越來越快，她以發洩體力的方式發洩情緒。
風從耳邊刮過，呼呼的。
臉被刮疼了，感覺似乎麻木了。
她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聽到脈搏有頻率的震動，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她跑得很快，非常快，快到熱淚在湧出的瞬間就會甩飛，快到喉嚨裏無法發出哭聲。
運動真好！
她喜歡運動。
200米很快跑完了，崔皓月毫不停歇地跑第二圈。
用盡全力地奔跑，如同參加比賽，以奪得冠軍為目标。
她想，媽媽不愛她又怎樣？沒有媽媽的愛，她不還是長大了？
在和媽媽的對峙中，她表現得很穩重，很從容，像個成熟的大人。媽媽無法奈何她，被她輕松擊敗，她應該慶祝自己的成長，不是嗎？
她得鼓勵自己，學習陸晨曦自己誇自己：“崔皓月，你好厲害！你的表現很好！你又進步啦！你真的非常堅強！非常勇敢！”
奔跑着，思考着，一切事物被她甩在身後。
無論是委屈難過的淚水，還是徐婷婷這個極度恥辱的名字。
她抛棄了媽媽，抛棄了奶奶。
她還要抛棄爸爸和弟弟，抛棄所有親戚，永遠地與他們斷絕聯系！永遠！
崔皓月堅信，自己能做到，一定能！
力氣快要用完了，她奔向終點。
噢，越過終點了！
跑完了！
嘿嘿，終于跑完啦！
崔皓月停下，又不想停。
于是她順着奔跑的慣性摔到地上，冬天衣服厚，摔得不疼不癢。
她在地上翻滾，平躺着看又高又遠的藍天，喘着氣，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好厲害！我好強！我是最勇敢的人！”
她輕聲說。
說着便笑出聲，對自言自語感到羞恥，感到好笑。
她的笑聲越來越大：“哈哈哈……”
聽到動靜的人都投來奇怪的目光。
崔皓月壓根沒看他們，她用笑聲表達心情，像一條蟲子在地上翻滾、扭動，自由自在。
何必那麽在意別人的目光？
何必那麽關心別人的想法？
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她高興，她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這是她的自由！
衣服髒了就髒了，她難道不能洗幹淨？
洗不幹淨就買新的！她買得起！
今天的天空似乎特別藍。
崔皓月着迷地欣賞着，過了好久才想起拍照片發給陸晨曦：“現在，你擡頭看天空，是不是特別藍，特別美？我好喜歡！”
同樣的照片發給同桌晏北回：“天空很藍。”
先回複的是晏北回，她發了照片：“操場上滾來滾去的人是你嗎？我在班級群裏看到的，你怎麽躺地上了？”
崔皓月舉起手機打字：“想躺，所以躺，有問題嗎？”
晏北回：“……”
晏北回：“你也不怕衣服弄髒了。”
為什麽先回複的不是陸晨曦？
不想理會沒意思的晏北回，崔皓月放下手機，閉上眼，默默歇息。
她想到人生獨行這個詞。
好朋友陸晨曦能天天陪她晨跑吃飯，不能随時回應她的需求，也不能在她需要的時候biu~的一聲出現，與她肩并肩面對困難。
但陸晨曦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現在需要陸晨曦，打個電話給陸晨曦吧？
崔皓月睜開眼睛，撥通陸晨曦的號碼。
“喂？”
“是我。”
“哇！你好少打電話給我的，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現在忙嗎？”
“不忙呢，很有空，可以跟你聊很久天，只要你不介意你的話費。”
電話那頭的陸晨曦笑得很輕松。
崔皓月也輕松地笑起來，說：“很好，現在，立刻，擡起頭看藍天，可以嗎？”
“要等一下哦，我馬上到天空下！”
手機裏傳出了踩踏木地板的噔噔聲，還有風聲，以及陸晨曦急促的呼吸。
崔皓月可以想象，陸晨曦正在飛快地前往目的地。
她那樣焦急，都是為了我！我對她這麽重要！我是她的好朋友，她在乎我，很在乎——崔皓月笑得更開心，整個人甜蜜蜜的，輕聲說：“不要跑這麽急，慢慢來，我們不急。”
“呼呼，呼——我急！”陸晨曦回道，“我看到陽光了！正在看天，唔……天空好像沒什麽變化？”
“今天的天空很藍很美，雲很白。”崔皓月看着蔚藍的天，“我們在看一樣的天空，我覺得這有點浪漫。”
“哈哈哈，我沒注意到天空的變化，天總是那個樣子，你比我細心些。”陸晨曦說，“今天陽光挺好，适合曬太陽。”
“嗯，正在曬。”崔皓月說，“我躺在跑道旁邊的草地曬太陽，剛才跑了好幾圈200米，累得沒力氣起來。”
“怎麽忽然劇烈運動？”陸晨曦好奇。
“我媽來學校找我。”崔皓月的語氣相當平靜，帶着點譏诮，“她千裏迢迢地從深城來見我，錢是不願意給的，給了我一件別人穿過的舊衣服，我扇了她一巴掌。”
“啊！”陸晨曦發出驚訝的聲音，“離譜！”
“打人是不好的。”崔皓月的反思也是平平淡淡的，“可是我打她耳光，我覺得很爽。”
心跳開始加速。
她感覺到，緊張的情緒在身體裏蔓延。
說出了很惡毒的心裏話，暴/露了陰暗的真面目，好朋友會怎麽看她？
在陸晨曦作出表示前的每一秒，甚至每個剎那，對崔皓月來說，都是煎熬。
陸晨曦沉思：“唔……”
陸晨曦開口：“你打了你媽，像你打張浩文那樣，給了她一耳光？”
崔皓月回答：“打了，沒怎麽用力，手不疼。打張浩文那次，我的手都被震疼了。”
“哈哈，我還記得張浩文臉上的巴掌印呢，你打得挺狠，他活該挨你打。”陸晨曦笑着說，“你媽也是個活該挨打的，大老遠跑來見你，給你送舊衣服，這是開啥玩笑？就算不想給你錢，也得帶點水果零食，買幾件新衣服給你啊……”
說完，陸晨曦嘆氣：“好可惜，我沒在你身邊，不然我能替你罵她！哪有她那樣當媽的？被她生下來你真是倒大楣了！”
“她很過分。”崔皓月随口附和，心思根本沒放在離譜媽媽上。
欣喜！
高興！
好朋友不覺得她惡毒！
好朋友為她不平！好朋友贊同她的做法！
不忐忑了，也不緊張了，崔皓月的心充滿快樂和滿足。
“換作我是你，我不止甩她一耳光，我還要把她發到網上讓網友們審判，讓所有人知道她怎麽當媽，讓她的寶貝耀祖千人嫌萬人憎！”陸晨曦冷哼。
下一刻，她話音一轉：“我就說，你怎麽給我打電話，原來是要我安慰你啊！嘻嘻，現在你的心情好受點了嗎？我的安慰是不是很暖心？我超級體貼的！”
“你超級好！”崔皓月發自內心地贊美好朋友，“謝謝你，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通話持續十六分鐘，挂斷電話後，崔皓月也是甜蜜的。
陽光曬得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意識到，自己很多年沒有這樣曬過太陽了。
冬天就應該躺在太陽下享受溫暖。
直到北風卷起塵土，無情地糊了她一臉。
嗚！好髒！受不了！崔皓月跳起來，逃離不合适的曬太陽地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