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這已經是我第四次生産了，不再像前幾胎那般生疏。忍受着腹部一陣又一陣的脹痛，床上的被褥都快被我扯爛，耳邊紛紛擾擾的都是女醫和産婆鼓勵寬慰的話，我一遍遍的呼氣吸氣，強撐着自己愈漸模糊的意識，不讓自己疼暈過去。
天色漸晚，殿內燃起了宮燈，全身上下被汗水濕透，眼前團着一團水汽，霧蒙蒙的看着點點燈光，只覺得滿眼的金星飄忽不定，愈發讓人頭昏腦脹，暈眩不已。
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心中暗自腹诽謾罵了劉徹無數遍以後，腹中的酸脹疼痛也積累到了極致，我咬緊牙關，蓄足了氣力，抓緊了帷幔，卯足了勁兒用力，伴随着一聲大喊，身下如洪水決堤一般一湧而出，随之而來的是嬰兒響徹雲霄的啼哭，緊繃的身體瞬間就松快下來。
“皇子，是個皇子”，接生的穩婆高興的尖叫起來：“恭喜夫人，是個皇子！”
話音一落，寝殿內立刻就沸騰起來，聽得耳邊衆人的歡呼聲和孩子的啼哭聲，我心中驚喜不已，有些不敢相信，仿佛好像身處夢境之中，一切都顯得那麽的不真實。
一直侯在殿外的劉徹，聞言後也立刻沖進殿來，還未等孩子清理幹淨就迫不及待的要看，任誰都攔不住。
待确認無誤後，面上的震驚轉為狂喜：“哈哈哈哈……，朕有兒子了，朕終于有兒子了！”
“恭喜陛下！”宮人們紛紛朝劉徹道喜。
“賞，重重的賞”，劉徹吩咐着，又激動得撲倒我面前，當着所有人的面，在我布滿汗漬的臉上親了好幾下，眼睛裏泛着光，興奮道：“子夫，咱們終于有兒子了！”
我仍是不知所措，愣愣地問：“是個皇子？”
“對，是個皇子”，他握緊我的雙手，激動的連聲音都變沙啞：“咱們的兒子，大漢的太子！”
聽得他真切的話語，我這才敢相信是真的，激動和興奮遠遠蓋過方才的痛楚，甚至連“太子”二字都忽略了，我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十年了，這次我終于沒有讓他和天下臣民失望。
産婆将清理幹淨的孩子抱了過來，劉徹悉心接過，興奮的在孩子光禿禿的腦門上親了兩口，這才将孩子放在我的枕邊，又輕輕扶着我側躺着，好讓我能看的真切。
折騰了半天，許是哭得累了，襁褓中的肉團兒到了我身邊就不哭了，只是不停的蠕動着自己的小嘴巴，尚未睜開的眼睑下兩排纖細的睫毛清晰可見，五官尚看不出什麽，但鼻梁的輪廓已經初顯，微微挺立在這張胖乎乎的小臉上，尤為可愛。濕濡的小嘴是不是噗出幾個泡泡，看的人心裏都快要融化了。
“子夫，謝謝你！”劉徹替我抹着淚，可他自己卻又忍不住的落下淚來。
我想伸手替他把眼淚擦了，奈何全身酸痛，手上一點餘力也沒有，遂止了朝他一笑，說道：“當着兒子的面兒，我們可不能掉眼淚，不然兒子長大了，肯定要笑話我們的。”
他聞言破涕為笑，又将孩子交給乳母，說道：“辛苦你了，你休息一會兒吧，我陪着你！”
我點點頭，沒有了後顧之憂，我再也強撐不住，任由疲憊吞噬着我的意識，心滿意足的睡過去。
十數年的等待，大漢終于迎來了第一位皇子，欣喜若狂的皇太後親自過來探望了幾次不說，連宮外的文武百官和皇親貴胄也都為這個遲到皇長子而高興，一連幾日，不計其數的賞賜和賀儀紛紛送進了溫室殿，整個漢宮也都沉浸在這一片不可名狀的喜悅之中。
聽着劉徹慷慨激昂的朗誦着連日來朝臣上書的賀詞，我默默的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多年苦盼，這個胖嘟嘟的小家夥來的真的太不容易了。
劉徹坐到一旁，将孩子接過去，也親了好幾口，又是哄又是逗，興奮異常，說道：“你瞧瞧他這濃眉大眼的模樣，像誰？”
“自然是像陛下了，只有陛下才能生出這麽英俊不凡的兒子！”我嘴上這麽恭維着，心下卻覺得兒子像我多一些。
果然，他聽後春風滿面，不舍地将孩子交給了乳母，又坐到我身後，讓我靠着他，說道：“你覺不覺得這是天意？”
“嗯？”我擡頭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笑道：“今兒個大朝，主父偃上書，湊請立你為後，朕準了。”
我心底微微有些觸動，那日我說若上天認為我适合做這個皇後，那麽必将賜我一個皇子，如今我果然生了皇子，如此看來，可不就是天意了麽？
現在連朝臣都不介意我的出身，願意請立我為皇後，那我也沒什麽可顧慮的了，點點頭道：“妾謝過陛下！”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他在我臉上輕輕一吻，又接着道：“因為有你，有孩子，我才覺得這像個家，把這個家交給你我放心。”
我握着他的手，舒舒服服的靠在他懷裏，悠悠地道：“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只要能讓我陪在你身邊就足夠了，從不敢奢求什麽，可現在不這樣想了，我雖然出身低微，可是這十年，我替陛下生兒育女，看顧後宮，阿青也給陛下打了勝仗，現如今我也能配的上你了，你既然相信我，把這麽重的擔子交給我，我一定好好做這個皇後。”
“你早該這樣想的！”他摩挲着我的長發，道：“我喜歡你，跟出身無關，我那日就說過，你是我的福星，你讓我有了家，有了孩子，有了能打匈奴的将軍，因為有你，我才覺得這個皇帝當的有點兒意思。”
“那也是你成就的我這個福星呀！”我甜甜的笑道：“這些年你寵着我，護着我，教我讀書寫字，教我怎麽在後宮生存，還教衛青軍事兵法，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我現在在哪兒，是不是還活着，哪裏能像現在這樣呀？”
“所以，咱們兩個是誰也離不開誰，對不對？”
這話簡直說到我心坎上了，我極力點頭表示同意，說道：“我這輩子都不離開你。”
他聞言，趁機在我唇上輕輕一吻，笑道：“蓋了章啊，以後不許食言！”
這般出其不意的蓋章方式讓我臉上一熱，忍不住揚起臉道：“那你會離開我麽？”
“當然不會”，他一字一句的道：“這天下有朕一半，就有你的一半，你永遠都是朕的皇後，朕的妻……”
趁他不注意，我挺起身子，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一下，狡黠一笑：“那我也蓋章了，你也不許食言！”
他有點懵，随即将我緊緊擁住：“你坐好，別亂動。”
我身子還未恢複，不敢再招他，老老實實的坐着，與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大事要做，你放心去做吧，家裏的事交給我，你管天下我管家，一定不會叫你失望的。”
“那咱們說好了，我管天下你管家，你不會讓我失望，我也不會讓你失望。”
我點點頭，做拉勾狀：“一言為定！”
他伸手同我拉勾，又握住我的手道：“冊封禮的吉日就定在下個月的甲子吧。到時候好好給你一場！”
“下個月甲子日……”我有些顧慮道：“那時候我才剛出月子，會不會太急了？”
“甲子日為天德貴人日，凡事之始，用甲子日最吉。錯過了這個，下一個甲子日可就要等兩個月了，朕等不了！”他把玩着我的手指，又道：“冊封的事宜交給少府和太常的人去辦，你不用操心，只管把身子養好了，到時候高高興興的做你的皇後就好。”
我這一胎生産順利，保養一直不錯，養好身子倒也不難，遂戲谑道：“臣妾遵命！”
臣妾二字，只有在冊封典禮上才會用到，此時的皇帝和皇後，既是夫妻，亦是君臣。
他捏了捏我略帶浮腫的臉，又接着道：“還有個事要跟你說一下，朕讓枚臯和東方朔做了兩篇賦。”
“什麽賦？”我漫不經心道。
他亦漫不經心地回我：“枚臯做皇太子生賦，東方朔做的是立皇子媒祝。”
皇太子？
我睜圓了眼睛望着他，他亦含笑看着我，确定我自己沒有聽錯，回過神來後，我忙搖頭道：“別別別，這個真的太快了！”
而立之年才得了這麽一個兒子，我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也知道他的個性，只要他高興，他喜歡，他都會極盡寵愛，然則，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把這份寵愛給到極致，于一個剛出世的孩子而言，真是有些太過了。
他不以為然道：“你是皇後，他就是嫡長子，以嫡長子的身份立皇太子，明正言順，有何不可？”
“不是說不行”，我勸解道：“只是他太小了，出生都不到十天，好歹也等他長大一點，看看情況再說嘛！”
“子夫”，他解釋道：“你還記得馬邑之圍那次，朕禦駕親征，舅父要請淮南王入宮的事麽？他不就是看國無儲君，萬一朕要是死在戰場上，他好擁立淮南王上位麽？連朕的親舅舅都這樣，又何況其他人呢？嫡長子既然已經降生，早些定下太子的名分，也好斷了那些人的非分之想，省的讓他們一天到晚的瞎琢磨，不幹正事。”
我被他最後一句話逗笑，說道：“有陛下在，他們再怎麽琢磨，也翻不起什麽浪來！”
“那朕要是不在呢……”
“你要去哪兒啊？”我打斷他，心下明白他的意思，卻只想裝糊塗，嗔道：“你去哪兒都得把我和孩子帶上，不許扔下我們。”
“好好好”，他妥協，也不再去繞那些喪氣話，手指輕輕在我臉上滑過，又道：“你要實在覺得他太小了，那朕就先把名分給他定下，等他長大些再行冊封就是！”
我面露喜色，點點頭，伸手覆在他的大手上，又問道：“兒子的名字可選好了？”
“太常拟的那幾個名字好沒意思，我想了三個，你看看哪個好？”
他喚人取了筆墨進來，走到幾案旁，思考了片刻，執筆在竹簡上揮灑一番後，拿給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