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我躺在了軟榻上,靜靜的感受着腹中小生命帶給我的幸福和喜悅,說道:“你知道嗎,陛下對我越好,我就越害怕讓他失望,他那麽需要一個皇子,可是我怕我這一胎還是個公主,直到聽見蓋姬有孕,我是真的松了口氣。”
東兒輕輕揉捏着我的小腿,寬慰道:“夫人人這麽好,上天一定會賜夫人一個小皇子的,而且陛下對夫人這麽好,就算這一胎不是個皇子,也還有下一胎,夫人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能等,可是他等不了呀”,我輕撫着自己的腹部,感嘆道:“陛下馬上就到而立了,先帝在他這個年紀連孫子都有了,可他卻連個皇子都沒有,這樣下去,你要他如何跟太後和朝臣交代呀?”
“夫人的心情奴婢明白,可是夫人老這樣壓抑着自己,怕是會影響腹中胎兒,夫人還是想開些吧。”
“現在好了,有了蓋姬,陛下也多了一個希望”,我執起東兒的手,貼在我的腹部:“你放心吧,我會好好護着他的!”
感受着腹中孩子微弱的胎動,方才還一臉憂心的東兒,立刻破涕為笑起來,附耳貼近我的腹部,靜靜的聽了起來。
殿中輕輕搖曳着婀娜多姿的飛紗帳幔,稀薄的光影靜悄悄的垂落在地面上,四周一片靜谧祥和,隐約中似乎能聽見腹中孩子的心跳聲。
我希望他是個男兒,可如果她真是個女孩兒的話,我亦會好好的疼她,愛她。
九月歲末,在封地守了三年的平陽公主也終于回到了長安,于劉徹和我而言,這又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
在見過太後和皇帝以後,平陽公主到溫室殿來探望我,還把曹襄也帶了過來。
此時的曹襄已然是一副少年模樣,稚嫩的五官傲然挺立在清秀的面龐上,明朗而自信,一襲普通的碧羅衫被他燦爛的笑容襯得流光溢彩,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翩翩儀度,大有幾分已故平陽侯年少時的風采。
向來膽大的衛長公主見了他,頭一次的害羞起來,悄悄的躲到了我的身後,偷偷打量起他來。
我看了平陽公主一眼,不禁暗笑,又輕輕的将衛長公主從身後拽了出來道:“還不快來見見你曹哥哥。”
雖被我硬拽出來,可衛長公主拉着我的手不肯松開,略帶羞澀的問道:“你是曹哥哥嗎?”
曹襄走的那一年衛長公主只有五歲,以她頑劣的個性,要說她有多記得曹襄估計也不大可能,但也不至于全無印象。眼下再見曹襄,已經完全不是小時候那副模樣了,她自然不敢确定。
曹襄微微一笑,朝衛長公主作揖道:“臣襄見過公主!”
小時候的玩伴又回來了,衛長公主有些惬意,小聲問道:“那你會騎馬麽?”
曹襄笑着點了點頭。
衛長公主一見,立刻忘乎所以,松開我的手,微微上前兩步,又道:“那你可以教我騎馬嗎?去病哥哥老說我笨,教了兩遍就不教了,我都還沒有學會。”
曹襄又點頭,看了我和平陽公主一眼,征得我們二人同意,他方才行了禮,跟着衛長公主出了門去。
“女大不中留啊”,我搖頭嘆道,示意傅母們跟上去。
平陽公主笑道:“幾年不見,令儀都長這麽大了,這模樣倒是和陛下越來越像了。”
“豈止是模樣像啊,這性子也學的和陛下一樣的野,不像襄兒,這溫文有禮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公主悉心教導出來的。”我說着,細細打量起平陽公主來。
三年不見,平陽公主的模樣倒無多大變化,眉目如畫,風采依舊,只是比往日略顯清瘦了些。
提及兒子,她臉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說道:“襄兒确實長進了不少,這幾年要是沒他陪在我身邊,我都不知道我要怎麽過。”
身為國朝的長公主,她原本可以有很多選擇,不用守着那些規矩的,可她卻執意為夫君守喪三年,這裏頭的情分,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言及過去,她雖然有些感慨,神色卻鎮定如常,想來她是已經釋懷了,我見之欣慰,說道:“如今回來了就好,以前太後和陛下老是念叨,現在終于可以一家團圓了。”
“還沒恭喜你呢”,她看着我隆起的肚子,挑眉道:“我走的時候你大着肚子,回來的時候你還大着肚子,看來這幾年,你是完全沒閑着啊!”
我摸着肚子,戲谑道:“公主這樣說,好像我這一胎懷了三年一樣。”
平陽公主聞言大笑起來,說道:“那不成精怪了嘛。”
見她這神采飛揚模樣,我知道昔日那個爽朗大氣的平陽長公主又意氣風發的回來了,心下亦覺高興,又與她說了許多近幾年宮中發生的事,從田窦之争到陳氏的巫蠱案,這幾年她的确錯過了很多。
自小在宮中長大,早就見慣了這些你死我活的宮廷争鬥,對于田蚡,窦嬰和陳氏的結局,她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只是稍稍有些嘆惋:“昨兒個一回來,姑母就去家裏找我,說是因為我将你舉薦進宮,才害的她女兒被廢,還怪陛下過河拆橋,不念舊情。”
我笑道:“她女兒的品性她難道不清楚嗎,陛下要是不念舊情,恐怕也輪不到她去公主家裏說這些話了吧?”
平陽公主搖頭道:“唉,姑母算是越活越糊塗了,我跟她說不明白,最後說了一句皇後無子故廢,才把她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公主聰慧!”我給她添了茶水,昔日先帝薄皇後便是因無子而廢,既有先例,廢後便無不可,任窦太主再能狡辯,皇後無子是鐵一般的事實,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過去的。
“不說她了”,平陽公主放下耳杯道:“衛青這次是真的讓我刮目相看啊,總感覺他還是之前那個幫我牽馬的,瘦精瘦精的小夥子,沒想到轉眼就成了直搗龍城的大将軍了,你說說,你們姐弟倆到底還藏着多少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搖頭笑道:“我們什麽斤兩公主還不清楚嗎,沒有公主和陛下的提攜,哪裏有我們姐弟的今天?”
“話雖如此,可到底還是你們姐弟争氣,要是換上個不争氣的,再怎麽提攜都沒用!”她低頭飲了一口茶水。
我微微莞爾,瞥見乳母牽着諸邑公主過來,我忙将她喚道:“昭華,來,過來叫姑母。”
諸邑公主剛剛睡醒,頂着一雙睡眼朦胧的眼睛,道了一聲:“姑母。”
而後又慵懶地撲進我懷中,想繼續睡,憨憨的樣子,可愛至極。
平陽公主一見便極是喜歡,伸出雙手哄道:“乖孩子,快來,姑母抱抱!”
我推着他道:“去,讓姑母抱抱。”
諸邑公主并不人生,她現下只想睡覺,至于在哪兒睡并不重要,半推半就的走了過去,又被平陽公主一把抱進了懷裏,趴在她的肩膀上,繼續醞釀自己的瞌睡。
平陽公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又看着我,道:“你說我要是能多生兩個兒子該有多好?那我就可以把幼蓁和昭華一起定下了。”
“現在生也不晚呀”,我調侃道:“我可不介意再多兩個像襄兒這樣的女婿。”
平陽公主面上一紅,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并不在意我們是否可以真的結成這樣緊密的兒女親家,但我是真的希望她能真的走出傷痛,早日去尋覓到那個可以與之相配,伴她一生的愛人。
元光六年的新年,便是在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喜訊中度過。為了紀念龍城大捷漢朝對戰匈奴的首次勝利,天子決定改年號為元朔,以此昭示天下,天子讨伐朔方匈奴的毅力和決心,新的一年則為元朔元年。
辭舊迎新,家裏陸續又傳了喜訊出來,先是阿步的新婦東闾氏被診出有孕,而借着這樣的喜訊,兩位姐姐奔波了多日,也給阿廣尋了一門親事。
“阿姐,我還小,還不想成家”,衛廣抓着我的衣袖搖了又搖,撒嬌道:“你幫我去跟大姐和二姐說說呗?”
我專注做着小孩兒的衣裳,說道:“就是因為你還小,所以才得找個人管管你,不然你永遠都長不大。”
“那也找個溫柔點兒的啊”,他一臉無辜的在我身邊磨蹭哀泣:“那個薛氏,她打過我……”
薛氏打他的事我還是聽阿步說的,薛氏本是長安闾裏人士,有個弟弟貪玩淘氣,有一次把家裏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雞偷出來玩鬥雞,被去病的雞咬死了,薛氏得知後氣急敗壞要打人,那時去病年紀小,遭殃的自然是同伴阿廣,把阿廣打了一頓不說,最後還鬧到了家裏。
看着阿廣的樣子,我就想笑,幸災樂禍道:“大姐二姐可說了,就你這樣頑劣的性子,需得是薛氏這樣的,才能管的住你!”
“三姐……”他開始扯着我的袖子抹淚:“我要是娶了她,那以後的日子可真就沒法過了。”
“你少來”,我扯出袖子,說道:“那薛氏性格雖強勢了些,可人長相端正,人品也不差,是個能持家的,哪一點配不上你了?”
薛氏鬧到家裏去以後,阿步知道闾裏人家的日子不容易過,本欲多賠些錢給她,可她只要了一只母雞,其他的堅辭不受,如此品性,也讓阿步記憶猶新。
後來我們提出來要給阿廣尋一門親事,阿步才又想起此事,便提出來讓阿廣娶薛氏為妻,大姐二姐一聽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多番打聽之後,也對薛氏贊不絕口。
“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見撒嬌無用,他便開始撒潑,躺在地上耍賴:“阿姐,我還是不是你弟弟呀,你要是不管的話,那我不活了!”
“管,管,我管”,我推了他一下,笑道:“你要實在不想成家也可以,但是必須得找份差事做,連去病都在做事,你可不能再這麽游手好閑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他一陣哀嚎,萬分抵觸。
我并不理會他的抗拒,又道:“陛下前些日子還跟我說,讓你收收性子,也到他身邊去做個侍中,你去不去?”
他搖頭道:“不去,他那規矩太多了,我受不了。”
“那好,陛下那你要不想去的話,就跟你二哥去軍營吧,他那兒沒那麽多規矩。”
“千萬別!”他跳了起來:“二哥他不待見我,你這麽做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
我被他氣到了,踢了他一腳,說道:“你二哥可說了,你要再這麽胡鬧下去,他就打折你的腿,讓你出不了門!”
他不為所動,依然振振有詞:“跟二哥去軍營,他就算不打死我,也會悶死我的,與其讓他把我悶死,還不如讓他打折我的腿呢!”
我怒道:“這也不去,那也不去,那你就老老實實的回家去成親。”
他又坐起身來,笑呵呵的道:“咱們再商量商量嘛。”
“沒得商量!”不知是被他氣的,還是剛剛踢他時動靜太大,我的腹部傳來一陣隐隐的抽痛。
他也察覺出不對,忙過來扶我:“阿姐,你沒事吧?”
“都是被你氣的!”
我嗔了他一句,一陣抽痛過後,腹部下墜的酸脹感也越發明顯,忙喚了宮人進來道:“我該是要生了……”
“啊啊啊……”阿廣聞言大叫起來:“怎麽辦?怎麽辦?叫太醫,對,快叫太醫……”
“瞎嚎什麽?”我呵斥道:“滾,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顧不得去看他,宮人忙将我扶進了寝殿,喚了早就準備好的女醫和穩婆進來,各自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