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相顧無言,沉默了半晌後,彼此的氣也漸漸消了。
他又瞥了我一眼,嗔道:“還不起來!”
我依舊跪着不動。
“你呀!”他無奈起身過來扶我:“這事要怪就怪衛青,非要撺掇朕喝那麽多酒。”
“是呢,都是別人的錯!”我白了他一眼,甩開他,徑自走到榻邊坐下。
“這人都要了,也別晾在那兒了,說說怎麽安置吧?”
劉徹在旁邊躺了下來,雙手枕在頭部,又看着我道:“你看着辦吧,要是真的介意,就打發去行宮,眼不見心不煩。”
我調侃道:“就這樣打發出去了,陛下舍得?”
他弗悅道:“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那我不說了”,我小聲嘀咕着,也在他身旁躺了下來。
見我不說話,他又擡起頭來看我,我背過身去不讓他看,他又推了我兩下,我仍是不理。
最後他又過來抱我,哄我道:“那你說你想怎麽辦?我都聽你的!”
鬧了半天,心下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該說正事了。我回頭看着他道:“我想了一下,這宮裏除了我,現在就只剩餘七子和太後選進來的蘇韓兩位少使,老這樣空着,确實也說不過去。”
他勾了勾我的下巴,調笑道:“怎麽,現在就想着要當賢妻良母,給朕的後宮添人了麽?”
“你想的美!”我拍掉那只不安分的手,起身拿起案上的竹簡扔給他。
他借着宮燈擡頭瞅了一眼道:“這是什麽?”
“這就不記得了?”我繼續躺着:“要了人家的身子,卻連人家的名字都記不住,陛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呢!”
他聞言瞬間沒了興趣,繼而又躺了下去,将簡蓋在臉上道:“這都是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你都翻出來說,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我握緊拳頭作勢要打他,到他腦門上又不敢落下,最後從他面上取下竹簡,看了看,說道:“我是想着,既然都是服侍過陛下的人,也不好厚此薄彼了,該給的名分都給了罷,這裏人也不多,除去被陳氏牽連的幾個,剩下的呢,有兩個是陛下寵幸過宮人,現在還在幹伺候人的活,還有三個是陛下召幸過的家人子,再加上彎彎,你看看怎麽安排合适?”
他閉着眼睛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就都在原來的基礎上再提一個位分吧!”
“那好,兩個宮人和彎彎就升做家人子,三個家人子就封做少使。”
我想了想,又道:“那這樣一來,只怕蘇韓兩位少使心裏會有想法,不如……”
他睜開眼睛看我,很無奈地道:“我說的是都提,所有人,也包括你!”
我微微一愣,沒有立即去應,只是翻了個身,仰面枕靠在他的身上。
他又說道:“現在椒房殿也修繕好了,衛青也打了勝仗,這個時候舉行皇後的冊封禮,最适合不過了。”
我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想先等這個孩子生下來。”
“為什麽?”他擡起頭看着我。
我偏過頭看他:“我想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這個福分做大漢的皇後!”
他坐起身來,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執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略感受了一會兒,又道:“如果上天認為我能做這個皇後,那這一胎必将賜我一個皇子,如若還是公主,那便真的是我無福了。”
他面上很是無語,說道:“你想的太多了,有朕在,誰敢說你無福?這一胎不管是兒是女,你都必須是朕的皇後,沒得商量。”說罷,他又躺了回去。
我幾乎有一種沖動想要告訴他,希望他不要再對我這樣好了,他對我越好,我心中便越覺得虧欠于他,我害怕再讓他失望。可是到了嘴邊的話卻沒能說出口,我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好,更舍不得他的情。
從來沒有哪一刻,我是像現在這般,殷切的期盼腹中的孩子是個皇子。
六月癸酉,未央宮進行了一次大升遷,七子餘氏晉封為八子,蘇氏和韓氏兩位少使一同晉封為長使,家人子沈氏,田氏和許氏則被冊封為少使。而彎彎和另外兩名宮人則給了一個家人子的名分,如此也算是脫了奴籍,擺脫了被人驅使的命運,可以在永巷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
衛青的龍城大捷是漢朝與匈奴對戰的首次勝利,不管是對劉徹,還是對天下臣民,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嘉獎完三軍将士,劉徹又馬不停蹄的帶着衛青去了雍地巡幸祭祀,将此喜訊告慰先祖神明。
有了劉徹的特許,霍去病也開始帶着他的小夥伴們在上林苑比武狩獵,建造一直屬于他們自己的“軍隊”,忙的有聲有色。
衆人各忙各的,樂此不疲,我的日子也過得平淡而富足,不知不覺轉眼便入了秋。
白露後,天高雲淡,清風送爽,天氣終于涼快下來。午膳後,遵着醫囑,我照例在院子裏散步走動,好讓腹中的孩子能平安健康的成長。忽聽阿滿進來說,永巷令常德請見,便傳了他進來。
入了殿中,常德行禮後,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說道:“夫人,家人子蓋氏被查出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蓋氏?我心頭有些疑惑,東兒立刻俯下身來解釋道:“彎彎的本家便是姓蓋。”
我略怔了怔,笑道:“這是喜事,宮裏孩子不多,蓋姬這一胎極是珍貴,還請常令好生看護,待我回了陛下,陛下一定會有重賞。”
原本有些緊張的常德,見我這樣說,他忽然放松下來,作揖道:“唯,臣一定好生看護!”
我着東兒親自送了他出去,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石邑正帶着諸邑在院子裏玩耍,伸手輕輕撫着自己的腹部,不禁笑了起來。
劉徹回來時已經入夜,服侍他用了夜食後,我方才将蓋姬懷孕一事告知于他。
他目光稍稍一滞,很快就恢複如常,将在一旁玩耍的諸邑抱了過來,說道:“既然有身,多找幾個人好好照顧着便是了。”
我正做着針線,見他這樣,不禁擡頭打量了他一眼,說道:“既已有了身孕,就不能再是個家人子了,陛下覺得該給她個什麽位分好?”
諸邑将手頭揉了半天的蜜棗往劉徹嘴裏塞,奶聲奶氣的道:“阿翁,你吃。”
我正準備阻攔,劉徹卻毫不介意的吃了下去,又在小家夥的臉上親了一口,問我道:“你覺得呢?”
“蓋姬雖然是宮婢出身,比不得宮裏良家子出身的貴人,可到底也是那些人裏頭唯一一個有身的,不能叫人輕賤了去。”
我放下手裏的針線,又接着道:“我是想着,幹脆讓蓋姬住到餘姬的披香殿去,餘姬的資歷深,位分高,人也穩重,讓她照拂蓋姬這一胎,将來蓋姬生下孩子,就交由她們二人一起撫養,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沒人敢輕賤他們母子。至于位分嘛,蓋姬的位分自然不能比餘姬高,但懷孕生子總是不易的,就給個長使的位分,不比那幾位低就行!”
“思慮周全,不錯,不過嘛……”劉徹有些猶豫。
我睨了他一眼,笑道:“不過,陛下要是想多擡舉她,那可就另說了。”
“狹促!”劉徹翻着白眼道:“就先這樣安排吧,其他的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我朝諸邑吐了個舌頭,又繼續去縫制着手裏的針線。
次日晌午,我便讓永巷令把蓋姬挪到了餘姬的披香殿,同時冊封蓋姬為長使。
着少府依着我懷孕的用度标準照例給蓋姬準備了一套,從孕婦的吃用穿戴,到服侍的宮人保傅,一應俱全。未免出纰漏,所有入蓋姬殿裏的物品,一律全要先到我眼前過一遍才行,見我這般上心,衆人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蓋姬入住披香殿的次日,餘姬帶着蓋姬到溫室殿謝恩,照例客套了幾句,又囑咐讓其好生安胎,便着人送她回了披香殿,單獨将餘姬留了下來。
“蓋姬的吃穿用度和服侍的宮人皆已安排妥當,要是還有什麽遺漏的話,餘姬可以随時喚人到我殿裏來取。”我呷了一口清茶,又道:“我這身子越來越重,好多事情也顧不上,所以還要勞煩餘姬多幫忙照應些。”
因為長期卧病,餘姬的面色略顯蒼白,但精神尚好,眉眼間有淡淡的笑色,說道:“夫人自己都懷着身子,還事事替她費心周全,能遇上夫人這樣的主子,當真是蓋姬的福氣。”
我含笑道:“宮中懷孕的嫔禦不多,蓋姬能這麽快有孕,确實是個有福氣的,可蓋姬的福氣,焉知不是餘姬的福氣呢?蓋姬身份低微,以後還要仰承餘姬多加照拂才是。”
我這話說的委婉,可心思缜密如她依舊聽出來了,微微一怔,态度也愈發的親和,問道:“妾愚鈍,敢問夫人,為何會選擇妾身?”
我微笑道:“餘姬服侍主上的時間最長,主上也常說餘姬穩重心細,把蓋姬交給餘姬照料,我和陛下也放心。”
餘姬聞言舒心一笑,起身盈盈下拜道:“妾謝主上和夫人信任,能替主上和夫人分憂,确實是妾之福分!”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客氣!”我示意東兒扶她起身,又道:“前些日子着女醫給餘姬新開的湯藥,餘姬吃了病情可有起色?”
餘姬面露感激之色,微微笑道:“謝夫人挂懷,甘侍醫醫術确實不錯,幾副湯藥喝下來,病已經好多了。”
我點頭道:“如此便好,蓋姬的身子重要,餘姬的身子也馬虎不得,早些把身子養好了,以後的好日子還長着呢。”
餘姬感慨:“前些日子,韓姬和蘇姬還跟妾說,這未央宮也就是夫人主持的時候,咱們還有些盼頭,前頭衛将軍打了勝仗,後頭夫人又給咱們晉了位分,這要擱以前,都是咱們連想都不敢想的。”
我溫言道:“姐妹們服侍主上辛苦,又是主上身邊的老人,晉一晉位分也是應該的,這宮裏的許多事還要辛苦你們多幫襯些,後來的那幾個,資歷終歸是淺了。”
“唯!”餘姬面上的笑色愈發掩蓋不住:“只要有用得上的地方,夫人盡管吩咐便是,替夫人分憂,也是妾應當應分的!”
又說了一些近日宮中發生的事,直到我略有倦色,餘姬才請辭離去。
送走餘姬,東兒扶我上榻休息,不解的道:“夫人自己都懷着孕呢,何苦還要這麽費心的替蓋姬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