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賤人!”她指着我罵道,又吩咐左右道:“快将這個詛咒太後的賤人抓起來。”
“放肆!”我橫了衆人一眼,又冷冷地道:“皇後說我詛咒太後,也要拿的出證據才行。”
“抓住了你,就不怕找不到證據!”
她厲聲對禁衛道:“還愣着做什麽?耽誤了皇太後的病情,你們一個個都得提頭來見!”
“誰敢!”我再次大聲呵斥,将人偶高高舉起,說道:“爾等是奉命來捉拿詛咒太後之人,可大家都看清楚了,這人偶上詛咒的到底是何人?”
看清楚了人偶上的名字,左右皆面面相觑起來,不敢再輕舉妄動。
“別聽她在這裏妖言惑衆!”皇後又道:“皇太後病重,确實是宮裏有人行巫蠱之術詛咒太後,既然在溫室殿發現了巫蠱,那此事肯定與她脫不了幹系,把她抓起來嚴刑拷問一番,一定可以找到詛咒太後的人。”
正待衆人左右為難,模棱兩可之際,東兒領着郎中令石建及一幹護衛過來,一衆人等迅速将溫室殿圍的水洩不通。
我見狀忙迎了上去,将人偶遞給石建,故作驚恐道:“請郎中令看看,宮裏有人行巫蠱之術!”
年逾花甲的石建,行事極是謹慎,先是分別朝皇後和我行了禮,再去接人偶,面上亦是大驚,作揖道:“敢問夫人,這人偶是在何處發現的?”
我指了指寝殿道:“是在寝殿的花瓶裏。”
“石建你來的正好!”皇後亦過來道:“宮裏有人行巫蠱之術詛咒太後,這人偶便是我在溫室殿搜到的,能在此處發現人偶,詛咒太後之人一定與這個賤人脫不了幹系!”
我不再做任何辯解。既已請來了郎中令,我不再再擔心皇後會硬來,有證物在,再與她争辯只能是多費口舌。
郎中令始終不曾擡眼看我們,面上的驚異之色一晃而過,又呈現出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轉身對皇後作揖道:“請皇後稍安勿躁,巫蠱之術非同小可,還需請陛下定奪。”
又回頭對我道:“既是在此處發現的人偶,還請夫人在此等候,臣立刻着人去請示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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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諸君了!”我微微一福,也不看皇後,轉身便扶着東兒進了寝殿。
溫室殿很快就被郎中令控制,皇後也奈何不得我,帶着自己的人回了椒房殿。
劉徹趕回溫室殿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一路狂奔而來,在門口見了我,滿臉的擔憂瞬間變成喜悅,也不顧衆人在場,一把将我抱進懷裏,慶幸道:“吓死我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從上林苑到未央宮,距離并不算近,他能這麽快趕回來遠在我的意料之外,見他這般,早就醞釀好的情緒,瞬間迸發,喑啞着嗓音道:“我沒有詛咒皇太後,是皇後,她誣陷我……”
他輕撫我的後背,安慰道:“我知道了,有我在,沒事!”
我繼續補充道:“她還詛咒我,詛咒咱們這輩子都不能生出兒子……”
他身體一怔,我這話說的毫無章法,卻是句句屬實,每一個字都深深刺進他心裏,無子向來是他的一塊心病,如何還能忍受的了皇後這般惡毒的詛咒,他心中的憎恨和憤怒不言而喻。
在看到郎中令遞過來的人偶後,這種憤怒更是達到頂點,他呵斥道:“宣侍禦史張湯進宮,給朕徹查!”随即一把抓起人偶,帶着郎中令出了門去。
跟着劉徹一起馬不停蹄趕回來的還有衛青,見我安然無恙,他亦松了一口氣,驚魂未定的道:“阿姐,你真的吓死我們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
我心有不忍,問道:“不是郎中令派人去請的陛下麽?他沒跟你們說是什麽事麽?怎麽會把你們吓成這樣?”
喚了宮人取了涼茶上來,他一連灌了好幾杯,才說道:“我們本在狩獵,是去病告訴我們,說皇後要殺你,吓得我們趕緊往回跑,在半道上遇上了郎中令派過去的人,我們擔心你出事,根本就沒來得及問。”
我又取來一把扇子替他驅趕熱氣,疑惑道:“去病又是怎麽知道?”
“是九兒,她在長樂宮提前得了消息,所以出宮去找了去病。”
衛青面露贊許之色,又接着道:“你還別說,去病可真是人小膽大,他得了消息,立刻就去上林苑找我們,那個時候我們正在圍場狩獵,他居然敢闖圍場去搬救兵!”
我知道去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也沒料到他敢闖野獸聚集的圍場,心下免不了擔心,急道:“他沒傷着吧?”
衛青擺手道:“這倒沒有,不過他就是單人匹馬的,又什麽兵器都不帶,被野狼追着跑了大半個圍場,沒傷着他也是僥幸了。”
我心驚,又道:“你怎麽沒把他帶過來?”
衛青面露無奈,搖頭道:“本來跟我一起過來了,看見你沒事,估計是怕你訓他又跑了。不過去病今日做的對,你就別說他了。”
我道:“我不是要說他,我是擔心,他的膽子太大了,這要萬一出點什麽事,可怎麽辦?”
衛青寬慰道:“去病的性子是急躁了些,可他膽大,人又聰明,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一直把他們當孩子,沒想到他們也長大了,還在緊要關頭出份力,雖然兇險,可總算是虛驚一場,我心中既無奈又高興。
不過兩日的功夫,張湯就在椒房殿搜查到一座巫祠和一大堆符咒,在張湯的審問下,椒房殿的宮人內侍紛紛招供攀扯,宮裏宮外一大批宮人命婦被牽連其中,有說溫室殿的人偶是皇後指使人放的,還有人說皇後所建的巫祠是為了詛咒我的,包括之前的刺殺一事也一并扯了出來,更有甚者,将皇帝也一起牽扯進去了,說皇後建祠,是為了詛咒皇帝,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張湯将查到的結果告知劉徹,劉徹異常平靜,略作沉默後,只說了兩個字——廢後!
彼時,我正在殿中焚香,聞言後心下松了一口氣。
張湯的雷霆手段讓我頗感意外,但大逆不道無疑是把陳氏往死路逼,雖然這是她罪有應得,卻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利用陳氏,讓劉徹遷怒疏遠窦太主和董偃,她到底是劉徹的發妻,我并不想讓她死。
幸而劉徹有自己的決斷,最終給她留了一條活路。
元伯奉诏去了須臾,回來後道:“皇後,哦不,是廢後陳氏在椒房殿大鬧,直呼自己冤枉,說巫祠和符咒只是為了與陛下重修舊好,做求子之用,沒有做過什麽大逆之事,不肯奉诏搬去冷宮。”
我聞言不禁看向在一旁看書的劉徹。
劉徹心有不悅:“這點事都不會辦嗎,還值得你來跟朕說?”
元伯低下頭道:“陳氏說想見陛下一面。”
劉徹臉色沉了下去:“她還有臉見朕?”
元伯看了我一眼,擦了一把冷汗又道:“奴婢也勸過她,可她不聽,在椒房殿一通亂砸,還欲引火自焚,還差點……差點一把火燒了椒房殿……”
劉徹将手上的書簡砸在了案上,起身怒道:“她想死是嗎?好,她要再鬧,你就給她送杯鸩酒過去,稱了她的心意,一了百了!”
我朝元伯遞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先下去,又到劉徹身邊,拉他坐下:“陳氏或許真有冤屈,陛下何不見她一見?”
劉徹伸手碰了碰我的臉,說道:“從她詛咒你,陷害你開始,就沒什麽冤屈可言,朕不殺她已經是仁慈了,這輩子朕都不想再看見她!”
“陛下既然不喜歡,那打發出去就是了,眼不見心不煩,也不至于太難看”,我握着他的手,和言寬慰:“畢竟是夫妻,別再鬧到生死相見的地步,讓外人看笑話。”
他想了想,說道:“也好,她母親不是送了座園子麽,讓她住到那兒去吧,就當朕這輩子從沒娶過她!”
“那讓東兒去傳诏吧。”
“讓東兒去?”
我道:“要是派陛下身邊的人去,不管是誰,都代表着陛下,她肯定是要再鬧的,可東兒是我身邊的人,一來她可代表陛下傳诏,二來她也代表我,陳氏一向自持高貴,又恨我入骨,自然不想在我面前失了身份,更不想看到我淩駕于她之上,讓東兒去,陳氏定然不會再鬧了!”
他點點我的鼻尖,微笑道:“那你來安排!”
我喚了東兒入殿,吩咐道:“你去椒房殿一趟,告訴皇後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與其留在未央宮自取欺辱,長門宮是她最好的去處!”
東兒看了劉徹一眼,又看着我,應聲退下。
錯博鎏金香爐中,有袅袅升起的青煙,煙霧彌漫飄渺,恍如夢幻。
劉徹從身後将我環住,下巴擱在我的肩上,看着我道:“她這樣對你,我卻沒有殺了她,你怪不怪我?”
被他這樣看着,我心頭微微有些發麻,掙紮道:“殺她麽?我從沒想過,陛下做什麽,怎麽做都有陛下的理由,我相信陛下!”
他不肯松手,沉默了半晌後道:“是我不好,這些日子有所疏忽,才讓她有機可乘!”
“陛下……愛過她麽?”我試探性道。
他目光幽深而凝重,輕輕嘆道:“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姑母和阿母的陰謀,我和她都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陰謀之下,何談情愛?”
略頓了頓,他又接着道:“可是子夫,這場陰謀中我成了最終得益者,而她得到的只有一個金絲籠,我和她雖然沒有夫妻情愛,可她終究還是朕的表姐,所以,縱然心裏再恨,卻還是沒辦法狠下心殺了她。”
忽然想起我初次聽見金屋藏嬌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無疑是羨慕她的,她有一個讓世人羨慕的出身,有一個許她金屋,給她後位的丈夫,我一直以為她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卻不曾想過,她也只是一個被困在金屋裏可憐人。她一直驕傲地活在母親給她編織的美夢裏,所做的一切,雖然可恨至極,卻也不過是在捍衛那原本應該屬于她的金屋和後位。
又想起那日秋千架上燦爛的笑聲,如果她沒有一個貪得無厭的母親,如果許她金屋的丈夫只是個普通人,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女子,那麽她應該可以有一個很幸福的人生吧!
我轉過身來,捧着他的臉道:“我明白的,所以柳郎,咱們倆這輩子都不要有猜疑和算計,永遠都坦誠相待,不離不棄,好不好?”
他低頭抵住我的額頭,笑道:“好,這輩子我都不會和你分開!”說完,他便開始吻我。
我推開他,真誠道:“我還有一事想跟陛下說。”
“何事?”
“韓嫣的死,不是我告發的!”
他皺起來眉頭:“真的?”
我低下頭,不說話。
“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因為當初我答應了皇太後,為了讓帝後重歸于好,後宮和睦,所以才不得已而為之……”
他沒有再說話,也不再追究個中細節,只是緊緊将我擁入懷中。
當年皇太後是想利用韓嫣的死,讓劉徹冷落我,從而達到讓帝後重修舊好、和睦宮闱的目的,雖然目的沒有達到,可到底還是讓劉徹對我存了芥蒂,而今日,皇後已廢,我也沒必要再承擔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始終讓這件事橫亘在我和劉徹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