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因着劉徹過于寵信,董偃一時風光無二,朝堂上阿谀奉承的不在少數,但絕大多數的朝臣對董偃确實嗤之以鼻,對劉徹的行為亦有諸多不忿。
一日狩獵歸來,興之所至的劉徹欲要在宣室殿設宴,款待窦太主和董偃,此舉便引起了中郎東方朔強烈不滿,執戟阻攔,言宣室是先王正殿,非有正當國事,不可入內。董偃以人臣的身份私侍公主,敗壞風氣,有傷禮制。且天子正當盛年,應潛心政事,效仿唐虞之治,身為天子近臣,只知引誘天子縱情享樂,不知規勸,乃國之大害也,理應賜死!逼得劉徹最終罷宴,改于北宮舉行。
我知道劉徹為何會寵信董偃,可心下也明白東方朔說的不錯。董偃雖與韓嫣像,可終究不是韓嫣。且私心以為,他比韓嫣差的遠了,韓嫣雖然恃寵妄為,可卻對劉徹忠心耿耿,而那董偃絕非什麽忠義之士,讓他長期在劉徹身邊,絕不是什麽好事。
看着劉徹被朝臣攻讦譴責,我心疼不已,又見他這般任性的作為,我心中既擔心也無奈。
“啊——!”
隔間忽而傳來一聲尖叫,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忙調整自己的心緒,起身尋了出去:“怎麽了?”
“夫人”彎彎顫顫巍巍的遞過來一個人偶:“你看……”
人偶上紮滿了針,背後還寫有“王娡”二字。我認得這是民間巫師做法詛咒他人時慣用的人偶,而人偶背後的名字,是皇太後的名諱,我亦是心驚,問道:“你是在哪裏發現的?”
彎彎指了指牆角的黑底紅漆長壽紋花瓶道,驚魂未定:“花……花瓶裏面,奴婢…打掃時發…發現的!”
花瓶幾乎有半人深,裏頭插着幾株近日新開的丹桂,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幸而他們辦事細心,提前發現了,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彎彎,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先別聲張,去把東兒叫來。”
彎彎尤是心有餘悸,行了禮,忙退了下去。
東兒很快就入了殿來,見了我手上的人偶,頓時臉色煞白,額上滲出細汗:“這是……”
“詛咒皇太後,嫁禍給我,其心可誅!”我恨恨的道,人偶在我手上也被捏變了形。
東兒立刻跪了下來:“溫室殿出現這種妖物,是奴婢管理失職,奴婢該死!”
我沒有喚她起身,問道:“你覺得會是咱們殿的人做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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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兒搖頭道:“奴婢以為可能性不大,這殿裏的人都是陛下親自選出來的,且都跟了夫人快十年,手腳幹淨,從未出過岔子,沒道理會這麽做。”
“起來吧!”我繼續研究手裏的東西,布料做工都是尋常之物,并無特別之處。又問她道:“你覺得是誰要害我?”
東兒亦摸不着頭腦,想了許久才道:“夫人待人和善,平日裏從未與人結怨,奴婢思來想去,能這麽做的只有皇後了。”
東兒所說,亦是我心中所想,我沒有絲毫驚訝,心中困惑:“寝殿內近日都有哪些人進出過?”
東兒仔細回想了半天,道:“除了夫人自家親戚,昨兒個劉陵翁主也來過!”
劉陵?
我心下愈發狐疑,沉默了許久,問道:“除了溫室殿,她可曾還去過別的地方?”
“椒房殿!”東兒驚道:“除了夫人這裏,這段時間她還去過椒房殿!”
皇後對我恨之入骨,一心想置我于死地,這并不稀奇,只是我好奇的是向來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劉陵為何會勾結失勢的皇後來陷害我!心中反複揣測,難道是因為窦太主和董偃得勢了,所以她要巴結皇後來對付我?還是說這只是我們自己的揣測,放人偶的另有其人?
如果真的是她,那這樣做對她到底有什麽好處呢?
“東兒!”我又道:“此事先別聲張,你查一查看別處還有沒有,也留意咱們殿裏的人,看是不是有人生了異心,咱們得小心些,別中了別人的圈套。”
“唯!”東兒應允,又看着我道:“那這人偶要怎麽處置?”
徘徊思量許久,我又問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她身邊的那個楚服是個巫女對不對?”
“是”,東兒點頭:“奴婢瞧着,這人偶一定也跟那楚服脫不了幹系!”
用巫蠱之術詛咒皇太後,她這是想借皇太後的手置我于死地,心思惡毒至此,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別人憐憫的地方了。我沉思良久道:“去取筆墨來。”
見東兒立刻應允退下,我又将人偶上的銀針一一取下,将寫有王娡名字的絹布取了下來,又找了一片新的,待東兒去了筆墨過來,猶豫了片刻,心下一狠,親手寫了“衛子夫”三個字,換了上去,又在外加了一層布作為遮掩,将所有銀針全都插了上去。
“夫人?”東兒驚訝的看着我道:“你是準備要和皇後鬥了麽?”
“不,皇後已經不足為慮了!”我走到長壽紋花瓶前,冷冷的道:“我要鬥人的是窦太主和董偃,還有……韓嫣!”說罷,我毫不猶豫的将人偶塞回了原處。
她瞠目結舌的看着我,有些被我的态度震懾住。
“董偃遲早會害了陛下,不能再讓董偃留在陛下身邊了。”我輕輕掐了一朵馥郁芬芳的花瓣在手中,兀自的道:“還有韓嫣,他的死也該做一個了結了!”
東兒神色已然鎮定下來,低低的道:“那夫人打算怎麽做?”
手掌心的丹桂已經被我揉碎,輕輕一吹,金燦燦的花瓣就散落了一地,我淡淡的道:“不用我做,剩下的皇後會替我都做了!”
我只需看着,看着她是怎樣一點一點把自己的福分折騰沒了,也看着她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把自己逼上絕路!
我不知道是不是巫蠱的詛咒起了效果,我只覺得心口隐隐傳來一絲疼痛,好像針刺一樣。我倒抽一口冷氣,又道:“東兒,安排下去,讓乳母帶着孩子們去長樂宮住幾日,有孫女兒繞膝,希望能對皇太後的病有幫助!”
“唯”東兒應允退下。
“慢着!”我又拉住她,叮囑道:“記着,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她們一定保護好孩子!”
我可以拿我的命去跟皇後一搏,但不能讓我的孩子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皇太後雖然不待見我,但對自己的親孫女她還是極其疼愛的,将孩子送到長樂宮是最安全的。
皇後想做什麽,并不難猜,但她要達到目的,就必須要避開劉徹,而眼下,有董偃在劉徹身邊,她想做到這一點,也并非難事。一旦她利用巫蠱争取到皇太後的權勢,沒有劉徹庇護的我和孩子,只能是她刀俎上的魚肉,任她宰割了,我不能不冒一次險。
時值秋獵,對于東方朔的直言死谏,劉徹做了一番嘉獎,但仍然我行我素,在未央宮待了兩日,便又帶着董偃浩浩湯湯的往上林苑去了,絲毫不将朝臣的谏言放在眼裏,衆人見之,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秋日斜陽,透過樹枝斑駁的落在窗臺上,影影綽綽的,配合着我跳動的指尖,默契演奏着一段無聲的美妙旋律。
“查了兩日,可有發現什麽異樣?”我悠悠的道。
東兒搖了搖頭,低低道:“奴婢将溫室殿仔仔細細查了一遍,沒有找到其他與巫蠱有關的東西,溫室殿的人奴婢也仔細盤問過了,沒發現異樣。”
這樣的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巫蠱本是邪魅之物,用巫蠱詛咒太後等同弑君,是滅族之罪,如若坐實了我的罪名,溫室殿的人一個都逃脫不了罪責,平日我待他們不薄,且我和劉徹只是有了隔閡并未失寵,他們沒道理會這麽做。
如此一來,心下對劉陵的疑心也越來越大,但沒有直接證據指證寝殿的人偶就是她放的,且劉陵背後是德高望重的淮南王,我也不敢亂說,只道:“沒有就好,你讓大家提高警惕,主上走了,她們應該要動手了。”
東兒點頭應允,取了桂花餅到我跟前:“這是廚房新做的,夫人嘗嘗。”
我拈了一塊放在嘴邊輕輕一咬,桂花的清甜就溢了滿口,忙點頭表示贊許:“做的不錯,晚些時候多做一些送到長了宮去,讓太後和孩子們也嘗嘗。”
“參見皇後!”
我的話音一落,殿內就傳來一陣吵鬧聲,透過窗戶去看,只見皇後帶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進來,斂色道:“衛夫人何在?”
她行事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想是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置我于死地了。我朝東兒遞了一個眼色,她立即退了出去,未等宮人來喚,我便起身迎了出去,行禮參拜:“拜見皇後。”
“來人吶!”她也不看我,冷冷的道了一句:“搜宮!”
“慢着!”我厲聲呵斥,左右宮人內侍紛紛起身攔着皇後的人,不讓他們進殿。我起身道:“皇後這是何意?”
“宮內有人行巫蠱之術詛咒皇太後,吾奉皇太後诏,前來搜宮”,
她睨了我一眼,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衛夫人這是要抗命麽?”
有侍者将皇太後的诏命在我面前展開,我沒有細看,示意宮人退至一旁,讓他們進去。
搜查內侍直奔我的寝殿,在花瓶裏搜出了紮滿銀針的人偶,樂不可支地跑出來交給她。
皇後面上的笑容明媚張揚,接一把抓起人偶,看也不看就往我面前一扔:“衛夫人,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随即一個眼神,就立刻有護衛過來将溫室殿團團圍住。
我左右瞟了一眼,居然搬動太後調動了長樂宮的禁衛,看來她确實有備而來。心下只覺得她蠢鈍無比,一伸手,阿滿立刻将地上的人偶撿起來交到我的手上。
我看了一眼,翻出裏面的名字遞給她看,笑道:“皇後都不仔細看着贓物合不合格,就想玩栽贓陷害的把戲麽?”
皇後的臉色瞬間大變,立刻就要過來搶,我自然不會再給她這個機會,迅速退後兩步,阿滿和幾個內侍立刻紛紛過來将我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