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用了午膳,哄了兩個孩子午睡,劉徹也出去了,心下無聊,又把皇後送來的脂粉拿出來仔細瞧了瞧,左思右想,還是讓阿滿去請了女醫甘寧過來。
甘寧拿着脂粉盒也倒騰了一番,又是化水又是焚燒的,沒有發現異樣。
我狐疑,又随手拔了頭上的發簪在幾個盒子裏面撥了撥,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許是我想多了,又把東西交給東兒,自己坐到銅鏡前,看着自己那張臉,不禁苦笑起來,自己居然也變得這麽多疑了。
我将簪子放在案上準備換一只戴上,無意間瞥見簪子的尖尖上似有發黑的跡象,這是一支素銀簪子,方才只用它撥過脂粉,我不由心驚,忙喚了東兒又去将甘寧請了回來。
甘寧還未進殿,我便迎了出去,将簪子遞給它:“甘侍醫,你看!”
甘寧忙仔細看了看,又去看了脂粉盒,分別用銀針去試,沒有任何問題,用一根銀針一起試,才會有發黑的情況,甘寧也是一驚,将脂粉各到了一半出來裝好,道:“夫人慎用,待臣回去仔細查驗一番看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點了點頭,又送她出門,看了一眼東兒嘆氣,她果真還是那個皇後,為了害人還專門去打探我的喜好,毒還下的這樣巧妙,真肯費心。
次日甘寧就把脂粉盒裏面的毒物找了出來,是一種來自西域的花,名叫一品紅,此花無香,全身是毒,紅色花瓣混在胭脂裏不易察覺,莖杆中的白色乳汁混在水粉裏也不易被人發現。此毒少量觸碰可致肌膚紅腫,若長期大量塗在臉上則足以毀容。最為巧妙的地方在于,她把花毒分散放在不同的盒子,每個盒子的量不多,所以分開驗不出來的,只有合在一起毒量夠多才可查驗。
我想了想,對東兒道:“你們都是陛下選的,辦事我都是放心的,五祚宮這麽久也沒出過什麽岔子,你們功不可沒,你去告訴其他人,務必要他們把五祚宮各處都守緊了,所有進出的東西都要查驗仔細了,一直蠅子都不能進來,特別是廚房,殿裏孩子多,我又懷着孕,一應的吃食都要他們慎之又慎,千萬不可出了岔子!”
“夫人放心,奴婢早就跟他們說過了,晚些時候奴婢會再敲打他們一次。”
“好!”我握了握她的手,又示意她将這些東西先收起來。
思索良久,此事我最終還是擱置下來,沒有告訴劉徹,有太皇太後在,劉徹奈何不了皇後,跟他說了只會讓他震怒,徒增煩惱罷了。
春,正月。因建元元年施行的三铢錢,材質過薄過輕,容易被人仿制,各地出現了諸多私鑄、盜鑄之行,不利于朝廷管控,劉徹正式進行幣制變更,罷三铢錢,行四铢半兩錢。
除此之外,天子采納大儒董仲舒的意見,罷黜原有的諸子傳記博士,增設《易》、《禮》二經,與先帝所立的《詩》、《書》、《春秋》,合成五經,置五經博士,令百官習之,傳教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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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四月,一只貍貓從五祚宮屋頂經過時,踩落了屋頂上的琉璃瓦,致使我孕中受驚,動了胎氣,于辛酉日,再一次為劉徹誕下了一個女兒,劉徹為其取名劉嬑,小字幼蓁,取其葉蓁蓁之意,希望她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義妁告訴我,因為有些早産,孩子的體質偏弱,不算康健,一生下來就要服湯用藥。
沒能為劉徹誕育皇子我心中遺憾,幼蓁的體質又偏弱,我的身子也有了很大的損耗,這個月子做的便比旁人久了些,直到入了秋,方才見好。
秋八月,廣川王劉越薨,谥號惠,清河王劉乘薨,谥號哀,二者皆是劉徹的親弟弟,雖早就去了封地,與劉徹也不算親厚,但年紀輕輕就都去世,不免讓人感傷,且清河哀王無後,國除,多少也讓劉徹覺得惋惜。
“朕記得小時候愛吃姨母做的點心,每次我去姨母殿裏,姨母就會給我做很多好吃的,希望我長大以後,能多多關照幾個弟弟!”劉徹看着案上的餅餌頗為感觸。
劉徹的姨母王兒姁,是王太後的親妹妹,先帝時的王夫人,生四子,廣川王和清河王皆為她所出。
我将幼蓁放到小床上,又坐道他身邊,安撫道:“生死有命,也不是陛下能掌控的,陛下登基這些年對待手足兄弟一向關懷仁厚,常召他們入朝,也不枉先王夫人托付,陛下無需自責!”
“朕去年見他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這才一年,怎麽就能說沒就沒了呢?”
去年清河王和江都王等入朝,劉徹還同他一起去上林苑秋獵,我也曾見過他一次,确實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英年早逝,着實令人惋惜。
我不知道要怎麽去安慰他,想了想道:“清河王生在帝王家,父母慈愛,兄友弟恭,這一輩子也是榮華盡享,無憂無慮,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英年早逝,縱然令人惋惜,可陛下能做的也都做了,天意如此,陛下也不必太過傷感。”
“天意?”劉徹無奈的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我怕他過于憂思,便将幼蓁抱過來讓他看看,見到孩子,他果真又露出笑顏,把孩子接了過去。幼蓁體弱,不似衛長活潑好動,但那雙眼睛卻充滿靈氣,與劉徹倒是極像,看着劉徹逗弄,她便咧嘴笑了起來。
“兒子會有的,不急在這一時,你安心養着,把身體養好了,咱們來日方長!”
我心下知道,劉徹這話都是安慰我的,他膝下至今沒有皇子,兩位太後都急得不行,他怎麽可能不急呢,可是在我面前,他總是能将這些情緒掩飾的很好,對于這個女兒,他沒有絲毫的不喜歡,大概是因為孩子病弱,他反而傾注了更多的心思。
建元六年,冬十月,窦太後卧病,劉徹私辛雍地,在高祖皇帝所建立的北畤祠五畤,即密畤,鄜畤,下畤,上畤,北畤,祭祀青帝,白帝,赤帝,黃帝,黑帝,月餘才回。
冬至又是祭祀祈福的大日子,未央宮每年都會有大型的祭典儀式,但劉徹今年卻格外重視,從雍地回來後,又忙不疊的要我和他一起素食齋戒,參加冬至祭祀大典。
我知道清河哀王和廣川惠王英年早逝,讓他多少有些畏懼這樣的“天意”,如今太皇太後鳳體違和,人不與天鬥,也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來祈求上天庇佑漢室。
貍貓碎瓦致使我早産,生下多病的幼蓁,也一直令我耿耿于懷,我亦想通過這些祭祀,虔誠的祈求上天憐憫賜福,讓幼蓁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立春過後,便是春回,外頭的天雖然冷了,但隆冬俨然大勢已去,往日的初春總要下幾場春雪的,今年卻是例外,正月才到中旬,茫茫蒼山上的積雪已然化了幹淨,月底下了兩場春雨過後,天也漸漸暖和了。
二月,驚蟄起,萬物始生。桃夭初綻,倉庚有鳴,春華之始也。
乙末日,遼東高祖廟突發大火,讓這盎然的春意突然蒙上了一層陰影。天生異象,多有不詳,我心下也隐隐覺得不安。
劉徹諸多的祈福,并沒有取得任何成效,太皇太後的病日趨嚴重,朝堂內也動蕩不安,劉徹在五祚宮的日子漸漸少了,就連大哥和衛青,也整日忙的不可開交。劉徹雖未明言,但我心下明白,太皇太後只怕是日薄西山,時日無多了。
以前總是朔望兩日的時候帶着公主去長樂宮請安,和劉徹商議過後,二公主還小仍然是朔望兩日請安,但衛長公主的請安次數從每月的朔望改成了每五日一次,兒孫繞旁,或許能讓她的病情能有些起色。
入夏以後,天氣便熱了起來,又遲遲不肯下雨,悶的人透不過氣,才不過四月,就好像入了盛夏,壬子日,長陵高園殿又遇大火。
前有高祖廟,後有高園殿,種種不祥之兆,鬧得前廷後宮人心惶惶,議論紛紛,天子下令臣民素服五日,以告慰先祖的在天之靈。
太皇太後重病,前廷後宮都為此憂心不已,長樂宮也離不得人,皇後住到長樂宮為太皇太後侍疾,劉徹也每日要去長樂宮晨昏定省,加之朝堂之上雲谲波詭,劉徹更是忙的腳不沾地,常常三五日不見蹤影。
端午那日,我依例帶着衛長公主去長樂宮請安,卧床許久的窦太後罕見的坐起身來,陪着衛長公主玩鬧了一會兒,她便将衆人都遣出去了,單獨将我留下來。
或許是因為皇後的關系,她待我并不親厚,在她眼中,我不過是天子的一個寵姬而已,這還是她第一次單獨跟我說話。但我并不懼她,跟她相處多了,縱然她不喜歡我,但對兩個孩子她卻很是慈愛,對我自然也不會有太大惡意。
見她身旁無人服侍,未等她吩咐,我便起身走到她身邊。她目不視物,也不說話,只是朝我伸出手來,我忙過去扶住她:“太皇太後有何吩咐?”
她依舊沒有說話,顫抖的雙手順着我的臂膀,一直輕撫到我的面龐,從額頭到眉毛,到眼睛鼻子,又到嘴唇,然後到雙頰雙耳,最後從頭頂一直摸到發尾,從始至終,她的面上都帶着溫和的笑意。
“生的不錯!”她說着,又靠在軟墊上,掩面輕咳了幾聲。
我給她到了一杯溫水,又将軟墊加高了,好讓她靠着說話更舒服些,又拿着便面輕輕替他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