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劉徹早就竄到我面前,扶着我進了側殿,摸着我的額頭問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想起方才喝的酒,我并不知道後勁會這麽大,鬧得有些尴尬,向他道了一句“對不起!”
劉徹摸着我的額頭道:“是不是累着了?還是吃壞什麽了?”
東兒接了話頭道:“貴人這兩日胃口不大好,今兒個都沒怎麽吃東西。”
随之而來的皇太後恰好聽到了這句話,忙問道:“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又低下頭去。
“你那個……”皇太後有些着急,看了劉徹一眼,又道:“這個月可還按時來?”
我和劉徹面面相觑的愣了半天。最後我看了太後一眼,搖了搖頭,不禁拽緊了自己的衣袖。
“太醫呢?怎麽還不來?”皇太後連連喚道。
劉徹握着我的手,輕輕安慰了一句“別怕”,面上也開始有些緊張。
經皇太後這一提醒,雖未明言,大家心裏卻都是有數的,只是未有确診,未敢輕易表露出來罷了。劉徹至今膝下無子,朝堂內外流傳的那些閑言碎語,他不是不知,或許連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一直希望我們能有一個孩子,這樣我們的小家就圓滿了。心中既激動又興奮,但更多的是忐忑,不敢相信自己會如此幸運,我害怕是個誤會,害怕讓自己白白高興一場,更害怕讓劉徹空歡喜一場。
所有奉上來的醒酒湯藥不敢再喝,殿中一度沉寂,一直到女醫過來,前前後後號了三次脈,最後笑着道了一聲“恭喜”,确定了我們想要的答案。
殿中頓時出現一陣歡呼,紛紛跪地連道了:“恭喜太後,恭喜陛下!”
“子夫,咱們有孩子!”劉徹又驚又喜,也不顧衆人在場,激動的在我臉上親了好幾下,最後擁着我,雙眼微潤道:“朕終于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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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我像是做夢,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腕,隐隐感覺的有些痛方才相信這是真的,一時間興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人也是懵的,一摸腹部,想到裏面孕育着一個小生命,想到我和劉徹的心願馬上就能實現,我高興的眼淚都掉出來了。
“賞,賞,賞——”
皇太後激動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道了三個“賞”字,又對宮人道:“快去禀報太皇太後,快去!”
女醫開了安胎藥,又說了許多孕期需要注意的話,最後特意強調了一句:“貴人孕期情緒應盡量平穩一些,不宜激動,更不宜落淚。”
我忙擦了淚,連連點頭。
太皇太後也很快趕了過來,賞下了不少東西,又說了一些孕期保養的事宜,最後才興高采烈的離開。原本熱熱鬧鬧的家宴,也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而中斷,劉徹也不理會衆人,直接帶着我回了溫室殿。
“朕就說嘛,你從不貪杯的,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喝多了?”劉徹面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悅,看着我又很無奈:“沒想到你這麽傻,有身孕了都不知道。”
“妾是真的不知道嘛,這些日子也沒有什麽異樣,除了……不過我經常不準的,所以也沒放在心上”,我委屈巴巴地扁嘴,心下也覺得自己太過大意:“以前很少喝酒的,今日被太後唬的緊張了,所以喝了兩杯壓驚,我還真以為是酒的後勁太大喝醉了。”
“只要你和孩子都沒事就好,以後可不能再這麽大意了。”劉徹擁着我,讓我靠在他身上,又道:“你瞧見沒,今天皇後就準備看你笑話呢,這會兒估計鼻子都要氣歪了。”
“陛下可別這麽說”,我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皇後雖然不喜歡我,可到底我懷的是陛下的骨肉,陛下後嗣有望,她應該高興才對,怎麽會生氣呢?”
“那是你不了解她,換了別人還有可能,可是她絕對不會,不信你走着瞧!”
“以前在永巷,教習宮人就曾教導過,說咱們進宮,就是要服侍主上和中宮,後宮嫔禦不管是誰有了孩子,那都是主上和中宮的孩子,都是要認中宮做嫡母的,她總不能跟自己的孩子過不去吧?”
“放屁!”劉徹有些生氣:“咱們的孩子怎麽就成她的孩子了,這是哪個宮人說出來的鬼話?朕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平日裏知道他脾氣不好,可不曾親眼見過,這會兒也不禁被他吓了一跳,忙坐起身來,嗔道:“陛下這是做什麽?就是尋常百姓家裏,也得講求個尊卑有序嫡庶有別,何況是皇家,宮人這麽說也無非是希望後宮和睦,難道你要她跟別人說有了孩子就可以罔顧嫡庶尊卑,各占山頭自立為王了?”
我這比喻并不算恰當,但卻通俗,劉徹聽了就大笑起來:“你是把朕這裏當草寇賊窩了麽?”
“妾可不敢呢!”我握着他的手,又接着道:“我知道陛下疼我,可我也不能仗着陛下疼我,仗着我腹中的孩子就任意妄為,不敬中宮呀。太後今日不是也說了讓我不要恃寵而驕麽,我可不想給陛下添麻煩!”
“要我說這話就應該好好說給皇後聽聽,你是敬着她了,可她呢,你看看她今天說的話哪裏有一個皇後的樣子!”
“她沒有皇後的樣子,咱們也不能跟她一樣啊,不然這後宮豈不是亂套了!”
“朕也不是這個意思,對她只要基本的禮數到了就行,她不會盼着你好,你也不用太把她當回事了。還有她那個母親,損招忒多,咱們還是得小心提防,你千萬不可大意了!”
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又笑道:“陛下放心,妾會保護好他的。”
女醫給不出準日子,只依着信期來算,應該有三個月,我不知道他能不能體會我腹中正在孕育的這小生命,我想告訴他,我和他一樣都熱切的期盼着孩子的到來,所以在此之前我一定會護他周全的。
劉徹次日去了長樂宮給兩位太後請安,回來時帶回了一個叫秋夕的女官和一個叫義妁的女醫。秋夕成熟穩重,做事潑辣老練,是窦太後派過來的,過來後先是把溫室殿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番,而後又把所有的宮人內侍全都敲打了一遍。義妁則是王太後的侍醫,因着我有孕,方才派她過來安胎,話不算多,但她那一身深藏不露的醫術,連太醫署的太醫都比不得。有他們兩個坐鎮,這溫室殿幾乎可以算是密不透風了,我自然是放心的,現下只遵着醫囑養胎,靜待胎兒落地。
皇後和後宮嫔禦也曾過來道賀,可不管是單槍匹馬還是成群結隊,都被劉徹不留情面的擋了回去。有時候我覺得劉徹太過謹慎,不過是正常的人情往來而已,何苦将別人的善意拒之門外,然而劉徹卻說她們每一個人都和窦太主母女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必須要防。
我不太理解,皇後也曾是他的枕邊人,縱然感情不合,卻也不至于是這種敵對的狀态,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劉徹所有的擔心和防範都是對的,而且我們日防夜防,終究還是沒有防住。
七月望日,是劉徹大朝的日子,後宮嫔禦也要在這一日在椒房殿朝見中宮,我雖身懷有孕,但也沒有到行動不便的時候。畢竟是我第一次朝請,也不想缺席落個不敬中宮之名,是以那日我還是依着規矩去了。
溫室殿與椒房殿同屬未央宮前殿,相距并不算遠。但因是第一次正式朝見皇後,禮數上不能有失,所以還是早起了些,細細裝扮了一番,趁太陽還未露頭,便攜了東兒出門。
我以為我的時間已經很早了,但是到了椒房殿我才知道我居然是最晚的一個,其他嫔禦已經早早的侯在殿中喝第二杯茶了。
好在皇後還未到,我略有些尴尬,忙朝衆人見了禮:“妹妹來晚了,望各位姐姐海涵!”
衆人待我并不熱情,或是閑聊,或是癡坐,無人搭理我。許久才是位分最高的七子餘氏眼神迷離的回了一句:“來了就好,快入座吧!”
在宮人的示意下,我坐到了少使周氏的下手,周氏并未留意到我,只是癡坐,偶爾會低下頭去,猛然一驚後,又擡頭看着坐在對面的鄭氏和馮氏,沒一會兒又把方才的動作再重複一遍,顯然是沒睡醒的緣故。
有宮人捧了茶點果釀上來,說皇後還在梳妝,讓大家再稍等片刻,饒是困的不行,也沒有敢說什麽。
我百無聊賴,只捧着茶水細細打量着對面的交談甚歡的鄭氏和馮氏,除了餘氏以外,其餘三人都是皇後提拔起來的,很顯然,這三人中鄭氏和馮氏最要好,而資歷尚淺的周氏還尚未融入進去。
我不知道以往嫔禦朝見皇後都聊些什麽,但今日他們聊的都是婦人懷孕生子的事,聲音不大,但剛好能教我聽清。
鄭氏把玩着馮氏手上的玉镯,說道:“妹妹手上這支白玉玲珑镯成色不錯,襯得妹妹這冰肌玉骨的,當真是好看。”
馮氏聽着,面上立刻眉飛色舞起來,笑道:“還是姐姐眼力好,這是陛下賞的,他也說這镯子極挑膚色,就我帶着好看。”
“也是妹妹生的好,撐得起這鮮亮顏色”,鄭氏偷偷瞄了我一眼,又道:“趁着妹妹還沒生養,趕緊多拿出來戴戴,這要是以後懷孕生了孩子,人就老了,可就戴不得了呢!”
馮氏疑惑道:“我只知道年紀大了會變老,懷孕生子也容易變老麽?”
“可不是?”鄭氏嗓門略提高了一個調:“女子懷孕以後就會變胖,這膚色就會變黃,還會生出許多斑點,生下孩子以後呀,皮膚也會變得松弛,可不就是變老變醜了麽?”
馮氏蹙眉道:“難怪了,我嫂嫂生了女兒以後,就感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現在連我哥哥都嫌棄她了,我想想都覺得可怕。”
鄭氏又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咱們沒有生養過,不知道這裏頭的苦,我聽家裏的老人說呀,這女子懷孕呀可是極辛苦的,吃不好也睡不好的不說,可都是要到鬼門關上走一遭的,要是再碰上個什麽早産,難産的呀,要麽就是孩子保不住,要麽就是大人保不住,要麽就是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這要都能保住了可就是萬幸了,你說說這麽一折騰,能不變老變醜麽?”
“姐姐快別說了!”馮氏面上驚恐道:“你這說的,我以後可都不敢生孩子了。”
鄭氏又笑了起來:“哎呦,我的傻妹妹,孩子還是要生了,不然到老了,你指望誰去啊?”
聽着她們二人這樣一唱一和,我只是飲着茶水靜靜的聽着沒有任何反應,就連身旁的秋夕欲要出面制止,也被我攔了下來。論位分,這幾位都比我高,況且又是在椒房殿,實在沒有我說話的份,我不想生事。
約莫等了半個多時辰,大家口都說幹了皇後才露面,衆人忙起身,一同上前行禮,皇後卻道:“衛姬身子金貴,禮就免了吧!”
我道了謝,依言免了稽首大禮,只跟在衆人後頭微微一福,長禦贊禮後方才起身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