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皇後看起來心情不錯,笑道:“方才都聊什麽呢?說來聽聽。”
馮氏搶過話頭道:“鄭姐姐方才說,婦人懷孕是極其辛苦的,生子更是要在鬼門關上走一遭,有時候這一只腳踏進去了,能不能出的來都不知道,別提多危險了,說的我這心裏倒是極佩服衛姬的,都說女子嬌弱,可在這件事上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展現出來的勇氣和毅力,可是絲毫不比男子差的。咱們這裏現在也只有衛姬有這個福分和勇氣去經歷一次了。”
皇後似笑非笑,對鄭氏道:“誰準許你在這兒胡說八道的,不知道衛姬懷着身子聽不得這些話麽?”
鄭氏忙起身告罪:“皇後恕罪,是妾口無遮攔說錯了話,以後再也不敢了!”言畢,狠狠的瞪了馮氏一眼。
皇後瞥了我一眼道:“你得罪的是衛姬,要請罪和衛姬請去。”
鄭氏惶恐,又依言過了跟我行禮請罪:“好妹妹,姐姐的那些話不過都是說着玩的罷,沒有別的意思,妹妹別往心裏去,姐姐在這和妹妹賠個不是,妹妹大人有大量,就別和姐姐計較了。”
“鄭姬請起,妾受不起鄭姬這一禮!”我只是含笑請她起身,并不多言。
皇後又笑了笑道:“鄭姬這麽口無遮攔,衛姬說該怎麽罰她?”
我淡淡的道:“皇後才是後宮之主,妾聽皇後的。”
“難為你還記得!”皇後橫了我一眼,似是覺得無趣,面上笑意漸漸散去:“拉下去打十個耳光吧,也算是小懲大誡,以儆效尤了。”
鄭氏吓得忙跪在地上向皇後叩首求饒,見皇後不悅,又過來跟我求饒,我仍是不予理會,很快就被兩個內侍拖了下去。
我縱然不想傷害別人,但也不會任由別人随意欺負我或者我腹中的孩子。
外頭的掌聲“啪啪”的響,待那十耳光打完,馮氏的臉也腫得見不得人了,遂被宮人送了回去,皇後又說了一些寬慰我的話,便和其他人聊起了起來,聊得也都是近日朝廷新上供的衣服收拾之類的。多半是皇後在說,馮氏和周氏偶爾附和兩句,一旁的餘氏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
聊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我聽着隐隐感覺有些犯困,猶豫着要不要找個理由請退,就見一個小黃門急匆匆地跑進來道:“啓禀皇後,窦太主差人來說隆慮侯昨兒個被人打傷了,昨兒個夜裏已經将打人的莽夫扣押,但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莽夫,特地派人來告知皇後,請皇後予以裁奪。”
皇後撫了撫鬓發,問道:“是誰打的隆慮侯?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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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叫……”內侍仔細想了想,最後斬釘截鐵地道:“叫衛青!”
我暈暈乎乎的聽着,還沒搞清楚這個隆慮侯是誰,就聽他們提到了衛青兩個字,瞬間清醒了,将黃門說的話略理了理,大概就是衛青打傷了隆慮侯,而這個隆慮侯就是皇後的……二哥?
“真是放肆!”陳氏怒到拍案而起:“衛青是個什麽東西,連隆慮侯他也敢打?”
小黃門道:“聽說他只是建章營的一個騎奴,沒有官職!”
陳氏眼睛都不看我一下:“一個下賤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公侯皇親他也敢打。你去告訴母親,這樣的人不殺留着做什麽?”
“可……”那小黃門有些猶豫,沒有動身。
“皇後!”我心下震驚,亂了方寸,也不顧自己身懷有孕,忙起身上前,跪了下來磕頭道:“衛青是我弟弟,還求皇後開恩!”
皇後冷笑起來:“還真是一家子的奴婢,一個無視宮規,一個罔顧法紀,怎麽,以為一人得道就可以雞犬升天了是嗎?”
“妾不敢,只是弟弟一直恪守本分,不會輕易傷人,想來此中一定另有隐情,我弟弟定是被冤枉的,請皇後明察!”說着,我又扣了一個響頭。
“冤枉?”她拿起案上的一個耳杯朝我砸了過來:“你弟弟冤枉,我二哥就不冤枉了?”
秋夕擋在我前面将這杯茶水攔了下來,屈膝行了一禮道:“老奴僭越,衛姬是有身子的人,還請皇後仔細些。”
陳氏雖不喜歡我,可秋夕是窦太後身邊的,她總要給幾分薄面,一腔怒氣只好隐忍下來:“既然如此,此事自然也和衛姬無關,衛姬請回吧。”
左右有宮人上來扶我,我哪裏顧得上,只見那小黃門得了皇後的示意就要退下,我忙呵斥住,又對皇後道:“妾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當中一定還另有隐情,還請皇後明鑒,如若真的是弟弟傷人,妾願意代弟弟受罰。”
她又拿起一只耳杯往地上一砸,怒斥道:“你算個什麽東西?區區奴婢,一條賤命而已,連我二哥的一根頭發絲兒都比不上,也敢在這裏跟我談條件。”
她顯然是不打算放過衛青了,想起過去衛青受過的苦,為我出過的頭,今日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傷害衛青的,心下一陣慌亂,又無計可施,情急之下,我拔下髻上的發簪,抵着我的咽喉,又道:“皇後說的是,妾這條命算不得什麽,可妾腹中的孩子呢?皇後若執意要殺我弟弟,那妾就和孩子一起在這椒房殿給他陪葬,妾倒想看看你們有誰能抵得過這孩子的命。”
一時間所有人都慌了,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你大膽!”皇後氣急,上前了幾步:“你竟敢拿孩子威脅我,你以為我會怕你麽?”
“那皇後就試試”,我挺直了腰杆,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
皇後四下看了看,又朝地上跪着的小黃門踹了一腳,呵道:“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
“皇後若敢傷害朕的孩兒,朕定會讓你們陳氏全族為他抵命!”
一個厚重的聲音打斷了皇後的命令,我心下一喜,回身去看,一身正裝的劉徹正威嚴凜凜的出現在身後,屋外柔和的日光投射在他身上,仿佛是一個從天而降的仙人一般,渾身散發着耀眼的光芒,我知道我的救星來了,身體緊繃着的那根弦松了,我整個人也癱軟下來。
“子夫”,他上前奪過我的發簪,将我擁緊懷裏安慰:“有朕在,別怕!”
我想象不到,如果他晚來一步會是什麽樣的情形,我後悔今日為何非要守着這些規矩跑來椒房殿,我恨我自己為何這般軟弱無能,我更恨皇後要我的命還不夠,為何連一個孩子都不肯放過!
心下所有的憤恨和委屈,此刻都化作眼淚,伏在他肩頭放聲哭了起來:“陛下,救救我弟弟,救救阿青。”
“朕會的,你放心,沒事的!”他輕撫我的背部,又将我抱了起來,起身欲走,想了想,又咬牙對皇後道:“朕再警告你,你若敢傷她的一根手指頭,朕拆了你這椒房殿!”
此時此刻,我已不想再看陳氏一眼,如果劉徹此刻就拆了椒房殿,我也不會攔着。靠在他溫暖的懷裏,我卸下了所有防備和戒心,不再理會周遭惡意的攻讦和戕害,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人已經回到了溫室殿,眼前浮現的是一張憂心忡忡的面龐,見我醒了,這面龐才略見喜色,忙撲過來:“怎麽樣?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想要坐起來,他會意,扶我起身,坐在我身後讓我靠着他,又讓義妁拿了湯藥過來:“侍醫說你情緒波動太大,動了胎氣,現在沒事了,可吓壞我了你知道麽?”
我攔下他喂藥的動作,問道:“陛下,阿青……”
“衛青沒事了”,他打斷我,又吩咐宮人:“去傳衛青過來。”
聞得衛青無事,我心中自是歡喜,瞥見宮人領着衛青進來,我心下又一沉,即便是已經梳洗過了,面上還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一看便是經歷過一番惡鬥。
衛青先跪地和劉徹行了禮,我示意他靠近,趁他不注意掀開了他的衣袖,浮現在眼前的又是一些深淺不一的傷口,有瘀青,也有鞭痕,看得我極是心疼,心中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衛青立即将手抽開,用衣袖蓋住,笑道:“阿姐,沒事的,都是皮肉傷,不打緊!”
我用手輕輕觸碰他面上淤青,心疼的道:“疼不疼啊?”
“不疼!”衛青搖頭:“這跟我以前受的傷比不算什麽。”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以前是什麽意思,他從鄭家逃回來的時候,身上就沒一處好的,還有許多疤痕一直留到現在。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但是我知道一定不好過,又道:“你怎麽會落在窦太主手裏啊?”
衛青看了劉徹一眼,說道:“昨天晚上,我和公孫敖本在外面吃酒,恰巧碰見隆慮侯欺負酒樓的一個賣藝歌女,我出面阻止,只是和他争執了兩句,他就要動手打人,我躲了一下,他就自己撞到柱子上了,我沒有打他,我就是吓唬了他一下,就把他吓跑了。後來,我們吃完酒回來,他連夜帶人來偷襲我,企圖報複,還想殺我洩憤,幸好公孫敖留了心,發現我被抓以後,他連夜去找人過來搭救,我這才逃過一劫。”
劉徹也道:“朕也問過公孫敖了,确實如衛青所言。”
“即便是有些争執,何至于到要取人性命的地步啊!”我知道他們這是将對我的怨憤,全部發洩到衛青身上,我心下愧疚不已:“對不起,是阿姐害了你。”
“是我學藝不精,差點害了阿姐”,他握着我的手道:“只要阿姐和小外甥健健康康的,我受點傷也沒什麽。”
他越是這樣說,我心下越是歉疚,原以為現在日子過得好了,不至于像以前那樣提心吊膽的,卻沒想到日子反倒越過越兇險了,心下難受的很,又伏在劉徹的肩頭哭了起來。
劉徹讓他們退下,輕輕擁着我:“對不起,是朕無能,沒有保護好你們。”
我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心下一顫,忙止了眼淚:“不是,不是,今天要是沒有陛下,我都不敢想。”
“朕下了朝就聽說你來了椒房殿,朕怕皇後為難你,所以立即趕了過去”,他猶豫了一會兒,又問:“如果我沒有在那個時候出現,你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我又泣不成聲:“衛青是我弟弟,我決不能讓她們傷害衛青!”
劉徹忙将我攬進懷裏:“你應該來找我的,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和她們對抗,你想沒想過,要是出了事可怎麽辦?”
我激動的上氣不接下氣,又道:“我當時都慌了,什麽都忘了,也來不及去想,只想着不能讓衛青有事,所以才要和她們抗争到底!”
“好了好了”,劉徹輕輕幫我順氣,又寬慰我道:“都過去了,你以後記着,就算天塌下來,也還有我呢,別動不動就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朕賠不起。”
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湧動,驅散了此刻所有的陰霾和恐懼,我緊緊的依偎在他懷裏,用力的點頭:“妾以後不會了,有陛下在,妾什麽都不怕。”
“你放心,此事朕會替你讨個公道,他們做這般陰毒之事,朕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劉徹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可最終的結果卻是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