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01
林優璇如今風頭正勁,喜歡她的粉絲日益增多,口碑也炒的越來越好,也算當今演藝圈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雖然錯失Key家的那支梅花香水廣告,但憑借她本人的容貌手腕,又有孔望山這個親爹在背後坐鎮,很快便又贏來新的機遇。
圈內人對她這樣的新星卻見得多了,許多專業人士仍對她抱持觀望态度。如果說林優璇提前跟星輝解約轉而投向藤野的消息在圈內引發不少猜測,那麽緊接着孔月旋離開藤野與星輝簽訂合約的新聞,則徹底壓過前者的風頭,引發了一連串多米諾效應,也讓圈內許多專業人士把目光徹底鎖緊在星輝娛樂。
孔月旋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漂亮,畢竟身後有親媽、兩個舅舅和表哥撐腰,一出手就打了許多人一個措手不及。對于孔月旋和禇氏此般“投誠”,唐清和自然樂見,此前林優璇的事兒讓他有多惡心,這一次孔月旋的反手一巴掌就讓他多痛快。別人摸不清,李韻韻是最清楚這個人的脾氣的,單看最近兩天每天吃早餐時這家夥唇角翹得多高就知道他心裏有多爽了。
不過不光是他,李韻韻自己心裏也高興。
然而到了晚上,李韻韻就笑不出來了。這一天正是新一年的正月十五,也是唐清和事先說好要陪李韻韻回家一塊吃飯的日子。
傍晚時分,李韻韻拖拖拉拉的不想上車,唐清
和平時眼睛多厲一個人,此時全當沒瞧見,還順手幫李韻韻拎上她的包——此舉瞬間遭到李韻韻同志的堅決反抗,還在公司呢,被人瞧見了影響多不好!
公司老總給她拎包,被人知道了第二天就得八卦滿天飛。
李韻韻不知道的是,她即将成為星輝老板娘的這件事,除了她自己,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原因也特別簡單,倒不是李韻韻自己沒繃住露了餡兒,而是某人的刻意放水,把自己的意思一層一層遞下去。公司裏可都是人精,這點事再看不出來還怎麽在大老板面前混啊?所以從財務主管到其他主要骨幹,陸陸續續大家就都瞧明白了形勢。
李韻韻自己倒還無知無覺,也因此态度特別端正。這倒無形中為她博了個好名聲。如今這世道,像李韻韻這樣的姑娘多難得啊!明知道自己都要嫁給大boss走向人生巅峰了,還每天早出晚歸,為了公司拼死拼活,還沒什麽架子,能娶到這麽個賢惠媳婦兒,唐boss上輩子肯定是燒了高香!
毫無所覺的李韻韻同學坐上了開往自家老宅的專車,一路上憋了幾次,終究還是什麽話都沒憋出來。
她不是不願意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一路通暢開到李家老宅。李韻韻一下車,就見笑眯眯迎上來的李阿姨,還有站在後頭的老李同志。結果緊跟着唐清和從另一邊下了車,李韻韻眼
見着這兩位臉色都變了。
李阿姨的表情顯示茫然,随後就是驚喜,兩手一個勁兒地搓着圍裙,李韻韻知道,這是又憋不住要去給蘇女士打電話打小報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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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毅松則是很快就把臉沉成了黑鍋底,直到三人各自入座,表情也沒調整過來。
李韻韻有點尴尬,上一次見面還是年前,父女倆也算鬧得不歡而散。本來在墓園和小趙叔叔一番交談,估計回來趙叔叔也是一字不拉地轉述了她的意思和想法,而且肯定替她圓了不少好話,按說接下來正月十五她回家吃頓飯,這臺階也就遞過去了。一家人哪裏有隔夜仇,更何況李毅松和蘇女士結緣半生,只得李韻韻這麽個一個獨生女。
哪知道李韻韻回來是回來了,卻還扯了一個,李毅松心裏怎麽想的,李韻韻不用猜都知道。換做哪個當爹的心裏也別扭,這是什麽節奏,這是準備結婚的節奏啊!
可李韻韻也不是故意不說,這件事她真的是兩邊為難,如果氣氛再鬧僵點兒,她就是兩邊不是人。
想到這,她忍不住瞪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唐清和一眼。
唐清和朝她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主動端起酒杯:“李伯伯,前段時間事忙,又操辦我父親的葬禮,所以遲遲未能登門拜訪。這杯酒,是我向您賠罪。”
唐清和說話的神情既鄭重又誠懇,李毅松卻被他一句話說的臉色多雲轉晴,畢竟唐老才去沒多久,此
前李氏對待唐氏的态度,也實在稱不上多有情義。唐清和并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卻用短短三兩句話讓李毅松郁氣盡散,反對着他徒增幾分歉意來。
李毅松咳了兩聲,端起酒杯,與唐清和一飲而盡,而後憋了半天,拿起筷子說了句:“動筷子吧,菜涼了不好。”
李韻韻在旁觀戰,先前是提心吊膽,此時是嘆為觀止。這就是高手過招,化有形于無形啊!
一餐飯吃得沉悶有餘,溫馨不足。李韻韻卻在心裏悄悄松了口氣。看這兩位的意思,且還要各自端上一端,唐清和就是再有心機,也不可能一頓飯就把心事重重的李父給收買了,結婚的事……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提上議程了。
吃過晚飯,唐清和主動提出參觀書房,李毅松也不多說什麽,點點頭領他上樓,一邊吩咐李阿姨:“泡一壺大紅袍送上來,再切個果盤。”
李韻韻被一個人晾在樓下,剛剛那頓飯她吃的氣噎聲堵,現在更是有話沒地方說。李阿姨倒是樂見其成,手腳麻利地備好大紅袍和水果,臨上樓前,還朝李韻韻喜氣洋洋地眨了眨眼:“小姐別擔心,阿姨先幫你上去探探情形。”
李韻韻欲哭無淚:“不是您以為的那樣……”
李阿姨那小眼神一飛,別提多帶勁了:“廚房有阿姨專門為你煮的玫瑰酒釀圓子,盛出來了,你自己去端出來吃!”
說完腳步格外輕快地奔上了樓,那
靈巧的身形雀躍的步伐,完全看不出已經是年屆半百的人。
李韻韻自己走進廚房,果然,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流理臺上,放着一碗玫瑰酒釀圓子。這道甜品是李阿姨的拿手絕活之一。酒釀圓子誰都吃過,甜甜的酒釀糯糯的圓子,大冬天吃上一碗從嘴裏一路甜進心裏。可李阿姨做的酒釀還有一份別出心裁之處,她會在臨出鍋前放一點自釀的玫瑰醬進去,盛出來時酒釀是淡淡的玫瑰色,上面還漂浮着細碎的玫瑰花瓣,那味道,光聞着都覺得芳香馥郁。
李韻韻看着酒釀,不禁想起上一次和李父在老宅書房不歡而散時,面前擺着的也正是這道甜品。其實她對這件事消化得并不那麽好,至少沒有她對着小趙叔叔說起時那麽釋然。而今時過境遷,唐氏不僅沒散架,反而在唐清和大刀闊斧的一系列革新舉措中呈現出一份不破不立的态勢,且不說其他人的态度如何,單是李毅松,就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小瞧了唐清和。
今天的晚餐不就是個例子嗎?換一個人說同樣的話,估計李毅松能當場罵娘,可說這個話的是唐清和,而且是如今的唐清和,就連李父都要退避三分,臉色也在一瞬間就緩和了下來。
李韻韻不願意把事情往深了想,可現在這兩個人就在樓上面對面的交談,還有此前唐清和的求婚……許多事,不是她不往深了想,就不會發生的。
她
覺得自己像一只口窄肚深的瓶子,內裏的東西已經加速旋轉快要忍不住噴薄而出了,可瓶口那裏還在拼命往下壓,越壓,越躁動,越忍不住,越要逼自己去壓制。她快要撐不住了。
想着心事,她端起酒釀,一步一挪步伐緩慢地走回客廳。不遠處,似乎有誰放下了什麽東西,一聲不吭地站在那兒。
李韻韻一擡頭,手裏的酒釀險些沒端住,蘇女士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家門,手臂挽着脫掉的羊絨大衣,頭上還戴着一頂酒紅色的羊毛呢帽,昂着下巴盯着二樓的方向看。
“媽……”李韻韻這段時間忙得暈頭轉向,再加上與李父鬧僵了關系,只知道蘇女士在與李父大吵一架後就回了Y市,聽說過春節時她與雲喬的媽媽一同去了F國旅行,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而且還徑直回了老宅。
蘇女士垂下眼簾,瞥了她一眼,看神色有點不高興:“你那是什麽眼神,不歡迎我來?”
李韻韻覺得這一年的正月十五實在是寸,什麽人什麽事兒都往一塊趕,她手忙腳亂了一番,将酒釀放在茶幾上的時候,好懸沒灑了自己一身。
蘇女士在一旁看得啧啧出聲:“你這丫頭怎麽毛手毛腳的!我聽說今天有客到訪,人呢,在二樓?”
李韻韻一腔愁雲化作悲憤,怪不得李阿姨剛才溜得那麽歡脫,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蘇女士拉着她的手把人提起來:“你這孩子,怎
麽木木呆呆的?問你話呢,唐清和那小子呢,人在哪?”
“在二樓書房。”蘇女士就是有這種本事,不把自己想要的答案問出來,她能一路把人逼瘋。可今天,得到了答案,她仍舊不打算放人,見李韻韻一直垂着臉,她狠狠攥了一把女兒的手指:“你這是什麽表情,我可是聽說,如今唐氏已經步入正軌,發展得越來越好了,你……”
“媽,能不聊這個嗎?”
“為什麽不聊這個?”蘇女士一臉不解:“你今天帶唐清和回來,不就是打算把人帶回來跟家裏人吃個團圓飯?”難道是她消息有誤,這兩個人還沒到談婚論嫁的階段?
“是他說想要來拜訪爸……”
“拜訪了爸爸,就不拜訪我這個親媽了?”蘇女士惡狠狠白了她一眼:“我真是白養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韻韻一直垂着頭,說到這兒才擡起眼睛,看了蘇女士一眼:“我們沒打算那麽快結婚。”
蘇女士沉默片刻,問:“是你們沒打算那麽快結婚,還是你不想結婚?”
李韻韻不講話了。
蘇女士嘆了口氣,松開李韻韻的手,把大衣外套重新穿回去,拎上行李箱,走到門口,見李韻韻還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禁跺了跺腳:“不想結婚還傻站着做什麽,跟我走啊!”
李韻韻反應過來,也連忙走到衣架旁套上衣服,正在系扣子,突然聽到樓梯間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着就
是李毅松洪亮中透着驚喜的聲音:“你回來了!”
蘇女士的面部線條明顯在看到李毅松的一瞬間僵硬下來,李韻韻系扣子的手也頓住了,被蘇女士這麽一通追問加指揮,她腦子都是懵的,這會兒反應過來,第一反應就是轉回頭看向樓梯的方向——
唐清和正一臉淡定地望着她,他臉上的神情太過平靜,反而讓人無端覺得不安。
李韻韻想開口解釋點兒什麽,可她看着唐清和望着她的眼,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反常和小心思,以唐清和的犀利心思,恐怕什麽都猜到了。
蘇女士沒有說什麽,拉上李韻韻的手就往外走。
李毅松哪裏想到這對母女二話不說轉身就走,而且蘇女士還提着行李箱,這架勢明顯就沒打算再回來啊!他三步并作兩步飛奔下樓就追,唐清和跟在後頭,雖然沒有李毅松表現出來的那麽慌張,但邁的步子明顯也比平時急促許多。
四個人拖拖拽拽跑到院子裏,李毅松也急了,幹脆幾個大踏步追上,一把攔在蘇女士面前:“你這又是鬧什麽!才回來,今天又是元宵節,孩子都在這兒,你能不能……”他陡然意識到還有唐清和這個“外人”在場,語氣頓時緩和了點兒,壓低聲音說:“你就當給我留點面子,能不能別鬧了?”
蘇女士沉默地看着他片刻,突然綻出一抹極諷刺的笑:“李毅松,你是不
是真以為,我什麽都不問,就什麽都不知道?”
李毅松原本正要去拽她手裏的行李箱,聽到她這句話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說不上來話。
蘇女士幹脆松手丢下行李箱,另一手也松開一直拉着李韻韻的手,一邊理着自己大衣上的毛領子,一邊說:“你總埋怨我不近人情,不過是一兩個逢場作戲的女人,幹嘛放着二十年夫妻情分不顧非要在韻韻年滿十八周歲那年提出離婚,你這麽多年明裏暗裏也做了不少補償讓步,可我就是不領情,你一定沒少跟女兒還有身邊那些哥們兒抱怨我吹毛求疵不近人情吧?”
“我本來不想當着女兒的面把這件事挑出來,可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韻韻都被你我耽誤到這個地步了,有些話我不能不說。”她瞟了李韻韻一眼,正對上李韻韻愕然的雙眼,她嘴角向下撇了撇,有點生硬地彎出一縷笑:“韻韻,有件事不僅你爸瞞了你好多年,媽媽也瞞了你。當初非要跟你爸離婚,不是因為他在外面跟那幾個年輕女孩子不清不楚,而是因為他早瞞着我在外面找別的女人生了孩子,是個男孩。”
她這一長串話說得太順溜,冷不防抛出最後這一句,不單是李韻韻,連李毅松都被震在當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蘇女士環起雙臂抱住自己,那是一個防衛的姿勢,但她明顯是絲毫不在意李毅松會怎麽想怎麽看,一股腦地
繼續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我是不想把你最後一層遮羞布在女兒面前揭個幹淨好嗎?夫妻情分二十年,到頭來我落個什麽?”蘇女士說着說着,不禁笑出聲來:“李毅松,你也配跟我說夫妻情分?再多添二十年的情分,也敵不過那個女人給你生的兒子啊!”
對上李韻韻漸漸複雜的雙眼,還有不遠處一語不發的唐清和,李毅松不禁有點惱羞成怒:“我對她沒有感情,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個兒子!”蘇女士替他把話說完,又攤了攤手,“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李毅松,當年你只是個窮小子,我家好歹也是Y市有頭有臉的人家,可我還是願意嫁你。後來你發了家,賺了錢,有了自己的小公司,在B市也混得風生水起,在外逢場作戲跟那幾個女人不清不白的,這些我都忍了,誰讓我當初眼瞎看上你了,哪怕是為了韻韻,我多忍讓一些也沒什麽不可以。可你還不足,沒有兒子,你這顆心就踏實不了。”
李毅松臉色紅漲,半天說不上一句話。
蘇女士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打住話頭,拽住李韻韻的胳膊,說:“你別以為我今天說這些是為了報複你,讓你當着孩子的面下不來臺。我是為了韻韻,她和小唐先生也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可因為我和你的事,讓這孩子現在根本不敢結婚。李毅松,
你的錢,當年我一分沒要,你的公司,韻韻也一步沒涉足,我們娘倆如今都能自給自足,你如果真如你說的想要補償,從今往後就大大方方的,別再當着孩子的面演那些夫妻情深的戲碼,別說孩子看久了會産生心理陰影,我也覺得惡心。”
李毅松的目光從蘇女士身上切換到李韻韻身上,李韻韻腦子亂糟糟的,幾乎不敢去看李父的神色。蘇女士今天這枚深水炸彈實在有份量,李韻韻到現在還無法回神,腦子裏全是從小到大尤其父母離婚後李毅松當着她面說過的那些話,對蘇女士數年如一日的窮追不舍,還有那天在書房,他們父女兩個的争吵……
怪不得那天她故作大方對小趙叔叔說她不怨恨時,小趙叔叔看着她的眼神裏有一絲憐憫,原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覺得她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孩子。
怪不得李毅松一發現唐氏那邊風吹草動,就趴在地上不敢動,連當初和唐老的那點情誼都顧不上了,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有一個更深的、無法言說的緣由:除了要對公司的那些股東有個交待,他還得為另一個小家的母子兩個做打算。
畢竟兒子和女兒是不同的,她李韻韻傻得可以,一個子兒都不跟家裏要也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兒子可是要繼承家業,未來從他手裏接過李氏繼續當董事的,說不準基因良好能力出衆,還能子承
父業接着混個總經理當當。
李韻韻突然覺得想笑,等她發現自己笑出聲,才意識到不妥。擡起眼,不僅李毅松,就連蘇女士都有點無措,不敢正眼看她。
最後她是被唐清和連拉帶拖帶回車上的。
那天晚上,李韻韻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
02
第二天李韻韻醒得很早。她睜開眼,昨天發生的種種悉數倒灌進腦海,讓她一下子就清醒過來。這個季節還冷着,卧室挂了厚厚的雙層窗簾,不開燈的話根本無從判斷時間。李韻韻伸手摸索片刻,在一旁的床頭櫃上摸到自己的手機,打開一看,還不到五點鐘。
她這邊手機屏幕一亮,一旁原本沉睡的男人蹙了蹙眉,随即睜開眼。
李韻韻連忙阖上手機,正要說話,另一邊唐清和已經伸手打開了床頭燈。
人還沒睡醒,他說話的聲音顯出幾分沙啞:“醒了?要不要喝水?”
經過之前幾次,李韻韻已經發現,這位大少爺私底下還是很會照顧人的。果然,他坐起身就從旁邊立櫃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有點涼,含在嘴裏慢慢咽。”
李韻韻只喝了幾口,遞回去時,唐清和倒将剩下多半杯都喝了下去。就着有點昏黃的床頭燈,唐清和伸過一只手,撫了撫她的臉:“睡飽了嗎?早餐想吃什麽?”
昨天那一場鬧劇,晚上睡得很早,此時李韻韻腦子是極清楚的,聽到唐清和這樣問,突發奇想來了句:“
想吃酸辣粉。”
唐清和竟然一點不覺得她奇葩,掀開被子下床:“我知道有一家酸辣粉做得正宗,不過有點遠,要開車過去。”一片昏暗之中,他轉過身,看向她的目光含着淺淺笑:“想吃的話就別賴床,起來吧。”
半小時後,李韻韻坐在窗明幾淨的早餐店,望着眼前又紅又辣、酸香撲鼻的酸辣粉,眨巴眨巴眼睛,覺得這天早晨過得實在有點魔幻。
他們兩個都是行動起來便非常高效的主兒,洗漱完畢再加上車程,到了人家餐館還不到六點鐘,若不是房間裏亮着燈,李韻韻都有點不敢進。
除了酸辣粉,兩人面前還擺着豆腐腦、油條、燒餅并一盤拼盤的四川泡菜,看得李韻韻瞬時食指大動。
唐清和比她還不客氣,遞了雙筷子給她,便自顧吃了起來。往豆腐腦裏拌辣椒和韭菜花的動作特別娴熟,一看就是熟客。
李韻韻一邊發呆,一邊夾起一筷子酸辣粉送進嘴巴裏。
“唔……”她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唐清和見她這副模樣,連忙遞了一張紙巾過去:“他家的酸辣粉是比較辣,慢點吃。”
李韻韻其實不是被辣的,而是被充斥在口中的酸辣辛香的味兒徹底征服了。一碗酸辣粉配着兩塊巴掌大的芝麻餅吃完,李韻韻臉燒得通紅,兩泡眼淚含在眼眶裏,一邊抽紙巾擦嘴巴,一邊忍不住長舒出一口氣來。
唐清和比她吃得快,動作也優雅
,雖然豆腐腦裏拌了些辣椒,但這人吃起辣來也斯文得要命,不慌不忙不着急,眼睛都不眨一下,明顯這種程度的辣椒在他那兒不值一提。
吃完早餐,唐清和沒有立刻去開車,而是拉着她進了附近一處公園。這個時間點,公園裏四處可見打太極、練劍的老頭兒老太太,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一出現就顯得特別紮眼。
唐清和也不急,領着李韻韻沿着公園裏的河道走,走到一處亭子才停下腳步。
李韻韻發現這附近居然挺僻靜。她擡起頭看向唐清和,這一天早晨的唐清和,讓她覺得有點陌生,更多得是一種新鮮感,她從來不知道,像唐清和這樣從前常年生活在國外的人,能對B城城區的小餐館了若指掌,吃起豆腐腦酸辣粉也自在悠游,如今還熟門熟路地帶她逛公園,這是她從前從未在唐清和身上看到的一面。
唐清和見她嘴唇紅豔豔的,望着他的眼睛也晶晶亮,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發頂:“怎麽,不認識我了?”
李韻韻從前也被他摸過幾次頭,但感覺跟這一次不大一樣。天漸漸要亮起來了,在這熹微的晨光中,兩人身後是高大的幹枯的樹枝,遠處依稀時太極拳的廣播聲,再遠處隐約有鴿哨的聲音,公園外的街道上經過的人和車輛逐漸多了,這正是B城這樣的大都市一天裏逐漸蘇醒的模樣。
這樣煙火氣十足的地方,這樣熟悉到讓
人覺得親切的時間,李韻韻突然覺得與面前這個男人前所未有得貼近。比唐清和在慶功晚宴的包廂裏對她說喜歡時貼近,比他在King酒吧當着衆人的面拉起她的手就走時貼近,甚至比他們兩個人的第一次親吻、第一次擁抱、第一次共度良宵都要親近……
那些回憶有酸又甜也有苦澀,都是真實的,曲折的,甚至是震撼她的,可遠沒有像今天早晨這樣兩個人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一起到公園散步更讓她覺得平凡又溫暖。
李韻韻忍不住撲進他懷裏。她發現自己眼眶濕了,但她不想矯情得當着他的面掉眼淚。
唐清和嘆了口氣:“早知道一碗酸辣粉就能把你收買了,我這段時間還較什麽勁啊。”
李韻韻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擡起頭,剛好看進唐清和的眼睛裏,她一時覺得丢臉,又把頭埋進他懷裏。她感覺到自己嘴唇微微顫抖着,便努力讓自己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發顫:“我的家庭關系很糟糕,我自己……性格也很不好。昨天你都看到了,我其實潛意識裏隐約猜到一點,但這麽多年沒有人當着我的面說,我就一直當縮頭烏龜……”
可昨天蘇女士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這一切揭穿,李韻韻突然意識到,這麽多年來,她一面是清高的,一面又是卑微的。她對于許多東西都不屑去争去搶,但那同時也源于她內心深處的膽怯和不安。她
不知道,如果她去搶了,但又失去了,她該怎麽辦。
工作上她多數時候都秉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則,只要不太過分,她都願意與人為善;而感情上,無論是家庭內部,還是她與唐清和的這段戀情,甚至她與孔月旋的友情,她都是需要別人先主動邁出一步,她才敢走下一步。說好聽一點叫自持,說難聽一點,就是被動挨打。
意識到這一點,她突然覺得自己在唐清和面前像是被人剝光了衣服,他看到了她所有的不堪和醜陋,可在她心裏,唐清和永遠是優雅從容的。
可今天早上唐清和的一舉一動,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對她的“愛”,不只是宣之于口,也不光是願意與她共度難關,他有這個耐心和恒心,跟她走過未來平凡而瑣碎的每一天。
能度過大災大難,有時并不是太難的事。我們都生活在和平年代,漫長的一生裏能有多少次生離死別呢?最磨人的,往往是最普通最細碎的。英雄常常戰勝了人生,卻敗給生活。
李韻韻突然前所未有地緊緊環住唐清和的脖頸,她從前甚至連不敢失去他這種念頭都不敢在心裏轉一轉,因為如果這麽想了,那真有一天他要離開了,她該怎麽辦?
可此時此刻,她突然想明白了,她一面覺得自卑到難堪,一面平生第一次徒生出一份孤勇來,順應自己真實的心意,想要去博一次。
她不想再
推開唐清和了。
唐清和被她勒得有點難受,但并沒有試圖去改變這個姿勢,兩個人靜靜擁抱了一會兒,他說:“你不好奇我怎麽會知道今天這個吃飯的地方嗎?”
他拉着李韻韻走到亭子邊的一處栅欄,靠着欄杆朝着兩個人剛才吃飯的小餐館望去:“是我爸帶我來的。”
談起這樣一段過往,李韻韻也來了好奇:“唐老?”老實說,在她心裏,或者說在絕大多數人的印象中,無論是曾經叱咤商場的唐老,還是如今雷厲風行的唐清和、獨當一面的唐清言,他們唐家人就不像會來這種小餐館吃飯的類型。
唐清和見她那副模樣,不禁勾了勾唇:“我爸年輕時愛吃愛玩,整個四九城,但凡好吃的館子、好玩的地方,他就從沒落下過。我出國後,每年回國的時間很短,每次和家人吃飯,要麽是在老宅,大家一起聚會,要麽就是在那些高檔酒店、餐廳。這家店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在上高中,那會兒還沒現在收拾得這麽幹淨,我看着他們家盛豆腐那個破碗,半天沒下筷子。”
李韻韻腦補了一下十六七歲中二期的唐清和唐大公子,衣衫筆挺一臉高冷坐在一家小破餐館,捧着破碗吃豆腐腦,對面還坐着一臉笑眯眯的唐老……那情形怎麽想怎麽搞笑,忍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
唐清和這麽說,本來也有故意要逗她開心的意思,本來以
為她笑兩聲也就行了,結果她越笑聲音越大,笑到最後明顯自己停不下來,一邊揉肚子還要一邊笑,不禁有點無語:“有這麽好笑?”
李韻韻直擺手:“你接着講。”要不是為了接着聽故事,今天一整天她就指着這個笑話過了。
“韻韻,其實你不用害怕和我結婚之後,我會……像你父親那樣。”唐清和轉過身,望向栅欄另一邊結着冰的河面。這個時候太陽已經逐漸升起來了,細碎的金光折射在冰面上,有些刺目:“我從前就說過,與你交往,并不是一時興起。和你在一起,我不會再有其他女人。”
唐清和微微垂下眼:“我……媽,當年跟我爸結婚不到一年,就在外面有了其他人。我上小學時就知道了。我不想以後我的家庭也那樣,所以我不會是你父親,我也不允許我未來的妻子是我母親那樣的人。”
李韻韻望着他的側臉,知道像他這樣高傲性格的人,能對她說出這樣的話是多麽不容易的事。而他之所以會主動對她剖白這段過往,無非是想幫她解開心結……她忍不住去握唐清和的手……
唐清和轉過臉看她,漂亮的眼睫微微垂着,看她的眼神并不似平時那樣隐含笑意,而是非常認真甚至是冷凝的:“你一時不想結婚,我可以答應。但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不可以有其他人。這是我的底線。”
李韻韻忍不住哭笑不得,她是那樣
的人嗎?可看着唐清和的眼神,突然明白過來,這人是在暗指她和雲喬的那點事兒呢!
李韻韻立刻表忠心:“那個,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最近雲喬挺忙的……”
唐清和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她:“被孔月旋追求得很忙,我知道。”
“……”李韻韻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月旋跟你說的?”
唐清和看着她:“她想追我手底下的人,怎麽能不跟我打聲招呼?”
李韻韻也是瞠目結舌:“你……唐清言知道這事兒嗎?”
提起這位堂弟,唐清和難得地皺了皺眉毛:“下一部新戲已經簽了,拍攝地在R國和T國兩地。”
也虧得李韻韻跟這個人在一起久了,這麽繞彎子的話她也能瞬間明白。唐清和的意思是,下一部戲拍攝地不在國內,而且拍攝時間也長,唐清言日常工作忙的焦頭爛額,這下就是想再糾纏,也不容易。
而且,這也是給孔月旋和雲喬制造機會的大好時機啊。
就是不知道雲喬會不會在背地裏怪她坑人……
唐清和在這時說了句:“你既然拿月旋當朋友,這種時候就不要拖後腿。”
李韻韻正要辯解,唐boss又義正言辭添了一句:“為了劇組關系和諧,項目進展順利,不要提前節外生枝。”
好嘛,先拿她和孔月旋的交情綁架她,又拿公司未來發展這麽一大頂名字扣下來,她要是對雲喬多嘴透露什麽,于公于私既對不住月旋
也對不住他!
但是今天聽了這麽個驚天大八卦,再加上唐清和那個從始至終冰冷的神情,李韻韻覺得,她還是夾起尾巴做人比較好。
雖然聽了之後心裏是平衡了不少:原來哪一家的糟心事兒都不少啊!
尾聲
随着唐氏穩穩當當的水漲船高,藤野的大廈傾頹就迅速多了。還不到4月份,孔望山便正式宣布破産,一同爆出來的,還有她和孔月旋母親禇女士早在兩年前就已生效的離婚協議書。
然而林優璇并沒有如一部分人想象的那般跟着倒下去。憑借在《盛唐妖聞錄》和《山海筆記》這兩部作品中的優異出演,以及後續藤野為她接洽的幾支廣告,她已在娛樂圈站穩腳跟。聽說她已經接下一部H國導演的新戲,這位導演向來以愛情文藝片著稱,拍攝的作品細膩優美,結局也往往以悲劇告終。雖然每次不一定會有多高的票房收入,但在國際上尤其是東亞國家的口碑一向優良。林優璇這一步跳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