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連李韻韻都不得不暗自為她叫聲好。
星輝頂樓辦公室內,唐清和端着平板電腦,掃了眼上面的報道,問:“你以為林優璇是憑真本事争取到這次機會的?”
如今沒有外人時,李韻韻已經相當适應在這間辦公室內自在悠游,再不會像幾個月前那樣落荒而逃了。她抱一杯百香果冰飲,不太在意地淺淺一笑:“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雖說我并不贊同她一貫的做事方法,但這也是有本事的一種。”言下之意,無論林優璇拿到這次機會的手段多麽肮髒下作,她都不在意。
畢竟她如今與星輝再無瓜葛,也不是她李韻韻手底下的人。她犯不着為一
個陌路人多操閑心。
唐清和看着她,別有深意地搖搖頭:“你當藤野怎麽倒得這麽快的?”
李韻韻愣了下,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念頭,不禁叫了出來:“這怎麽可能?”
唐清和放下平板笑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不喜歡瞧不上的人,一點便宜都不屑去沾?她和她母親這些年過得不好,歸根結底還是孔望山這個做父親的太過分,孔月旋這個自小養在身邊的尚且恨得咬牙切齒,你覺得她會不恨?”
明知道禇氏要抽空藤野幹倒孔望山,更知道一旦藤野倒臺,她這個野路子的私生女很難找到好東家,不趁着機會主動投誠裏應外合還等什麽?
李韻韻覺得這個八卦聽起來實在有點難以下咽:“禇……月旋她們母女也肯?”
唐清和笑了:“禇家人向來在商言商。至于月旋,她或許對林優璇沒什麽好感,但你覺得她現在有空琢磨這個?”
李韻韻一時無語。她家這位孔大小姐,如今跟在雲喬身邊圍得團團轉,每天除了拍戲,絞盡腦汁跟雲喬套近乎,甚至開始學着自己洗手作羹湯,吓得禇女士還主動給她打過兩個電話詢問狀況……想起孔月旋搞得這些烏龍,李韻韻忍不住想笑,難得雲喬也沒真煩了她,雖然不見有什麽進展,但也沒有主動趕人就是了。
雲喬那個性格李韻韻是知道的,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而且當初毛頭小夥子時,也不是個犀利爽快的性格。像現在這樣不主動也不拒絕,已經算是很好的開始了。
李韻韻想着心事,一擡頭,突然發現唐清和不知什麽走近了,手臂撐在沙發背上,俯身望着她。
李韻韻被他吓了一跳,吸了一口百香果飲,後知後覺地琢磨:這難道就是前陣子網絡上傳得熱鬧的什麽——沙發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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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公司上了正軌,月旋他們兩個也進展良好,韻韻,咱們是不是也應該進展到下一個階段了?”
其實這句話已經不是唐清和第一次問了,李韻韻如今也适應良好,不會動不動就被自家boss吓得嗆着噎着。她轉了轉眼珠,一臉為難:“可是小橋6月份就畢業回國了,她可是咱們公司新簽的藝人,我怎麽也要好好帶上兩年……”
唐清和問歸問,也知道她不會這麽輕易答應,聽了這話居然還點點頭:“那當着她的面,就不能露陷了。”說完,投給她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李韻韻突然覺得額頭滑過三條黑線……她怎麽總覺得,她好像把自己給坑了呢?
4月中旬的一天,天下着小雨,李韻韻突然接到了蘇女士的電話,與她約在楓國酒店的大堂見面。
正月十五那天不歡而散後,蘇女士徑直返回老家,許久都沒主動聯系李韻韻。母女多年,李韻韻知道,蘇女士這是心裏覺得對不住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才一直避着
。
李韻韻知道蘇女士從前很喜歡吃楓國酒店的下午茶,接到這通電話,心先放下了一半,直到走進酒店大堂,才覺察到自己其實是提着一口氣的,她在緊張。
有段時間,蘇女士看起來清減了些,衣着打扮依舊是得體的,見李韻韻坐下來,她連忙招手示意服務生:“給我們上一壺伯爵紅茶,再随便幫我們撿一些糕點來。”
這裏的下午茶是自助餐式的,因為價格高昂,專程來此處享用下午茶的客人有限,因此環境十分幽靜。服務生問清兩人的口味,不多時便端了兩碟糕點上來。李韻韻中午飯并沒有吃的很好,見端上來的盤子裏還有夾火腿的小塊三明治,也不多客氣,拿起一塊就着紅茶慢慢吃起來。
蘇女士打量着多日不見的女兒,開口道:“跟唐清和的關系還算穩定?”
李韻韻點點頭,怕蘇女士不放心,她還專門擡起眼看了下蘇女士:“我們挺好的。媽您就放心吧。”
蘇女士沉默片刻,又問:“打算何時結婚?”
李韻韻吃完一塊三明治,又拿過一塊司康餅,邊抹黃油邊道:“暫時,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還在介意你爸的事兒?”
李韻韻搖了搖頭,她知道她們母女早晚有這樣對話的一天,這也是蘇女士和李毅松的不同之處。無論李毅松做錯了多少,他們父女早晚要見面,但無論什麽時候見面,雙方都不會再提起從前的時,李
毅松活了多半輩子,最要臉面,而她作為女兒,總要成全父親的這點臉面。有些事,做父親的做了,但做兒女的不能說。這是她與李父之間的相處之道。
蘇女士要更洋派點兒。她願意在一個更平等的位置與李韻韻交流,雖然也有當媽媽操心的一面,但更多時候,她還是非常崇尚平等和公平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在發覺李韻韻的心結後把那麽一件大事當着所有人的面捅出來。蘇女士深谙與人相處之道,發炎流膿的瘡不去擠破,只會越來越潰爛,永遠沒有痊愈的一天。
她去做了這個惡人,只盼着不破不立,李韻韻這一次能徹底好起來。唐清和不是個沒有擔當的人,他既然看中了韻韻,就會主動去包容和承擔她的那一部分尴尬和艱難,反能激發出他對韻韻的疼愛和真心。
李韻韻慢慢喝完一杯茶,面對蘇女士,她用不着僞裝,她可以慢慢來,因為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像蘇女士這樣愛她了。哪怕唐清和,那也是不同的。更不用拿李毅松做比較。
李韻韻擡起頭看向蘇女士,嘴邊抿着一朵笑:“我覺得現在這個階段挺好的,也很難得。我和唐清和未來的時間很長,結婚與否,不在這一朝一夕。”
蘇女士的人生閱歷比她豐富得多,一下子就聽懂了。這一次,她竟然沒有反對,反而慢慢露出一絲笑紋:“結婚
了,女人才是更辛苦的那一方。既然他願意寵你,多談幾年戀愛也好。”
李韻韻也笑。她就知道,蘇女士能懂她的意思。
誰知蘇女士下一句話又扔了枚炸彈:“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一聲,我要出國了。”
“去哪?”
“J國。”提起這件事,蘇女士難得露出有些羞澀的神情:“去年和雲喬媽媽一塊旅行時,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向我求婚了。”
李韻韻震驚了,緊接着是欣喜:“什麽時候的事?他是J國人?”
蘇女士朝她身後的某個方向招了招手,又輕聲說了句:“就是春節過後我會老家那段時間的事。”
李韻韻難得失态地直接站起了身,她轉過身去,遠處快步走來的是一個中國人,看起來與蘇女士相仿的年紀,穿一身休閑裝,B城這幾天天氣陰冷,他還戴了一頂禮帽,并不是多麽英俊出衆的長相,卻有着一份年輕人身上難尋的沉穩儒雅。
他見到李韻韻站起來轉過身看向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主動伸出了手,小跑着到近前。
李韻韻主動将手遞了過去,他輕輕握了握手,又微一躬身:“Good afternoon,ladies!”(女士們,下午好!)他這句話明顯是對着李韻韻和蘇女士兩個人說的,随後他将目光專注地放在李韻韻的面孔上:“You look like Sue a lot,but
Sue is more beautiful(你看起來和蘇真想,但蘇更美)!”說完,還朝李韻韻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李韻韻捧場地笑出了聲:“I think so,too. You have sharp eyes(我也這麽覺得,您眼光真好)!”
蘇女士在一旁忍不住了:“行了你們兩個,一見面就拿我打趣。”
男士做了個無奈的手勢,在挨着蘇女士的座位坐下來,又探身向李韻韻伸出手做自我介紹,這一次他用的是中文:“我太緊張了。忘記自我介紹,我的中文名字是楊紹國,你可以叫我Shaw。”
李韻韻點了點頭:“Shaw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楊紹國看起來精神十分振奮,他搓了搓手,看向蘇女士:“你女兒真好。”他這句話說的很溜很含混,而且用的法語,畢竟在J國英語和法語都是官方語言,但李韻韻還是聽懂了。
蘇女士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李韻韻:“你別理他。他有點人來瘋。”
李韻韻唇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她望着桌對面坐在一起的兩個人:“媽媽,我是真心為你感到高興。”
蘇女士從年輕時起就很有些文藝女青年的性格,李毅松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大俗人,他們兩個都稱不上壞人,但很難成為一對佳偶,離婚或者出軌,都只是早晚的問題。蘇女士在感情上很有潔癖,和李毅松
的倉促結合,讓她前半輩子吃盡苦頭。這些道理,沒有任何人教她,是李韻韻這些年自己漸漸悟明白的。
楊紹國并不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思維上很具有西方男士的紳士精神和幽默細胞,願意尊重女性,又很會哄蘇女士開心,如果他們結婚,會是非常快樂的一對。
這真是李韻韻今年過年以來經歷的最開心的事。
窗外的雨淅瀝瀝下着,可誰在乎呢?喝着熱乎乎的茶,吃着可口的點心,眼前都是自己喜歡的人,誰還在乎雨什麽時候會停,人又什麽時候要走?
只會有更多聊不完的話題。
一周後,李韻韻将蘇女士和楊紹國送上飛往J國首都的飛機。她與李毅松在老宅共同吃過一頓飯,但對于将外面那對母子介紹給她的事卻直接拒絕了。她不唾罵不發飙,那是出于對李毅松這個父親的尊重,但尊重不代表妥協,緘默有時更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有工作的時候,日子總過得格外快。Key的梅花香水已經在國內正式上市,那支香水廣告更是讓許多人在一夜之間記住了喬小橋的面孔和她個人獨特的氣質。李韻韻本來計劃讓她加入雲喬和孔月旋正在拍的新戲,演個中途出現的比較讨巧的配角露露臉,哪知道她回國的消息剛一透出來,就有一家國貨大牌找上來,希望喬小橋能做他們下一個季度即将推出的新産品代言人。
這家國貨大牌也算是
正經八百的老字號了,以天然、健康、無負擔作為主要定位,在國內化妝品市場常年占據大比例份額。此前他們每次選中的代言人都是演藝圈新貴,形象也多以青春、清純為主,很受大衆追捧。如今他們點名要喬小橋去試鏡,無形中為星輝省了好大一筆營銷費,也為喬小橋接下來在演藝圈打響名頭做了一個非常好的鋪墊。
李韻韻帶喬小橋前往“千年”公司面試這天,意外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對方一轉身,喬小橋就輕聲嘀咕了句:“冤家路窄啊。”
會客室的沙發前,站着一位身形窈窕氣質清麗的長發美人,她穿一襲鳶尾紫的小禮服裙,白皙的面孔透着甜甜的笑,一見李韻韻,那笑容更甜了:“Yolanda,好久不見。”
确實好久不見,看神情氣色,林優璇這段時日應該過得還不錯。
李韻韻朝她輕輕颔首,如今橋歸橋路歸路,李韻韻也懶得跟她兜圈子:“你來這裏是?”
林優璇笑吟吟地做了個“請坐”的手勢,自己選了一邊沙發坐下來:“別緊張,我來這兒是代表樸導和‘千年’談個合作。”她将一绺垂下的發絲掖到耳後,一邊打量喬小橋,一邊對李韻韻說:“所以說,Yolanda你現在專注帶這位……喬小姐?”
李韻韻落落大方地坐下來:“公司派什麽活兒,我就做什麽。”她已徹底了解林優璇的為人,因
此許多事并不打算據實相告:“聽說你拿下了樸導新戲的女一號,恭喜你。”
林優璇的唇角向下抿了抿,說:“謝謝。”片刻後,她又道:“Yolanda,方不方便去外面談兩句?”
李韻韻并不擔心喬小橋的表現,相反,她更擔心林優璇留在這兒會出什麽幺蛾子,因此幾乎沒怎麽猶豫便站起了身。
喬小橋朝她投去憂慮的一瞥,李韻韻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
兩個人出門時,剛好“千年”此次負責試鏡事宜的胡經理走了過來,李韻韻朝裏面做了個手勢:“小橋在裏面呢,你們先聊。”
林優璇也說:“我和Yolanda許久不見,想找個地方聊幾句。”
胡經理有點驚訝,随後又笑:“差點忘了,你們二位也是老相識啊!”
林優璇笑着說:“是。我初入行就是Yolanda在帶,沒有她,可沒有現在的我。”
胡經理恭維道:“難怪林小姐如今有這樣大的成就,這叫什麽,是不是名師出高徒?”
這兩個一唱一和,把自己捧得老高,李韻韻還能說什麽,只能又将球抛回林優璇:“哪裏,是林小姐自己聰明。接下來跟着樸導拍戲,一定更上一層樓。”
幾句寒暄,胡經理推門而入,李韻韻跟在林優璇後面進了電梯,突然覺得這情形實在熟悉,想起從前種種,對着曾經熟悉的面孔,實在無話可說,索性也就不開口了。
李韻
韻深知,以林優璇的性格,是絕技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她既然說有話要聊,那麽不用自己費力找話題,到了合适的地方,她一定把話說得又圓滿又漂亮。
兩個人一路沉默,到了“千年”自帶的咖啡屋,林優璇看樣子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找了個臨窗的角落,既安靜,視野也好,極适合談天。
“Yolanda要喝什麽?”
“柚子茶。”
“我來一杯黑咖啡吧。”
兩個人點完飲料,相對而坐。李韻韻靜靜看着她,不主動攀談,也不覺得尴尬。
咖啡端上來,林優璇要了好幾袋砂糖倒進去,用小勺慢慢攪拌着,一邊悠悠開口:“以前我只喝過速溶咖啡,還以為咖啡都是那麽甜的。後來跟着人學,喝過了更好的咖啡,每一次別人不注意時,我都會加很多糖。”
李韻韻說:“不過一杯飲料,選自己喜歡喝的就行了。”
林優璇端起杯子,姿态優雅地輕啜一口:“Yolanda,其實我很讨厭你。”
李韻韻沒有接話。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說話的口吻,好像你說什麽都是對的。別人都沒你正确,沒你聰明,其實像我這樣的人,跟你相比,只是欠缺一個好家世罷了。”林優璇放下咖啡,用手指尖輕輕描摹着杯沿,垂着眉眼慢慢說道:“他們都說Yolanda·Lee冷靜自持,聰明果敢,說到我,頂多一句漂亮、演技好。無論我
多努力,在那些人眼中,充其量只是個足夠好用的花瓶罷了。”
“如果你所謂的‘想聊幾句’,就是要告訴我你很讨厭我,那我覺得沒必要再浪費時間。”李韻韻看向她:“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我的,用不着說,你做的那些事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林優璇緊緊抿着嘴唇,半晌才說:“其實我……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李韻韻沉默片刻,說:“為哪一件事?”
林優璇揚起頭,眼睛裏溢出一絲笑:“我還是第一次見你說話這麽刻薄。”她聳了聳肩,說:“按照你們的标準,大概覺得我做過很多壞事,但對孔月旋還有其他那些人,我都堂堂正正地說一句,我無愧于心。他們是怎麽對我的,我原數奉還,許多事你不清楚,用不着為他們這些人叫屈。”
她看住李韻韻的雙眼:“我這句對不起,只針對你。當初你是真心教我、對我好,張揚的事,是我設計的,害你受傷,對不起。”她頓了頓,又說:“你和唐清和,我不是故意拆散……”
她沒有将話說完,但李韻韻明白她的意思。她會介入他們的戀情,更多出自孔望山的授意,前前後後的這些事,唯有設計張揚将她綁走那件事,既不是孔望山的命令,也不是為報複其他人曾經的虧欠。
李韻韻沉默許久,才說:“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和我,到此為止。我希望以後我們不會見面。
”
對于不喜歡的人,李韻韻向來無心奉陪。
林優璇輕輕點了點頭,緊跟着站起了身:“我要說的說完了,我送你出去。”
李韻韻拿着包站起身,這一次,她沒有再等林優璇的步伐,也沒再去看她臉上的神情。
她在胡經理面前說的話既是客套,也是實話,林優璇太聰明,這樣的人,最好不要為敵,最好敬而遠之。
而李韻韻不知道的是,林優璇走在她的身後,一路送到咖啡廳門口,嘴唇輕輕蠕動,說出了一句沒有人聽到的“謝謝你”。
等她真正邁入這個圈子,真正接觸到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人,才知道曾經的李韻韻固然冷面冷情,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在教她。不圖她的美色,也不為她什麽回報,只單純因為她是她的經紀人,只單純為了她能更好。
可那時她如同一只剛剛望到天邊色彩的雛鷹,迫不及待去追逐更高更遠的蒼穹,不知道也不懂得去珍惜這一份真心。等她羽翼漸豐,她們兩人漸行漸遠,最終面對面站在了分割線的兩邊。
她的前半生,遇到過給她機會的人,肯栽培她的人,也遇到過喜歡她甚至癡戀她的人,唯獨再沒遇到過像李韻韻這樣對她無所求、一心為她好的人。
哪怕她的親生父親,也不是這樣的人。
但她已經不可能倒退回去,她也不舍得倒退回去,再不堪也有錦衣玉食,再艱難也有名利雙收,她已經一步步
登上山峰,偶爾回望,覺得惋惜,但正是這一絲悼念的惋惜,敦促她不可以停下,要繼續向前。
她想,會不會等她爬得足夠高,走得足夠遠,有朝一日,再見到李韻韻,可以與她平等而對。到那時,若她遇到難處,若她有所求,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坦然出手,也幫她一把、拉她一把。
如同當初她将自己一手拉出那個泥淖一樣。
但在內心最深處的某個角落,她其實隐隐知道,這樣的願望,也是奢望。
可如果想繼續向前,總要有所希望的。
而另一邊,李韻韻走出那個安靜到有點窒息的咖啡屋,一邊接起唐清和打來的電話,一邊朝大廈門口奔去。他說接到喬小橋發去的信息,實在不放心她和林優璇單獨見面,便開車跑了來。
穿過大堂走向大廈門口時,4月特有的明媚陽光穿過玻璃旋轉門,毫不收斂地灑了一地碎金。而她一手握着電話,如同握着不知從何時起就牢牢牽住她的幸福,朝着外面的4月豔陽,朝着那個牽絆着她整顆心的人,一往無前地奔去。
番外一 一只北極熊
李韻韻三十歲這年,在許多不了解她的人眼裏,依舊是獨身。
而在許多認識她的人眼中,她實在是幸福得不得了的一個女人。尤其在好友喬小橋看來,更是羨慕她羨慕得不行。
展鋒三番兩次從喬小橋口中聽到她對李韻韻感情生活的欽羨之語。彼時他們已經兒女雙全,喬小橋固定一年接拍一部電視劇或電影,工作中自有她的精彩天地,生活中有展鋒和一雙兒女的朝夕陪伴,換在別人眼中,無論是工作現狀還是私人生活,她簡直可以用“完美無缺”四個字來形容,她自己已是衆人追捧羨慕的典範,竟然還會羨慕別人,尤其,還是個沒結婚的女人。
展鋒自認實在不能理解女人的世界。一個沒結婚的女人,有什麽可羨慕的?
在又一次早餐時的例行磨叨之後,展鋒實在忍不住放下報紙……是的,展大少完整繼承展父的優良傳統,每天早餐時必看報紙,看完紙質的看電子版,看完手機看平板……用喬小橋的話就是,實在很有近年來影視圈風行的老幹部作風。
展鋒放下報紙,從鋪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拿起一支紅玫瑰:“七夕快樂。”
喬小橋抿了抿比紅玫瑰更豔的唇:“一點誠意都沒有。”
展鋒一挑眉:“玫瑰是我早晨起來從房後花園親手剪的,玫瑰花圃是你陪着我一起挑的花苗、一起栽的。這還不叫有誠意,什
麽叫誠意?”
喬小橋紅唇抿得更高:“心意不足。”
展鋒一時沒理解,以為喬小橋說他“新意不足”,便點了點頭:“那今天晚餐在外面用。反正他們兩個今天也要送到媽那裏去。”
坐在桌邊的大寶二寶吃早餐的動作齊齊一頓。
大寶是男孩子,今年三歲,學說話特別早,雖只有三歲,但頗具大将之風。他冷靜地将面前的皮蛋瘦肉粥往前一推:“白天可以去奶奶家,我想今晚跟媽媽睡。”
二寶今年只得一歲半,是個女孩子,都一歲半了,說話依舊不完整,但特別黏哥哥。聽到哥哥這樣說,她也将面前熬得稠稠的大米粥往前一推:“媽媽睡睡!”
展鋒眉峰一抖:“展擇堯!”
大寶被點名,也學爸爸的樣子一挑眉毛:“我在呢。”
盡管咬字清楚,學着大人的模樣,可落在喬小橋眼中,還是童言童語,愛得不行。立刻揉了揉大兒子的頭頂:“大寶乖,今天是中國的情人節,是屬于爸爸和媽媽的節日。”
二寶展玉環跟着慢吞吞地學了最開頭的幾個字:“大寶乖,情人節!”
展鋒摸了摸小女兒的臉頰:“玉環最乖。”
展擇堯一仰頭,正對上喬小橋的一雙大眼:“可我是媽媽的小情人啊!情人節不是更應該和我一起睡嗎?”
喬小橋頓時一顆心都化了:“大寶乖,那今晚……”
展鋒将咖啡杯往桌上一墩:“今晚大寶二寶和從前一樣,和
奶奶睡。”他又看向半是不舍半是抗議的喬小橋:“你不是總羨慕李韻韻,今天若跟孩子睡,看你今晚朋友圈發什麽。”
喬小橋:“……”
半分鐘後,她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大寶臉頰:“大寶乖,今天在奶奶家,好好玩。明天一早媽媽就去接你好不好?”
展鋒:“最快也要明天傍晚。”
喬小橋瞪他一眼:“當着孩子面呢!”
展鋒略顯無辜地看她一眼:“待會要出城。”
喬小橋:“……”
李韻韻早上醒來時,已經身處冰天雪地的北極圈內。
這一年她已經三十歲,沒有結婚,有……固定男友。
後面這句話如果不是唐清和已經深入了解并貫伸她所有的朋友圈子,她真的很不想加。
好吧,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被喬小橋追着好一頓打。其實這麽說的時候,她聳着肩,嘴角卻噙着非常明顯的笑。或許她自己是沒察覺,但看在別人諸如喬小橋這種已婚婦女的眼睛裏,實在是太刺眼太讨打了好嗎?
好吧。早起第一條朋友圈就這麽誕生了。配圖:天空,厚實的雲層,海洋,以及遠處更為厚實的冰層。簡單的一句話:在北極了。後加豎起兩指比OK的手勢。
瞬間朋友圈炸了。
以喬小橋為首,一群人邊點贊邊罵唐清和。
至于這麽會浪漫嗎,硬生生把自己本來很好很體貼的老公襯托得一身世俗煙火氣!
喬小橋連早餐都吃不下去了,起身去拉展鋒
,手裏還不忘拽着那支玫瑰:“你說要出城,咱們趕緊走吧?”
展鋒跟着她的動作起身,神情淡淡的,眼睛裏卻透着了然:“李韻韻又發朋友圈了。”
喬小橋:“……”結婚早就是這點不好,真的,太早就太了解彼此了。她幹脆埋頭耍賴:“哎呀不管,反正咱們抓緊!”
身處北極圈的李韻韻收起手機,她唇角含着淺笑,一回身,就瞧見跟着探險隊一起走來的唐清和。
即便是陽歷8月的北極,依舊很冷,平均日溫只有零下8攝氏度。兩個人都戴着帽子和專用遮光鏡,衣服裏裏外外穿了5層,顯得有些臃腫。即便是這樣,遠遠看去,唐清和在一群高大的白人男人中,身姿依舊挺拔。他在外留學多年,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法語,德語也說的很不錯,和那些來自世界各國的人交談起來毫不吃力。
反倒是只懂英文的李韻韻要依靠他的時候比較多。
李韻韻知道,這就是他打的主意。許多人都說他別出心裁,懂得浪漫,七夕來北極這種主意,大概只有他想得出來。可李韻韻知道,他的思維才不是許多人以為的那麽浪漫。
商人的思維裏從來沒有浪漫這個字眼。
來北極,同行的人共有119人,但她認識的人卻只有他。這皚皚白雪的天地之間,她只認識他,只能依靠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這才是他打的主意。
唐清和走到近前時,目光
悠遠,突然一扳她的身體讓她原地轉身:“看那!”
遠處,黑山白雪間,依稀可見一個小小的白點,在白雪和雲層的掩蓋下,緩緩移動,是那麽不顯眼……
李韻韻來之前也做了不少功課,見此情景很是激動:“是北極熊!”
唐清和輕輕颔首:“這是我們這趟北極之行見到第一只北極熊。他們說,今天我們運氣不錯,應該有近距離觀察北極熊的機會。”
李韻韻一時欣喜。
卻不察唐清和從後面圈住她的身子,将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窩處。他的聲音聽起來低低的,仿佛呓語:“韻韻,北極熊也知道,我愛你。”
李韻韻忍不住臉頰發燙:“北極熊忙着覓食,怎麽會知道這種事……”
唐清和一點不臉紅:“那就北極圈知道。”
李韻韻忍不住轉身,看他:“行行,全世界都知道,行了吧。”
如果不說這句話,估計今年冬天帶她去南極,他又要這麽說了。
當着企鵝那麽純潔可愛的動物,她實在不想再重複一遍這麽肉麻的對話了。
請原諒一個不會浪漫的工科女生的思維……
唐清和卻笑:“全世界都知道,雖然你總不想結婚,但你這輩子只想和我結婚。”
李韻韻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笑:“對。”
她忍不住想再加一句,但看到唐清和那篤定的神色,卻忍不住想任性一回。
誰知道她什麽時候會突然開口說去扯個證兒呢?
全世界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
那就……今年聖誕節吧!
番外二 一枝洋桔梗
去過北極圈旅行的人常常愛開玩笑說,站在北極點,你只需要原地轉一個圈,就相當于完成了“環球旅行”。
對于李韻韻和唐清和來說,北極圈之行只是他們此次旅行的起點。畢竟這可是唐清和從半年前開始就重重安排布置擠出的年假。為了空出這半個月的時間,整個星輝的中層除了李韻韻,個個被他指揮調派得人仰馬翻,就連遠在唐氏另外兩家公司做總經理的唐清言都受到波及,據說接下來三個禮拜的周末都被取消了——唐清和不在,星輝這邊要找boss簽個字彙報個事,總不能連個拍板的人都找不到。
據說唐清言已經有48個小時沒阖過眼,終于撐不住去睡的前一秒,他刷到了李韻韻發出的那條豎起手指比V的朋友圈。然後這位向來以笑面狐貍著稱的“前”唐副總據說摔壞了一副眼鏡,連家都沒回,直接在辦公室的沙發氣哄哄地睡着了。而且還不讓敲門,誰敲門就從屋裏往門上砸東西。
公司中層包括經紀人都最了解這位唐副總的脾氣,知道這是真被氣壞了。不然以唐副總的性格,他那個房間裏,最普通的杯子也是一套7位數的大師手作,哪舍得這麽“咣咣咣”往門上砸呢?
然而,唐副總都敢怒不敢言,同樣接收到李韻韻朋友圈的公司裏其他人,他們是連發怒的資格都沒有啊哭!而且……考
慮到大boss的面子和情感,他們不僅不能流露出半點哀怨,還得興高采烈地去李韻韻發的朋友圈底下點贊。
于是從極圈回到芬蘭的李韻韻打開微信,就看到底下上百個贊。
李韻韻:“……”為什麽她看到了這麽多個贊,還覺得身上湧起一股寒意呢?
唐清和瞥了一眼,手上攪咖啡的動作頓了頓,問:“是不是走之前安排給他們的工作都做完了?”
不然怎麽都這麽閑?
他又瞥了一眼李韻韻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