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先退一步。”
說完這句話,李韻韻覺得胸口頓時舒暢不少,唐清言卻好像重新認識她一般仔細盯着她。
李韻韻不為所動,仍舊保持着唇邊的淺笑。一旁聽着兩人對話的林優璇早就吓白了臉,甚至自發往更遠處挪了一點兒。
唐清言唇邊的笑更濃了些,低聲說:“原來Yolanda還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今天初次領教。”
“好人還是壞人,看是什麽立場。”李韻韻收回視線,從一旁經過的侍者手上接過一杯香槟,“我喜歡的人,就想護着。”
唐清言別有深意
地将目光投向縮在不遠處的林優璇:“看樣子,你不喜歡手下這位新簽的女孩。”
“她是我的工作,有關她的一切,我都會盡力安排妥善。”話已經挑開,李韻韻很反感他這副丢開舊愛直奔新歡的樣子,索性直說,“孔小姐今天提前離場,恐怕明天多家媒體都要對此多加渲染,對她的聲譽影響很不好。”
“都在娛樂圈混,哪還有什麽完美無缺的聲譽。”
明顯他不想對有關孔月旋的事多談一句,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林優璇這個新鮮尤物身上,李韻韻覺得齒冷,不屑多談,幹脆轉身離開。
不多時,唐清和走近,低聲問:“你和Euan說什麽?”
想起在茶室的交談,李韻韻有些不自在,她用小叉子戳着蛋糕上的櫻桃,輕聲說:“按理我是下屬,不該議論上級的私事。之前我在劇組受傷,孔月旋對我很照顧,回城後我們兩個見過兩次,算是不錯的朋友。副總今晚的作為你也看到了,我不喜歡,就刺了他兩句。”她低垂着頭,一副低頭認罪的模樣,氣都不喘一下地一連串說道,“我知道這樣做不應該,是我逾越,以後不會了。”
唐清和沉默片刻:“這件事你不要摻和。”
李韻韻早猜到會是這樣的回答,沒精打采地答應一聲。
沒想到頭頂上又傳來他的聲音:“不過如果你同意跟我交往,以後就是她的堂嫂。兄嫂指摘做弟弟的行為不
檢點,也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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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一聲,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斜插在蛋糕裏的那柄透明小叉子。叉子從手柄的地方斷開兩截,是她受驚之下用力過大導致。
李韻韻感覺臉頰浮上一層熱氣,她之前是懶得擡頭,此時是不敢擡頭,生怕被對方看見自己因為這樣一句話就紅了臉。周圍盡是觥籌交錯聲,李韻韻輕聲說了句:“容我考慮一下。”
唐清和頗為大方地點點頭:“可以。”
撩撥的一方這麽坦然,反倒讓李韻韻覺得自己太過小氣,她竟無言以對。
四家公司聯動舉辦的慶功宴圓滿結束,人們三三兩兩,陸續退場。
一位新晉導演很欣賞雲喬在《盛唐》中的表演,拉着他說得起勁兒,李韻韻朝他做了個自己先離開的手勢,帶着林優璇往停車場走去,準備到車裏等人。另一邊,唐清言從頭至尾都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模樣,站在唐清和身邊,藤野的老總正拉着這兩個人聊得熱鬧。
臨出門前,李韻韻朝藤野的老總擡了擡下巴,輕聲說:“那位老總,是孔小姐的父親。”
林優璇怔了一下,随即窘得低下頭去:“韻韻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瞎說了。”
爸爸是影視公司老總,又是項目的直接投資人,孔月旋自己有姿色又肯努力,這樣的地位早已無可撼動,那些幹爹幹哥哥的傳聞,不過是一些吃不到葡萄偏說酸的人造謠生事。多數人
都是聽一聽,不會自己拿來說嘴,像林優璇這樣傻乎乎直接拿在嘴邊說的,放眼整個圈子也沒幾個。
兩人一同往停車場去。繞過多半個停車場,仍舊沒發現自家賓利車的影子。給司機打電話,才知道因為車子太多,他們來得又不算早,送完人後司機把車開到了地下二層停車場。
李韻韻肯這樣費口舌點撥她,其實心裏已經把這位林小姐劃做自己人。
林優璇或許思維單純,但絕不愚笨,想明白這裏面的關竅,再看向李韻韻時神情也沒那麽懼怕了。
弄清楚車子停在地下,兩個女孩子只能踩着高跟鞋,一腳深一腳淺再往回走。
繞了一大圈,搭乘電梯抵達地下二層,才發現停車場裏的車子只剩寥寥,李韻韻下意識地看了眼腕表,發現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林優璇穿的鞋子大概有些磨腳,出了電梯走得越來越慢,李韻韻轉過臉,見她正彎下腰弄鞋子,便順手扶了下她的手臂:“慢點。”
林優璇苦着臉擡起頭,正想說什麽,臉色突然變了。李韻韻瞬間意識到是自己背後有什麽,然而已經晚了。
不知是什麽人,從背後扼住她的脖子,拖起就走。
這人的力氣大得出奇,李韻韻被他用手臂勒住,幾秒功夫就透不過氣,眼前一陣昏黑。掙紮着透過半開的眼簾,她想提醒林優璇快跑,視線裏的最後一幕,便是那個傻丫頭站在原地呆若木雞,一
張俏臉慘白,既不知道跑,也沒有高聲叫喊。
李韻韻還想再分辨什麽,窒息已經讓她先一步失去了意識。
05
李韻韻醒來後,發現自己坐在地上,被人安置在牆角靠着,四周光線昏暗,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腕表,發現自己恢複意識很快,前後也不過幾分鐘的事。
她的表是夜間可視的,小巧圓潤的表盤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淡綠色光芒。她擡起手腕的動作大概驚到了那個人,很快便聽到走近的腳步聲。
是個男人,戴着一頂鴨舌帽,穿一身暗色系的休閑裝。黑暗之中,李韻韻先是覺得那頂帽子眼熟,随即目光跟男人的雙眸對上,怪異又荒謬的感覺瞬間襲上心頭:“張揚?”
她私下跟這個人全無交集,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然而他的這張臉此前可以說紅遍熒屏,陳魚的兩次事件又讓她對這個人格外上心,有關他的資料,李韻韻不說倒背如流,也稱得上了若指掌。
他大概有好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俊俏溫潤的一張臉瘦得脫形,眼眶內凹,眼底兩片青紫色的暗影,看着她的神情也有點呆呆的:“李韻韻。”
李韻韻暗自揣測,他們此刻應該還在楓國酒店地下的停車場裏,時間太短,她又是成年人的體重,他沒時間也沒那個力氣把她帶出太遠。這個拐角大概比較偏僻,倘若她不高聲叫喊,說不定幾個小時也沒人能找到這裏來。
李韻韻皺了皺
眉,她剛剛一開口,發現喉嚨痛得厲害,脖頸大概已經被他勒出瘀痕了:“你想要什麽?”
張揚俯身看着她,明明應該是居高臨下的姿勢,可他看着她的目光卻透着幾分可憐:“我想要什麽?”
這樣重複對話有什麽意思?
想起陳魚的出走,再看看自己眼前的情形,有那麽一瞬間,李韻韻有點憋不住自己心頭的那簇怒火。
可現在敵我狀況并不分明,貿然發脾氣,只會在其他人趕到前先害死自己。
李韻韻深吸一口氣,說:“陳魚已經淡出圈子,你把我弄來這,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直說吧。”
“她去了哪?”
李韻韻沒想到他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她毫不避諱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
“你不是她的經紀人嗎?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沒有戲拍,沒有錢賺,她還能去哪?”
“是她違約在先,公司已經和她解除合同。她沒戲拍,沒錢賺,是誰把她害到這個境地,有人應該比我清楚。”
張揚居然很耐心地把話聽完才甩了她一巴掌。
李韻韻料到他會動手,卻沒想到這人甩巴掌的節奏這麽滞後,男人下手力道又重,她一時間被打得脖子都僵住,半天回不過神。
“是你們先找人陷害我。她跟何盈在酒吧拼酒打架,事情鬧大了為什麽拿我的新聞來遮掩。”張揚提着她的肩膀讓她站起來,手掌幾乎要捏碎她的肩骨,“主意是
你出的,消息是你讓人放出去的,我不找你算賬找誰?你知道我用了多長時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嗎?你知道你一句話放出去,毀掉的是一個人半輩子的心血和前途嗎?”
“你結過婚的消息并不是天衣無縫,我會知道,其他人也知道。”
“但是你授意那些人把消息捅出去的!”
“是我。但你結婚了是事實,不是我這次說,下次也會是其他人。”李韻韻說:“你隐瞞婚史欺騙大衆婚內出軌,就應該想到會有被人爆出來的一天。”
“你是正義使者?別人的對錯關你什麽事,輪得到你來評價?”
“我不正義。”李韻韻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猩紅的眼眶,心裏想起的卻是陳魚臨走前說的那句“可他自己一點都不記得”,她覺得既心酸又好笑,說,“陳魚是我手下的藝人,她跟人打架是為了你,我又知道有關你結婚的消息,利用你的消息掩蓋是我當時能想到最快也最有效的辦法。”
她說的這樣流暢坦然,反倒讓張揚愣住。見到李韻韻之前,他醞釀了千百句指責唾罵的話,想象了無數種要讓她付出代價的辦法,可聽到當事人這樣坦然承認,他反倒不知道該做怎樣的反應。
“娛樂圈裏的人,誰身上沒幾條負面八卦,你現在一時走低,就是我也不能說你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報複的事你該做的也都做過了,別再浪費時間在這些不相幹的事情上
。”
被脅迫的人太理智,脅迫人的反而失了魂。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揚回過神,吶吶問了句:“你真覺得,我還有能東山再起的一天。”
“為什麽不能?你雖然長得不錯,但此前的成功并不是單靠這張臉。你隐瞞婚史是不對,待人接物卻沒聽誰說你不周到。不過是一條負面新聞,大衆是最健忘的。只要你肯努力,總有人肯給你機會。”
他扯了扯嘴角,大概本意是想笑,看起來卻像在哭:“你呢,你肯給我這個機會嗎?”
李韻韻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就感覺一束強光打了過來,緊跟着就聽到一道熟悉的男聲:“韻韻,什麽人!”
她聽出是雲喬的聲音,逆着光線看去,依稀看到好幾個男人的身影,張揚卻因此受了驚吓,手摸到口袋裏,冰涼的瓶口抵着李韻韻的臉頰,疾言厲色地低聲吼:“讓他們走!別讓他們照到我的臉!”
瓶子一貼上來,李韻韻就聞到一股強烈的氣味,她沒想到張揚居然動了這種念頭,一時間心髒狂跳,連說話聲音都控制不住顫抖:“別過來!你們都退——”
“放開她。你想要什麽都有的商量,別走極端。”這道聲音是唐清和的。
還有唐清言:“為什麽不敢轉過來,還戴着帽子。你的臉怎麽了,不敢見人?”
最後這句話簡直是火上澆油!
李韻韻清晰地看到張揚聽到這句話後,眼睛裏的神色都變了,那是一
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你們都別過來!這件事沒那麽嚴重,你們退後——”李韻韻想吼,想通過提高音量引起這幾個人的注意,但大概人緊張到了極致,身體器官都不聽使喚了,她發現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哽住,怎麽都喊不出高音量來。
她還想再說什麽,眼角餘光瞥到一道身影就在這時撲了過來。張揚因為不敢被這幾個人看到臉,自始至終連身都不敢轉,可她看到有人飛撲過來,張揚也聽到動靜。他轉身的動作非常利索,松開李韻韻,一手擰開瓶子,就把那東西往來人的身上潑去——
其他人看不清也不知道他手裏拿了什麽,李韻韻是最清楚的,這東西簡直比刀槍還可怕,她聽到自己用撕裂了的嗓音喊:“別過來!他手裏有硫酸!”
她拼盡全力從張揚身後去扯他的手臂,其他幾個人也一擁而上,混亂之中她聞到一股燒焦的氣味,聽到痛苦的呻吟聲,她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和力量的失衡,整個人朝前撲去……
額頭撞到了誰的肩膀,生疼,但都及不上心底那陣透骨的涼。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場的幾個人,個個都是金尊玉貴的人物,唐清和、唐清言兩個人不說,雲喬也是要靠臉吃飯的,更何況他的母親還曾經和蘇女士做了十幾年的鄰居,兩家可以說是故交……她覺得這東西潑在自己身上是最好的結果,可偏偏有人
替她受過。
眼前一片昏花,她這次真的暈了過去。
06
醒來時,鼻端聞到明顯的消毒水味道。睜開眼,四周都是一片白,這是在醫院了。
李韻韻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幾乎剛一睜眼的瞬間,她就什麽都記起來了。她不是水晶心腸的嬌小姐,任何時候有任何突發狀況,第一反應永遠是該如何解決問題,哭泣這件事太費力氣,且有大把的人上趕着替她做。等到事情解決,想哭的心情早被饑餓和困倦取代,吃一頓睡一覺,比蒙着臉嘤嘤嘤實際多了。
可這一次她第一反應就是想哭。
硫酸潑在人身上的後果不堪設想,而且無可挽回。
她對着張揚振振有詞,說自己不是好人、說自己做的事并不正義,可她從沒想過要去害人,更沒想過會有人替自己承受這一系列事的後果。
到了這個時刻,她不得不承認,在當初處理陳魚醉酒打人的這件事上,她做了錯誤的決定。她耍小聰明,她禍水東引,當時看起來高明至極、效果驚人,可卻給身邊的人帶來無可想象的災難。
陳魚好歹有萬貫家財,但她的離開也是因此而起;張揚硫酸傷人,又是衆目睽睽,他的前途和未來這次是真的被毀掉了,雖然是他自己行為極端,個中也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還有那個為此受到傷害的人,李韻韻此刻不敢去想他受傷的地方在哪裏,雖然可以肯定對方是男人,但
無論是雲喬、還是唐清和、唐清言,都是不能在臉面上有半點閃失的人。
為什麽受傷的不是自己!
她恨恨地捶着枕頭,身上的多處傷痛全盤忽略,她恨不得此刻自己直接痛暈過去才好。可除非她昨晚就死了,受傷總會醒,醒來就要去善後、去承擔責任。
冰涼的淚水滑過臉頰,落在枕畔,好像冰雪,涼得徹骨,讓人痛恨。她不想面對自己的軟弱,不想承認自己愚蠢,也不知道該怎麽彌補自己的過失,可這些都是自己眼下不得不去面對和處理的問題。
生平第一次,哭得眼睛通紅,李韻韻走到病房內自帶的衛生間,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推開病房門——
門外站着的人讓她意外。
蘇女士手裏捧着湯,後面站着的是唐清和。
李韻韻心裏五味陳雜,至少現在能确認一點,受傷的那個,要麽是雲喬,要麽是唐清言——理智告訴她,會在那樣的關鍵時刻出言挑撥的人,不太可能會為了救她舍身飛撲,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李韻韻側過身讓開過道,一邊垂下臉:“他在哪間病房?我去看看。”
蘇女士啧了聲,把湯碗放在桌上,又來扯她的手腕:“你上一次哭成這副兔子眼的樣子,好像還是讀幼兒園時跟鄰座小孩搶被弄壞的那個布娃娃。”
李韻韻沒有閑心聽她在這揭短,用蘇女士鄙夷的那雙兔子眼瞪人:“不管怎麽說雲喬也是因為我受的傷!
”
蘇女士朝一旁靜默站立的男士瞥了一眼,示意李韻韻“注意影響”,一邊說:“什麽時候交了男朋友,也不跟家裏說一聲。雲喬那邊你別擔心,沒什麽大事。這湯就是雲喬媽媽炖的,說讓給你端一碗過來。”
信息量有點大,李韻韻連眨了兩下眼睛才反應過來,直接就看向唐清和。
唐清和換了一身淺色的休閑裝,唇邊含着歉意的淺笑:“是我做的不周到。我們剛在一起沒兩天,我想着韻韻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主動講,原本想過幾天周末時去家裏拜訪。”
蘇女士點點頭:“我不是老封建,你們年輕人談戀愛,自由一點好,不用事事都跟家裏彙報。”
李韻韻氣得直噎,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我先過去看一下雲喬。”
蘇女士揮了揮手:“去吧。”
走到門邊,李韻韻扶着門框說了句:“唐……跟我來一下。”
那個“總”字到了嘴邊,突然想到大概沒什麽人會管自己男朋友喊“總”的,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适替代的詞,只能先這麽含混過去。
幸好唐總這位走馬上任的“新男友”頗為配合,什麽都沒說就跟了上去。
兩人在走廊上,錯開半個肩膀走着,李韻韻側眸,正色看他:“唐總,我昨晚好像還沒有答應你……”
唐清和破天荒面露一絲難色:“昨晚出了那樣的事,雲喬受傷,我一路把你抱進醫院的。有些事還要等你醒來再商
量對外說辭,我只能說是你男朋友,你受到驚吓暈倒……”
也就是說,張揚潑硫酸這件事還沒曝出來?
李韻韻咬唇:“你和雲喬商量過了?怎麽會選擇先摁下來?”
“張揚錄了音,出事後他把錄音交出來,我們商量了下,覺得這件事還是等你醒來再議比較穩妥。”
走到病房門口,李韻韻反而生出一絲膽怯。她問:“雲喬傷得重嗎?都傷在哪了?”
“你自己看看,不是更安心?”
唐清和替她推開門,扶着她肩膀走進去,病房裏只有雲喬一個人。
雲喬沒有想象中的躺在病床上,他穿着短袖牛仔褲,肩上随意披着件外套,拿一本書坐在窗邊,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極好,只是臉色有一絲蒼白。
李韻韻走上前,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愧疚後怕諸多情緒一齊湧上來,眼圈泛紅:“傷在哪兒了?你也是不要命了,什麽都沒看清就敢往上撲?”
雲喬微笑,伸出右手的手臂,那上面纏着紗布:“就這麽一點。”他朝李韻韻身後看了一眼,兩個男人的目光短暫地接觸,又各自膠着在李韻韻的身上,“昨晚我和唐總一起聽了錄音,如果不是我們那時出現,張揚都要被你勸服了。是我太魯莽,險些惹出大事兒。”
李韻韻推了下他的肩膀:“瞎說什麽呢。”她不太習慣表達這種親昵的情感,兩人又男女有別,她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聽到這句話時
的情緒,只能這樣輕輕搡了他一下。
這個世界上,能為另一個人奮不顧身命都不顧的,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一個。
李韻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雲喬的傷看起來并不嚴重,更沒有毀容,其他人都好好的,張揚的事還遮掩住了,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她覺得自己簡直在做夢。
雲喬專注地看她:“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李韻韻搖頭,好消息來得太快,她需要一點時間消化。她想單獨跟雲喬待一會兒,便走到雲喬旁邊的另一張椅子坐下來。
唐清和見這情形,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并不生氣:“你們先聊,我去打個電話。”
空蕩蕩的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
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這種感覺如同犯人重獲新生,李韻韻如釋重負,身體的痛感漸漸回轉,一時間脖子疼肩膀疼,臉頰嘴角甚至手腕都隐隐作痛。
低下頭的一瞬間簡直愣住。
脖子上肩膀上都纏着紗布,就連手腕上也是。李韻韻不禁想笑,怪不得蘇女士和唐清和一進房間的時候看到她哭成那樣,表情都有些怪異。原來她和雲喬兩個人之中,受傷更重的那個是她。
可依舊不覺得痛,比起剛醒來時自己在病房因為假象掉的淚,身上的這些疼痛簡直像救贖。
雲喬望着她的側臉,她來的匆忙,卸掉昨天宴會上的假發,短而薄的頭發有點亂糟糟的,白皙的
臉頰上巴掌印淡了一些,但依舊清晰可見。身上許多處都纏着紗布,穿着病號服的身軀瘦而單薄,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個荏弱的娃娃,讓人忍不住想抱進懷裏。這樣的念頭轉瞬即逝,拿着書的手指輕輕移摩挲過書面燙金的英文字母,卻也僅此而已。
“呆一會兒就回去吧,你現在需要休息。”
李韻韻搖了搖頭,她轉過臉看他:“睡了一整晚,一點都不困。”
“張揚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這件事我不能一個人決定。”
她看着他的眼睛,陽光的照耀下,一切都顯得纖毫畢現。雲喬發現她的眼瞳原來是棕褐色的,如同貓的瞳孔,透着不遜的野性和堅韌。
從前只覺得她是個沉默安靜的小妹妹,不知道什麽時候,她長大了,他卻老了。她有主見、有智慧、更有一份許多女孩并不具備的孤勇;可他卻呆蠢愚昧,甚至連昨晚突如其來的勇氣,事後證明都是錯誤和拖累。
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說:“我只不過受了點傷,沒大礙。我跟他沒仇怨,而且在這行混,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死敵好。這件事要怎麽處理,主要看你的态度,還有唐總那邊。”
兩個人認識十多年,李韻韻知道他從不在這些事上說虛僞敷衍的話,便點了點頭,又不做聲了。
“你……”拿着書的手指顫了顫,滑到唇邊的話,最後還是沒能收住,“你和唐清和在一起了?”
他們兩個性格在某些地方非常相像,在此之前,他的稱呼一直是“唐總”,直到這個話題,才變成“唐清和”。
講到這個話題,李韻韻的神情有了變化。此前她一直是理智的、安靜的、甚至有一點人們常說的“高冷”,可提及這個名字,這個話題,她的眼神就如同太陽照耀下的棕色蜜糖,開始一點點的融化,變得軟而甜糯。
她并不是愛撒嬌的女孩子,細微一點的表情變化,在了解她的人看來,就很明顯。
她還沒有回答,雲喬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可李韻韻對待他的态度上很誠實,她想了想,還是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也說不清……我對他,應該有點喜歡吧。”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這世上最奇妙的關聯,沒有無緣由的恨,無緣由的喜歡卻時時刻刻在發生。喜歡發之于心,表之言語,如同傍晚略過樹梢的風,正午停駐在頭頂的雲,它來得無聲無息,讓人沒有一絲防備,卻柔軟又甜蜜,讓人卸下心房,甘之如饴。
李韻韻想不起她因為什麽對那個面癱、冰冷、一絲不茍的男人産生了喜歡這種感覺,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這個人的随便一句言語都開始在意,但她知道,自己不讨厭這個人莫名其妙的接近,他昨晚突如其來的表白,她覺得震驚,理智上說了無數個“不可能”,心裏卻回答了無數遍:“我願意。”
房間裏很靜,她的這句“喜歡”一經出口,掀起了她自己心湖的漣漪,也在雲喬的心中投下一片陰翳。
而他們兩個都不知道的是,門外靜靜伫立的某個人,也将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穿着淺色休閑裝的男人,輕輕擡起左手,原本是要推門而進,卻因為這句話,動作停在半空。右手拇指靠近虎口的位置敷着一塊紗布,他垂下眼,想起昨晚混亂之中,她如同一只受驚的小獸,瘋了一般想從背後拉扯住張揚,身體失衡後朝他肩膀撞來,随後一頭昏倒在他臂彎的情形。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有一點慌,有一點甜,更多的是他最不喜歡的,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