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天
春天
年過完後,池聿要上班了。
林頌安還有一周時間才開學,兩人有了假期長短的差距,見面的機會倒不像前段時間那般自由。
大圓被林頌安養了一段時間後,小身子愈發圓潤,真是随了它的名字。
丘詩芸看着手機裏發來的圖片,一顆“老母親”的心都要融化了,當機立斷買了高鐵票,在距離開學還有好幾天的時候,從家裏提前回來洛北了。
林頌安就是被她的門鈴聲吵醒的。
“怎麽到得這麽早?”
丘詩芸拖着行李箱進了她家門,說出來的話還喘着氣:“我姐今早出差,我為了蹭她的車去高鐵站,只好買了早班車。”
林頌安給她拿了雙拖鞋:“我還以為你要下午才能到。”
目光掃到客廳角落正扒拉貓籠正歡的大圓,丘詩芸眸子一亮,甩下行李箱就撲過去:“我的寶寶——可想死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認得面前一上來就摸摸它下巴的姑娘才是真正救自己的主人,大圓沒抗拒,反而很親昵朝她靠了靠。
林頌安無奈地把她的行李箱推到牆邊靠着,關上門,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你提前過來了,那你這幾天準備住哪?”
“我回學校住呀!”丘詩芸喝了一口水,“肖恬煩她爸,也提前回來了,我倆回宿舍相依為命去。”
林頌安點點頭,說“好”。
丘詩芸把杯子裏的水喝光,擡眸時,無意瞥見不遠處沙發上的黑色外套。她帶着疑惑“嗯”了聲,擡手一指:“你什麽時候買了件黑不溜秋的外套?”
林頌安順着她的手轉頭看去,才明白對方在問什麽。
她“啊”了聲,才緩緩道出:“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
這外套是池聿前兩天落在這的,後來他返工上班,一直沒時間來拿,林頌安也還沒找到機會給他。
不過,丘詩芸可震驚壞了。
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眨巴了兩下眼,才開口:“你說什麽,男朋友?”
林頌安點了點頭。
“你談戀愛了?”丘詩芸問,“什麽時候?”
“就過年那會,”林頌安倒是說得很坦然,雖然心裏不太好意思和她讨論這種事,但還是大大方方道,“你也認識他,就我之前說過的那個寵物醫生。”
丘詩芸撅了撅嘴,表情一副調侃的模樣。
她和林頌安雖然是舍友,但兩人的接觸大多時候局限在學校裏,生活中的事她們彼此不太過問,因為林頌安在她印象裏一直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從來不主動說自己的事,也不會去窺探她平日裏在做什麽。
說好聽點,就是邊界感很強。
丘詩芸很喜歡她,卻又總覺得兩人離成為好朋友還有很大一步的距離,她們之間沒辦法像她和肖恬那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和林頌安的交往,有時候關系點到即止,也算一種最好的安排。
丘詩芸“噢”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轉移話題道:“只能拜托大圓暫時先在你家養着了,我過段時間去租個房子,租到了再來接它。”
“嗯,反正這家夥吃胖了也鬧不動了。”
想到前段時間它的活潑樣,林頌安沒忍住笑。
丘詩芸跪坐在地上逗了會貓,臨近中午,她說和肖恬約了午飯,就又拖着行李箱先走了。
盯着沙發椅上被主人遺忘的黑色外套,林頌安摸出手機給池聿發信息:【你下班了嗎?】
池聿很快就回了:【再二十分鐘。】
【Song:我去找你?你外套還丢在我家呢,給你拿過去,順便再一起吃個飯?】
【C:好,路上注意安全。】
簡單收拾一下自己,林頌安便出門了。
街上有不少環衛工人正在清掃落雪,洛北這個城市,只要年過完了,降雪也就少了,雖然天氣還沒那麽快升溫,但總歸不再是一片白茫茫的。
年後複工,人總是很多。
林頌安打車到艾星寵物醫院的時候,一樓的大廳幾乎人滿為患。她擠着人群上了電梯,出來時,才感到松了一口氣,她實在抗拒被許多人推搡着走動。
熟練地找到池聿的辦公室,不知道他下班了沒有,林頌安借着旁邊的白牆做遮擋,偷偷探出一個腦袋。
工作已經結束,池聿正在脫白大褂。
辦公室內還有一個林頌安沒見過的年輕男人,她疑惑地皺了皺眉頭,正思考着,裏面的人先看見她了。
“你好,我們池醫生已經下班了,您可以下午再過來。”年輕男人以為她是帶寵物來看病的,好言告知她。
池聿聞言,視線循過來,才出聲同那人解釋:“是我家屬。”
年輕男人尴尬地“啊”了聲,撓撓頭:“抱歉,那我就先走了池醫生。”
池聿颔首。
待男人走後,林頌安才抱着有些厚重的黑色外套走進去,半張臉都埋在衣服下面,“剛剛那人是誰?”
“新來的助理。”
林頌安眉頭微皺: “蕭蕭辭職了嗎,怎麽也沒聽你提起過?”
“她前段時間轉正換科室了。”
池聿接過她手裏的外套,挽在臂彎,又用手背貼了貼她的臉頰,感受到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涼,才放心地放下。
“走吧,想吃什麽?”
林頌安挽住他另一只手臂,“附近新開的那家日料。”
池聿牽着她往外走,尚處下班時間,走廊內來來往往許多人,大多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來看病的已經很少了。
兩人背着身關門。
怎料,門板還未合上,身後驟然響起一道尖細的喊聲。
“好啊池聿,我可算找到你了!”
不少人循聲看過來,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池聿內心一顫,條件反射般回頭,看清那人的臉時,眼底像是淬了冰,“你怎麽知道我工作的地方的?”
說完,牽着林頌安的手不動聲色地往後,将人藏了藏。
“你管我怎麽找到的?”婦女插着腰理直氣壯,“我今天來就兩個,你要不跟我回平南,要不我待在洛北你養我!”
話音一落,周圍開始窸窸窣窣起來。
婦女裝模作樣地往四周一瞪,讨論聲才有些消停。
林頌安能察覺到男人的僵硬,像是有脾氣想要發作,又礙于公衆場合無可奈何。她透過池聿的肩膀往前看,看清了不遠處的中年婦女。
她身形矮胖,卻絲毫不讓人感到和藹,表情刻薄且尖銳,耳朵上戴着誇張的金耳環,身上的衣服也是嶄新并且毫無褶皺的,只是搭配有些不忍直視。
可能是林頌安的打量目光過于直白,中年婦女發現她了。
她上前兩步,嘴裏哼哼唧唧:“哈,找了個洛北姑娘當對象啊?看這打扮很有錢吧,怪不得不願回那巷子裏呢!”
說這,她就要過來扯人。
林頌安身後是剛關上的門,退無可退。
“張許婷。”
冷硬且帶有警告性的聲音響在幾人耳邊,池聿側過身子,把林頌安擋得嚴嚴實實。
不知是不是男人的表情太嚴肅和不近人情,總之張許婷沒再上前,可嘴裏卻還是罵罵咧咧的:“有你這麽跟你媽說話的嗎!看看,讓大家看看!你是怎麽對待自己的長輩的!”
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盡管池聿無所謂她這麽鬧,可這畢竟還在醫院裏,怕耽誤同事下班,也怕牽扯到林頌安,他沉住氣,回身開門,把林頌安推回自己的辦公室裏,借着門的縫隙,柔聲道:“你先在這等我一會,我一會回來找你。”
“池聿——”
緊接着,門被男人關緊。
林頌安咬了咬唇,她跑到左邊的窗戶,看見池聿帶着中年婦女下了樓,之後,人群也散開了。
那一出短暫的鬧劇似乎并沒有影響到其他人,她們照舊下班,也不再讨論。
唯餘林頌安獨自一人待在這狹小的辦公室內,心中淩亂紛繁。
她不是沒聽見池聿剛剛叫那人什麽,張許婷,她曾兩次在男人的來電顯示看到過這個名字,而每次接完她的電話,池聿都會很不開心。
結合除夕那晚他對她說的話,以及剛剛的場景,林頌安不難猜到,那個張許婷,就是池聿口中只會“打牌要錢”的母親。
可是,怎麽會呢。
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一樣,池聿是很好的人,可他媽媽卻那樣壞。
林頌安低頭捏着自己的手指,她想問問池聿事情怎麽樣了,可手機在包裏,包在池聿手上,她什麽也沒有,沒辦法聯系他。
在辦公室內又待了五分鐘,林頌安實在沉不住氣。
她推開門走了出去,正處午休時間,走廊已經幾乎沒有人了。她又從電梯下樓,醫院大門人來人往,她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兩人跑哪裏去了。
林頌安往右走了兩步,直到聽見拐角處隐約傳來的人聲,她才止住腳步。
“我和你解釋過了,洛北工資高,如果你還想要我每個月給你打錢,就別來鬧。”是池聿的聲音。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擺脫我嗎?”張許婷說,“你想都別想,就算我死了,你也得每年給我添香火錢!”
林頌安看見池聿的眉間已經染上了不耐煩,聲音卻出奇地平靜:“所以,你想要我回平南是嗎?”
未等張許婷接話,男人又說:“行,我現在去辭職,回平南我就待在家裏,一分錢都沒有,家裏的錢就靠你打牌吧。”
這話加上他的表情,頗有種自暴自棄的意味。
張許婷一時噎住,她也就是閑着無聊過來吓唬吓唬這孩子,誰知道他還當真了?
不行。
池聿沒工作了,她還怎麽活。
“那,那你把我接來洛北啊!準許你在這大城市享福,我就活該回那巷子裏呗!”
挽在臂彎的外套被池聿換了只手拿着,語氣帶着淡淡的嘲弄:“這回就不說要守着阿津了?”
“你給我閉嘴!”
張許婷反應太大,把偷聽的林頌安吓了一小跳。
她捂着心口扶住牆,繼續聽兩人講。
“你還有臉提阿津?”張許婷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當初交的什麽狐朋狗友,說讓你上洛北,你就屁颠屁颠地跟來了。”
池聿一頓,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眼裏寒涼。
偏偏張許婷又嘀咕了句:“真是禍害人。”
“夠了,”池聿打斷他,“你自己回去,我不送你。”
“你什麽意思,不送我?”張許婷又不滿意了,“知道我找了多久才找到這的嗎——”
“和我沒關系。”
已經平息的怒火因着池聿這不痛不癢的态度又重新被點燃,張許婷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可以“收拾”他的東西,最後目光定格在角落,一盆被保潔人員放在這的污水。
她趁着池聿分心,迅速彎腰。
再次直起身時,擡手就要将盆往他身上潑。
林頌安被她的操作驚呆了,但身體卻已經本能地上前,擋在男人身前。
而後。
冰涼又髒污的水盡數倒在林頌安身上,從頭淋到腳。
砰——
空盆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林頌安!”
水量太大,盡管不是正面對着,林頌安仍被嗆了兩口。
池聿雙手扶着她的肩,他的頭發也被殃及,正往下滴水,卻遠沒有林頌安全身濕透來得慘烈。
張許婷顯然也沒想到這姑娘會沖出來擋。
她悻悻地扔掉手上的東西,在池聿開口責怪她之前,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