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天
春天
在家無所事事地待了幾天,轉眼就到除夕了。
中午,林頌安接到方寧從法國打來的電話,彼時她還賴在床上不願起,聲音也是含含混混的。
“小姑姑。”
“還睡呢親愛的?”
電話那頭傳來強烈的音樂鼓點聲,林頌安看了眼時間,才道:“小姑姑你那邊是淩晨吧,怎麽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你忘啦,今天年三十啊,”方寧說,“在酒吧high也不妨礙我給小侄女打電話呀!”
林頌安吐了句:“那今年您還挺準時的。”
過年對方寧和林頌安來說,都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前者是因為常年在外,後者是因為身邊沒人陪。
往年這個時候方寧也打電話回來,但很多時候她會忘記,林頌安接到的時候,都已經年初三初四了。
“今天記得自己買點好吃的,我給你打了六千塊,不夠再說啊。”
“知道啦。”
挂斷電話,林頌安從床上坐起。
信息顯示自己的銀行卡又收到了一筆錢,盯着那六位數的餘額,她不免陷入沉思。
除了獎學金以外,這裏大部分都是方寧這些年給她的錢,林頌安開銷少,攢着攢着,居然也有這麽多了。
洗漱完,她第一時間去看了看客廳角落的大圓。小家夥已經醒了,趴在地上乖巧地玩着自己的玩具。
林頌安給它喂了些東西。
窗外,街道兩旁的樹木已經被挂上了象征着新年的紅燈籠,城市人歸家返鄉,偌大的洛北瞬間變得蕭條起來。
那日池聿說自己年三十才放假,但沒說具體時間。
林頌安想着他或許已經踏上回家的飛機了,只是沒來得及告訴她。
算了。
她也沒什麽立場叫人家不要回去。
心頭湧上絲絲縷縷落寞,其實往年沈澈他們回城郊老家過年,她也是一個人待着,只是現在不知道為何,卻又有落差了。
像是貪心地盼望什麽似的。
收起情緒,林頌安索性換身衣服,出門買東西。
大年三十,超市大多都關門了,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人不多,收銀員甚至還在打盹。
獨自在家,她不想弄得太複雜,再加上廚藝不精,林頌安只挑了些火鍋用料,外加兩瓶果酒,就去結賬了。臨走前,她特意在手機上問了問池聿現在在哪,不過對方很久都沒回。她也沒了再追問的心思。
北方的冬日,天總是暗得很快,林頌安睡完午覺醒來,已經快八點了。
她踩着拖鞋去廚房處理午時買回來的食材,客廳的電視裏放着喜慶的過年新聞,窗外偶爾響起煙花鞭炮的聲音,不過都離她很遠。
池聿還是沒有回她信息。
等待水開間隙,她倚着窗眺望城市夜景,煙花接二連三地響在上空,絢爛又美麗。
林頌安打開手機相機,微微拉近鏡頭,手指輕點好幾下。
她選了張拍得還算漂亮的,原圖發給池聿,接着附上一句:【新年快樂。】
剛想退出來,對話框最上方突然出現了熟悉的“對方正在輸入中”,眉心微挑,像是有某種感應,林頌安緩緩站直了身子。
下一秒,她同樣收到一張圖片。
圖片裏的煙花是仰拍,可是背景裏的高樓卻和林頌安拍的一模一樣。
她心一驚,在輸入法上敲敲打打,還沒等發出去,對面又跳出來兩條文字信息。
【C:新年快樂。】
【C:我現在在你家門口。】
幾乎是下意識的,林頌安擡眼往大門望。她放下手機,小跑過去,按下門把手。
咔嗒——
如他所言,多日不見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這裏,身形颀長,黑眸深邃,在并不寬敞的樓道裏風塵仆仆。
像是夢一樣。
窗外的煙花聲仍在不斷響起,砰砰砰,仿佛心跳的頻率。
林頌安一手扶着門板,張了張嘴:“你……怎麽在這?”
“說好了年三十過來找你,”池聿說,“不記得了?”
“我還以為你回家了。”
林頌安側開身子,讓他走進來。
池聿脫了鞋,語氣淡淡道:“平南沒什麽好回的。”
“可是我今天給你發信息,你都沒回,”姑娘的長睫掩去眼裏的情緒,“想着你可能在飛機上。”
“白天工作很多,怕傍晚之前做不完,就沒看手機。”池聿解釋,“抱歉沒理你。”
原本郁結的心情因着這一解釋煙消雲散。
林頌安“哦”了聲,壓抑住自己雀躍的心情,她擡眸望向男人額前淩亂的碎發,目光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亮。
熱水燒開了,熱烈地翻滾着。
鍋被林頌安端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沸騰的熱氣氤氲在空中。
“我不知道你會來,只弄了簡單的火鍋,”林頌安說,“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可以點外賣。”
“不用。”
說到外賣,池聿不妨想起那日的牛肉面。
他盯着姑娘一本正經調料的眉眼,窗外喧鬧嘈雜,眼下歲月靜好,恍惚間,像是鏡花水月。
“好了。”
兩人盤腿坐在電視機前的坐墊上,窗外是此起彼伏的煙火,面前播放着百般無聊的春晚,。
池聿的話還是很少,雖然林頌安也活潑不到哪裏去,可每次和他在一起,襯托之下倒顯得她是個叽叽喳喳的人了。
但她明明也只是問他好不好吃,口味合不合适之類的。
直到男人看她伸手去拿桌上的果酒,才主動開口道:“又喝酒?”
又?
“果酒不會醉的。”林頌安說。
她倒完一杯,還抱着酒瓶往前湊了湊:“你要喝嗎?”
池聿抿了抿唇,他并沒有抽煙喝酒的習慣,因為那只會讓他的心理狀态更緊張。
只是果酒。
在姑娘殷切的眼神下,池醫生放棄底線,很輕地點點頭。
春晚向來無聊,除了幾個歌唱節目尚可,其餘都的連“差強人意”都算不上。
林頌安看得也不專心,明明是逗人笑的小品,但她的注意力卻全在手裏的酒瓶和身旁的男人上。
此情此景,她又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車上聽到的那通電話,隐隐有猜測。
“你過年怎麽不回家?”
池聿看她一眼,語氣沒什麽波瀾:“和家裏關系不好。”
林頌安下意識脫口而出:“為什麽?”
“家裏只有我母親,”他說,“她不上進,每天只會打牌,輸了再管我要錢。”
“……怎麽能這樣。”
見她眉頭緊皺,似乎很揪心,池聿不知為何,卻覺得好笑。他扯了扯唇,透明酒杯裏的液體被他一飲而盡,很甜,也有些刺喉嚨。
這是第三杯。
“天底下怎麽會有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林頌安抱着膝蓋撇撇嘴,“那你以後不要再給她錢。”
池聿難得笑了下,說“好”。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肩膀已經抵在了一起,衣物左右摩擦着。
第一瓶果酒被喝完了,林頌安又去開第二支,池聿看她動作不太利索,聲音低啞道:“醉了?”
林頌安似乎是不滿這樣的結論,她扭過頭,很有底氣地說了聲“沒有”。
只是剛說完,手裏的開瓶器沒握緊,掉在地板上。
“還說沒有?”
“我是手滑。”
沒等她去撿,身旁的男人微微俯身,長臂一伸,越過她,去尋滾到沙發底下的開瓶器。
林頌安眨了眨眼,乖乖坐着不動。
她的視野內,是池聿靠得很近的下颌,兩人身上同樣味道的酒味交織在一起,令周圍氣溫不斷攀升。
池聿下意識用手去撐沙發的邊沿,只是沒想到,沙發腿和地面的摩擦不足以支撐他的力氣。
下一秒,沙發移動。
他傾身向前,林頌安順勢被他圈靠在懷裏。
兩人都愣住了。
這是第一次,毫無理由的近距離接觸。
胸口微微起伏,林頌安望向他的眼,黑色的眸子裏清晰地倒映着此時的她,以及她身後窗外,耀眼的煙花。
無聲的對視。
林頌安屏着呼吸,昏黃暧昧的燈光下,卻能清晰地聽見面前男人在朦胧視野中,極淡的喘息聲。
“池聿。”
“嗯。”
彼此聲音低啞,像調情。
池聿滾了滾喉結,忽而垂眸将目光盯向某處,紅唇翕動,他眼底的欲望因着環境和酒精的刺激不斷攀升,距離越來越近。
像是無聲的默許,林頌安沒有動,她雙手撐在光滑的地面,明明喝了酒,可腦中卻無比清晰,甚至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令她不自覺地靠近。
砰砰,砰。
煙花聲掩蓋了任何聲音,包括時鐘,包括心跳。
雙睫顫抖,林頌安微微挺身,鼻尖輕觸,纏繞着的氣息急促又灼熱。
距離緩慢拉近。
但就在她閉上眼的前一秒,大圓突然很輕地“喵”了聲,在這環境暧昧的室內無比突兀。
思緒微頓,兩人恍然回神。
池聿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
随着男人的起身,氣息盡數抽離,周遭瞬間灌滿涼意,林頌安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腦海在這時才開始淩變得亂。
池聿輕咳一聲,卻還是沒掩去喉中的沙啞:“起來吧,地上涼。”
林頌安沒有講話,深呼吸兩下,她自顧自起身,走到貓窩旁,蹲下順了順大圓的背。
就這麽在一個室內,各處兩處,沉默地待了許久。
直到電視裏傳來新一年的倒計時,混雜着主持人們洋溢着喜悅的嗓音。
——十,九,八,七。
“林頌安。”
——六,五。
林頌安沒回頭:“嗯?”
——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在時間重置的這一秒,男人的聲音掩蓋了所有,林頌安回頭,隔着不遠的距離與之對視,周圍的一切在她眼裏都自動地虛了焦。
“有什麽願望?”池聿又問。
林頌安含了含唇,起身走回他身邊,雙頰泛紅,不知道是酒意還是心意。
“我想要——”
“想要什麽?”
“剛剛那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