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天
春天
回到婚禮處，是方寧最先看到他們的。
“怎麽了怎麽了？”她小跑上前，“出什麽事了怎麽讓人背回來了？”
林頌安落到地面了，簡單地講了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疼沒有？”
“應該沒大礙，就是崴了一下。”
“那就好。”
了解完情況後，方寧又看向默默不言的池聿，眸光微閃：“謝謝這位帥哥把我們頌頌背回來，怎麽稱呼？”
男人面不改色地應了句：“我叫池聿。”
方寧正要搭話，林頌安及時開口解釋：“小姑姑，他是我朋友，今天正好在這邊工作。”
不知何時，在她下意識的世界裏，池聿已經從“沈澈的朋友”變成她林頌安的朋友了。
“原來是頌頌的朋友啊，”方寧語氣中不免夾雜些失望，可當意識到面前的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似乎有些登對時，又重燃熱情，“吃過飯了沒有？一會這有晚宴，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
池聿剛想拒絕，哪知身旁的姑娘也跟着附和道：“如果你忙完了就留下來一起吃吧？這裏回市中心要将近一個小時，一會天要黑了。”
林頌安是想着剛剛人把自己背回來了，總得回報點什麽，正巧飯點，方寧既然都開口了，想必多添幾副碗筷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好。”男人答應了。
“你順便問問蕭蕭，她剛才好像說想過來玩，方便的話叫上她一起？”
“嗯，”池聿說，“那我先回去拿東西。”
目送男人離開，方寧才一臉八卦地問自己的小侄女：“你同學嗎？不過你剛剛說他在這工作，應該已經畢業了，那是之前學校裏的學長？”
“都不是，”林頌安找了把椅子坐下，“就是一個朋友的朋友。”
“我看他長得還挺帥，不比我那些前男友差，”方寧啧啧道，“有沒有女朋友啊？”
“沒有啦，”林頌安晃了晃自己的腿，轉移話題，“小姑姑，他們這有沒有醫務室，我想要瓶紅花油。”
方寧想起這茬：“你等着，我去給你找。”
等到池聿再次回來的時候，林頌安正彎着腰娴熟地揉搓自己的腳腕，手上滿是藥水的味道。方寧不知道還從哪裏給她找了雙平底鞋，勉強穿上後，腳才終于得以落到實處。
“蕭蕭呢？”見他只有一個人，林頌安不免疑惑，“沒過來嗎？”
“她先回去了。”
盡管剛才在救助中心裏的畫面是自己這個助理百般糾結，又想來又不敢放朋友鴿子，最後才妥協地和一個同樣要回去的同事依依不舍地離開。
但池聿沒解釋原因，只說了結果。
冬日難得有夕陽，淡淡的橘光潑灑在每個人的臉龐，天空之下，草坪之上，五顏六色的氛圍燈光被亮起，美麗而浪漫。
造景宛若派對的晚宴在夜幕降臨前正式開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林頌安特意坐在了角落。
好在晚宴是長桌形式，她對面是個沒人坐的空位置。
反觀方寧，則又跑到長桌中央當交際花去了。
怕池聿尴尬，林頌安坐在他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着，大多時候是在點評哪道菜好吃。而男人的情緒難辯，聽她說完也只是淡淡地應兩下，沒講什麽多餘的話。
直到池聿放在桌上的手機不斷震動起，兩人的交流才被打斷。
屏幕暗，林頌安看不見手機頁面，她正想回避一下，誰知男人只是瞥了眼手機屏幕，便面無表情地按了挂斷。
“不接嗎？”她問。
“騷擾電話。”池聿說。
盡管感覺有些不對，但林頌安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她站起身去夠擺放在池聿另一側的紙巾，過程中還在原處的手機再次震動。
這回借着自己投下的陰影，林頌安清楚地看見了來電顯示——張許婷，歸屬地是平南市。
一個有備注信息的號碼。
眉眼逐漸染上不耐煩，池聿再次伸手挂掉，但對方就是不死心，挂斷沒兩秒便又打過來了。
“要不你接一下吧？說不定是有什麽急事。”
雖然不知道他不想接的理由是什麽，但林頌安想着既然不是陌生人的話，總不能是仇人吧？誰沒事會存一個不喜歡的人的手機號呢。
池聿唇角微微下壓，骨節分明的手微頓，遲遲做不出決定。
半晌，林頌安正欲開口，男人忽而起身，對她說了句：“我去接一下。”
“嗯好。”
看他走遠，林頌安繼續用小勺子挖着自己剛剛沒吃完的小蛋糕，百般無聊地盯着面前液體透明的香槟酒，又看了看中間的方寧。
直到池聿重新回來，她的注意力才從遠處收回。
不過令她費解的是，眼下的池聿眸子裏暈染着淡淡的冷漠，看上去似乎不太開心。林頌安猜測可能和那通電話有關，但她只是想在心裏，并未多問。
晚宴結束後，池聿原本打算和林頌安分開回市裏。
但無奈方寧太過熱情，嘴上說着什麽“既然是我叫你留下來吃飯的，就要負責把你送回去呀”，池聿這才和她們坐上同一輛出租車。
臨下車前，男人将目光短暫地停留在林頌安的腳腕上，語氣淡淡地說了句：“練舞小心，身體最重要。”
林頌安蜷了蜷腳趾，輕輕點頭。
“原來你們住這麽近吶，”方寧側倚在後座上，随口道，“你這帥哥朋友還挺關心你。”
林頌安望着窗外，一聽這話，竟有些失神地愣着。
良晌，才輕聲道：“我認識他之後他就一直是這樣，可能原本就是個細膩的人吧。”
……
回到家，方寧還要收拾明天回法國的東西。
像是篤定自己不會長留，她這次回來沒帶行李箱，那日去商場時順便買了個20寸的，正好能帶上飛機。
林頌安幫不上什麽忙，只好跪坐在地上看她收拾。
“小姑姑，你過年會回來嗎？”
意料之中的，方寧搖了搖頭。
林頌安理解她，畢竟國外嘛，假期也不是正好能和國內合得上的，再說方寧自從高中畢業就出了國，在外待了将近二十年，個人重心都在那，生活習慣已經養成，也無所謂歸不歸家。
回來了，也只是兩人面對着這毫無生氣的屋子。
“頌頌，你應該懂我對你的愛。”方寧說。
林頌安扯唇：“我知道的。”
以前沈舒萍總會抱怨小姑姑不管她，年紀小小的就把她托付給鄰居，也不怕碰到壞人。
可旁人不知道的是，方寧其實從沒有忽視過她，父母不在的這幾年，她不止一次提出想讓林頌安過去和她一起生活，只是都被林頌安自己拒絕了。
成年人的世界裏哪有那麽多藕斷絲連的聯系？兩個人隔着時空，有條不紊地過着自己生活的同時，沒把對方忘記，便已經是最大的愛了。
這是她和方寧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別人不懂，可她們之間心照不宣。
月光透過窗棂灑進室內。
方寧忽然又道：“會想你爸媽嗎？”
“有點，”林頌安老實道，“畢竟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還是挺空曠的。”
方寧難得有些無言，她将連衣裙疊好放進行李箱，才道：“其實你有什麽心事也可以和小姑姑說，不要總是自己憋在心裏，明明現在我們兩個才是關系最親近的人啊。”
“頌頌，我不希望你是懂事的。”她說。
在方寧的印象裏，自從哥嫂過世後，自己這個小侄女就開始變得很乖。
當時林頌安才十二歲，方寧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國內，提過帶她一起走，但小姑娘就是不願意，瞪着眼睛和她說：“小姑姑，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的。”
她不知道林頌安為什麽那麽執拗不願意走，但最後也沒辦法，她的事業和重心都在國外，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全部割舍掉，無奈之下只好拜托當時新搬過來的鄰居多照看。
後來的幾年裏，兩人信息往來也算不上頻繁。
方寧工作忙，有時候日子過着過着，便會忘記國內還有一個可憐的小侄女。
她一通跨國視頻打回來，每次都會觀察林頌安瘦了沒有，高不高興，會不會委屈，但林頌安總是溫聲笑着和她說不用擔心，也從來不和她提要求，有時候還會講：“小姑姑工作忙就不用顧我了，我挺好的。”
唯一一次收到她的主動來電，是高二那年，小姑娘忽然和她說想學舞蹈，想走藝術生的路，但藝考路開銷大，她需要小姑姑的支持。
方寧沒多想，權當是她學業路上的一個關卡，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林頌安的卡裏每個月都會定期收到方寧給她打的錢，遠遠超過她日常所需的開銷。
之後的方寧事業如日中天，在得知林頌安自己一個人在國內也過得不錯之後，聯系也就随之減少了。
只要心沒斷，感情就不會斷。在這幾年裏她都是這麽認為的。
“其實也沒有什麽心事了，”林頌安淡笑，“生活過得順利我就很開心了。”
“好吧親愛的，日子還長，”方寧蓋上行李箱，“你看我小姑姑我，獨自一人在外生活這麽多年，也都好好地過來了。”
“嗯。”
“所以啊，你要向我學習，要積極生活，”方寧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不要耿耿于懷，不要念舊，咱們人生還長着呢，要開開心心的，為自己活。”
林頌安看她的眉眼，看她彎起的唇，不過兩秒，她也跟着笑，說“好”。
“明天不要送我哦。”
“那怎麽行？”
“我可不想在機場和你講矯情話，”方寧攤手，“而且明天是周一，你要上課啦。”
……
翌日，林頌安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空空如也了。
床頭桌上壓着一張字條，她攤開看，是方寧潇灑整齊的字跡，像她的人一樣。
【小姑姑回去掙錢給你花啦，勿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