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天
春天
背景看着像池聿的辦公桌,也不知道男人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剛才林頌安猜測口紅可能被自己弄丢的時候還暗暗沮喪了好久,畢竟那是小姑姑不久前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Song:原來丢在你那了。】
【Song:我過兩天找個時間去醫院拿方便嗎?】
視頻還在播放,早就已經不知道第幾個了,音樂一陣陣變換,轉到第三首歌的時候,手裏的手機才彈出消息提醒。
【C:方便,但我後天休息。】
言下之意,除了那天都可以。
林頌安退出聊天界面,轉而去翻自己的課表,看了眼,好巧不巧,她只有那天有時間。
【Song:池聿,你明天晚上幾點下班?】
【C:看情況。】
啊……沒有具體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她的為難,對方又發來一條:【怎麽了,明天不方便?】
林頌安趴在桌上,歪着腦袋單手回複:【有點。】
對方好久都沒再回。
正思索着如何解決,手機待辦忽然跳出來一條提醒——幫姑姑搬家。
她心念一動,指尖點點屏幕:【我後天回去幫沈澈姑姑搬家,到時候順便去你家拿可以嗎?】
反正小區離得近,也算方便。
男人很快就回了:【好。】
正當林頌安打算放下手機的時候,池聿冷不丁地又發來一句:【沈澈姑姑要搬家?】
嗯?
他不知道嗎?
【Song:對,去她女兒上大學的地方陪讀。】
這次她沒再收到回複,對話以此結束。
電腦上的拷貝工作也進入了尾聲,林頌安盯着屏幕發了會呆,剛才的情緒才後知後覺地卷土重來。
而眼下,面對這已經失去了“價值”的演出視頻,她忽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池聿明明看過了,那再捧着一份感受不如現場強烈的視頻給他,又有什麽意義?
“池聿……”
或許只是巧合呢?
屏幕上的進度條漸漸拉滿,繼而自動彈出“已完成”的框。
林頌安回過神,點擊确定,确認無誤後,才将U盤從電腦推出。
-
池聿盯着“搬家”兩個字,怔怔出神。
一旁的蕭蕭喚了他好多遍,都沒能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來。
“池醫生!”
分貝高得幾乎能聽見走廊的回聲,不少人好奇地往這邊看,池聿才終于如夢初醒。
“抱歉,你剛才說什麽?”
蕭蕭抱着CT片子,用指尖點了點:“片子出來了,結石部位在這,體積也不小。”
池聿看了眼,點點頭:“尿檢做了嗎?”
“做了。”
“怎麽處理?”
“啊?”蕭蕭沒反應過來一愣。
“遇到這種情況,用什麽方法處理。”池聿極有耐心地重複一遍。
蕭蕭攥了攥手指,暗道池醫生的提問總是讓人這麽猝不及防。
“從尿檢情況來看,初步估計是鳥糞石,保守治療是通過飲食調整酸化尿液,也可以選擇藥物溶解,不過……”
蕭蕭頓了下,底氣有些不足。
池聿擡眸示意:“繼續。”
“不過看這個片子,結石體積大,目測對尿道造成一定的堵塞,再結合剛才貓主人說,尿閉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所以眼下最佳的治療方法是采取手術提取,以免對性命造成威脅。”
蕭蕭說完,偷偷瞄了眼池醫生。
池聿沒什麽情緒的點點頭,應該是認同了這個回答,順着她的話道:“手術和主人溝通過了嗎?”
“溝通過了,對方同意的。”
“好,”池聿起身,“讓人簽完字過來手術室準備。”
“好的。”
直到池聿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蕭蕭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明明池醫生才大她一兩歲,怎麽就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呢?
做完這臺臨時加班的手術,已經過了中午飯點,無奈男人只好重新回到辦公室,繼續下午的工作。
連軸轉了一天,天徹底暗下後,池聿終于送走了最後一位來診者。
臨走前,看見被他放在一旁的孤零零的一支口紅,剛拿過手術刀的手觸碰上那冰涼的外殼,指節一彎,将東西取走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夜幕籠罩在洛北市上方,城市的霓虹閃爍,混着不緊不慢的車流,延伸到街盡頭的遠方。
池聿順路在樓下的粥鋪打包了一份小米粥帶回家,這兩天胃不太好,他只能吃些清淡的,熱氣騰騰的米粥送入口中,頓覺寡淡無味。
耳邊不時傳來鳴笛聲,擾得他無法安心,又或者是思緒飄忽,令他無意識地放大了這些在平日裏可以忽略不計的噪音。
總之,桌上的病例擺了好久,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搬家。】
腦中莫名想起這兩個字,其實不難猜到,姑姑的搬家因沈澈的過世而起,如果沒發生這種事,她是不會搬走的。
畢竟沈澈從前提起過,姑姑是多麽希望他能回洛北。
五髒六腑逐漸被負面情緒裹挾,池聿側目望向窗外,天上的星星被雲層遮擋,看不到一點光。
一切都在變好的時候,偏偏要給這麽多人一個打擊。
他無聲地扯了扯唇。
臺燈未熄,池聿卻沒了再看病歷的心思,他起身取過衣架上的外套,再次出了門。
洛北是個高樓林立的城市,繁華到随意站在街邊,都覺自己太過渺小。
池聿沒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沿着街道走,這還是他第一次逛洛北的街和夜,無處不透露着陌生。
綠燈亮,正要過馬路,旁邊忽然竄出個男孩,硬生生撞了他一把,慣性使他接連後退好幾步。
“對不起對不起!”
男孩媽媽跟在後面道歉,沒等他回應,似乎是着急去抓孩子,很快就往前走了。
池聿盯着母子倆的背影,無言。
“滴——”
尖銳的鳴笛聲如雷貫耳。
不遠處,閃着車燈的小貨車迎面而來,池聿餘光瞥見人行道的綠燈還未變色,着急的小貨車喇叭聲卻響得不近人情。
某一瞬間,眼前閃過潮濕的畫面。
池聿盯着前面仍在調皮玩耍的男孩,腳步已先做出反應,他兩步上前,迅速地拉了一把男孩和女人的後背,身體不受控地後仰。
砰。
三個人都摔坐在了地上。
小貨車瞬間從眼前劃過,揚起風塵,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車身影子。
“趕着投胎啊闖什麽紅燈!”男孩母親沒忍住對着尾氣罵了聲,繼而扶起仍跌坐在地上的男孩,“摔疼沒有?是不是叫你牽着媽媽過馬路,你還玩,你還玩!”
接在拍打聲後面的,是男孩意料之中的哭聲。
池聿默不作聲從地上站起,手心蹭破了,夾雜着地面細小的塵粒。
他微低着頭,看向自己這正在顫抖的雙手,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盯着。
……竟然拉住了。
“剛才謝謝啊,要不是你反應快,我們娘倆估計還不知道會怎麽,”男孩母親牽着男孩的手,“快和叔叔說謝謝。”
“謝謝叔叔。”
池聿垂下自己的手,勉強扯出一抹笑:“不客氣,下次過馬路記得看路。”
“你有沒有受傷,要不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男孩母親又說。
“不用了,”池聿說,“您帶着孩子去看看就好。”
“那——”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好的。”
寒風凜冽,天上的烏雲層層疊疊,隐約有下雨的趨勢。
池聿回頭往家走,手心的疼痛似乎在不斷提醒着他,那個漆黑潮濕的雨夜,汽車的鳴笛聲,源源不斷的碎石,以及……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的人。
呼吸愈發急促,像是即将達到一個破裂的點。
池聿咽了咽喉嚨,只覺得生疼。
……
這條路沒有燈了。
他放慢腳步,在即将進入下個轉角時,迎面碰上了個人。
“池聿?”林頌安抱着舞蹈服,“你怎麽在這?”
“散步。”
林頌安擡頭望了望天,“今天天氣不太好,你快回去吧,不然一會該下雨了。”
“嗯。”
想起白天在手機上的約定,林頌安同他解釋:“我這兩天原本沒打算回來的,但下午臨時得知有個課程作業,學校的舞室沒有提前約被借走了,就回家練習。”
“好。”
“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口紅,我現在跟你回去拿,可以嗎?”
“可以。”
林頌安微微皺了下眉,覺得池聿的情緒似乎有些怪。
她正欲開口,視線無意掃過男人垂在身側的手,隐約能看見冒出的小血點。
“池聿,”林頌安重新擡眸望他的眼,“你手怎麽了?”
故障的路燈倏地亮了。
兩人面對面站着,頭頂是暖黃的光,周遭的空氣裏用肉眼依稀能窺見漂浮的灰塵,而林頌安也得以看清眼前的男人。
頭發微亂,衣擺染上了些髒污,薄唇輕抿着,眸中盈着淡淡的疏離。
而林頌安剛剛在意的那只手,從縫隙裏正滲出血,乍一看有些可怖。
察覺到她的視線,男人将手往後遮了遮,“走吧,不是要拿東西?”
“……”
林頌安跟在他身後,不明白為什麽這一次見到的池聿,看起來比以往都要冷漠。
“池聿,”她聲音很輕,“你手要不要我幫你處理一下?不然感染了會影響你工作的。”
“不”字就挂在嘴邊,即将說出來了。
回身時看見女孩雙眼試探,懷中仍緊抱着自己的東西,看起來冷靜又真摯,拒絕的話不知怎麽,咽了下去。
“……好。”
“咔嗒”一聲,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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