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天
春天
“應該都在這了，”翌日上午，林頌安特地找了個課間将課本拿給學妹，她點了點數量，“筆記寫得有些多，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看看。”
“謝謝學姐，”學妹難掩驚喜，把書接過來，“我會好好保護的，期末再還給你。”
林頌安笑：“沒事，這書我都用不到了，到時候你自己看着處理就行。”
學妹抿抿唇，猶豫幾秒才坦然道：“那我就先幫學姐收着！”
“好。”林頌安說。
預備鈴響，和學妹說過“再見”，林頌安才又重新回到教室。
“你跑哪去了？”丘詩芸正在換舞鞋。
“給學妹送書。”
“那學妹和你很熟？”
“一般。”
“那她還和你借？”丘詩芸不理解，“前幾天也有個學妹找我借書，我嫌麻煩都沒答應。”
“關系一般還朝我開口，說明她應該也是找不到人借了，”林頌安把頭發紮高，“就當個順水人情。”
“你也太好講話了。”丘詩芸說。
林頌安扯唇笑了下，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包，卻半天沒摸到口紅。她又将東西全部倒出來，什麽都在，獨獨不見她正在找的東西。
“怎麽了？”
“我口紅不知道丢哪去了。”
“你小姑姑還是哥哥送的那只？”丘詩芸也湊上前替她找了找。
林頌安“嗯”了聲。
兩人尋找無果，林頌安只好把東西重新收回去，想着可能是被自己落在什麽角落了。
“找不到也沒關系，回頭讓你哥再送你一支，”丘詩芸下意識以為送禮者是林頌安常挂在口中的哥哥，“他不是工作了嗎？也不差這點錢。”
林頌安扯唇：“不是我哥送的。”
“啊？那是姑姑送的？”
“嗯，”林頌安勉強笑道，“我哥哪裏會送我化妝品，他都分不清呢。”
丘詩芸點點頭：“有道理，男生送的化妝品一般都很災難，還是別指望了。”
上課鈴在這時候打響，林頌安想找些別的話沖淡剛剛的情緒，瞥見丘詩芸垂在耳邊的頭發，她才道：“演出廳後面那只貓我昨天帶它去寵物醫院做了檢查，除了骨折沒什麽大礙，我就讓醫院送到救助中心去了。”
丘詩芸驚訝道：“那只貓肯讓你接近了？”
林頌安點點頭。
“不過你怎麽突然送它去做檢查了？也沒和我講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啊。”
“有個朋友在寵物醫院工作，剛好有時間，我就去了一趟。”林頌安如是說，“那天我去得早，見你還在睡就沒叫你。”
丘詩芸重點不在此，“你還認識在寵物醫院工作的人呢，寵物醫生嗎？”
“嗯。”林頌安點頭。
老師還沒來，同班同學已經開始課前熱身了，丘詩芸卻和講不完話似的，和林頌安蹲在角落偷懶。
她撇撇嘴：“還是第一次在你口中聽你說朋友。”
林頌安一頓，思索過後竟也沒辦法反駁這話。畢竟從前她在丘詩芸面前幾乎沒提起過除沈澈之外的人，連自己的家庭她都鮮少談及。
“認識不久。”她說。
“不管認識久不久，認識就成，”丘詩芸大大咧咧地拍一拍膝蓋，“朋友不嫌少嘛，以後混跡江湖總有可用之處。”
林頌安被她逗笑，附和着點頭：“你說得對。”
“上課了上課了，後面那兩個蹲在地上幹什麽呢？”不知道何時到教室的授課老師指着兩人的方向質問，瞬間，班上的人悉數将目光投過來。
丘詩芸迅速扯着林頌安的胳膊起身，裝模作樣地站好。
“是頌安啊，”授課老師看清楚後，火氣壓下去不少，“下次上課了記得先熱身，有什麽話下課再講，準備工作沒做好舞怎麽跳得好？”
“知道了老師，抱歉耽誤您上課了。”
“好了好了，我們上課。”授課老師将大家的目光拉回自己的身上。
“吓死我了，”丘詩芸對着林頌安小聲嘀咕，“還好不是黃老師的課，不然有你在也得挨頓批。”
林頌安沒講話，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只是思緒不受控地又想到演出那晚，黃霜不容分說的語氣，以及要她考慮的問題。
“詩芸，”林頌安扯了扯她的衣擺，“如果你最後沒有成功進演藝圈，你打算做什麽？”
丘詩芸不知道她怎麽忽然問這個，但沒多想，說道：“我還沒想過這個，非要說一個的話可能去做舞蹈老師吧。”
“不考慮進舞團嗎？”
“我哪有那麽厲害呀林頌安，”丘詩芸嘆道，“我要有你這水平我姑且還能去試一試，可是我資質平平，心思也不在這。”
“……”
“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林頌安坦然告訴她：“也沒什麽，就是演出結束那天，洛北歌舞團的老師們來見我了，說想讓我進舞團。”
丘詩芸雙眼微瞪：“那不是好事嗎！”
“我沒同意。”林頌安又說。
“為什麽不同意啊？”丘詩芸瞥了眼授課老師，又瞥回來，“進舞團不是你的夢想嗎？”
林頌安不解：“進舞團什麽時候變成我的夢想了？”
“之前我問你為什麽不打算試試演藝圈，你說沒興趣，難道不是因為想進舞團嗎？”
林頌安無言片刻，眼神裏盛滿了“你為什麽會這樣想”的疑問。
丘詩芸看出來了，故意輕拍她的腦袋：“怎麽回事啊林頌安，作為你三年多的舍友，我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你。”
“我有自己更想做的方向。”
“什麽？”
林頌安答得很快：“編舞。”
“編舞？”丘詩芸皺眉，“可你去做編舞師的話真的太屈才了，在幕後默默無聞怎麽比得上在舞臺上綻放。”
“你覺得不值得嗎？”
“當然不值得，”丘詩芸快速說完，又發覺這話的否認意味太強，放緩語氣道，“我只是覺得你放棄的話有點可惜。”
林頌安抿唇，沒再說話。
過去的這些年裏，因為腦中總想着沈澈會喜歡，她便勤勤懇懇地練舞，而後不放過任何一個站在舞臺上的機會。
那些時刻确實也是值得的，因為大多時候，沈澈會在臺下為她鼓掌。
如今沈澈過世，她的初心不在了。
她不知道該為誰跳舞，該演給誰看，所以只想自私的，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去做。
就像當初年少的林頌安為了心上人一意孤行選擇學舞，而今長大了的林頌安為了放下心上人摒棄過去一樣。
她都只是想為自己活。
“好了下課，”授課老師拍拍手，“下節課小考，記得回去練習。”
伴随着陣陣哀嚎聲，這節課就在林頌安不那麽認真的狀态下過去了。
“頌安，你中午去不去食堂？”
林頌安回神搖搖頭：“你去吧，我有點事。”
丘詩芸一邊收東西，一邊瞥她臉色，躊躇道：“你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我剛才的話考慮不全面，你別往心裏去。”
“我沒生氣，”林頌安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想什麽呢，我找老師說點事，怕你等。”
丘詩芸松了一口氣：“哎呀你早說嘛，等就等了，我有這麽小氣嗎林頌安？”
“你下午不是還要去見制片人嗎？”林頌安說，“等我的話要來不急的。”
“那好吧，”丘詩芸起身，狡黠一笑，“我先走咯，下午要是順利的話回來請你吃飯！”
“嗯，一切好運。”
待丘詩芸的身影消失在舞蹈室，林頌安才起身去尋還未離開的授課老師。
“張老師。”
“怎麽了頌安？”張老師循着聲音望過來，“今天上的課有不會的？”
古往今來，優生似乎都特別讨老師的喜愛。
像林頌安這種常年位居專業第一，在他們看來極有舞蹈天賦的學生，不管是誰都會對她格外關照。
“不是，”林頌安搖搖頭，“我是想問您要一下那天彙報演出的錄像，您看您什麽時候方便？”
張老師是專門負責學院視頻這塊的，林頌安知道她那會有存檔。
“你着急嗎？”
“也還好。”
張老師想了想，轉身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來一個什麽東西，遞給她：“那這樣，你這兩天自己找個時間拷回去，下節課再帶來還給我。”
“下周要送過去刻錄了，你再要的話也不知道得什麽時候了。”她補充道。
林頌安接過來那小小的U盤，點頭道：“謝謝老師。”
“沒事，中午了，快去吃飯吧。”
“好，您也是。”
林頌安捏着手裏表面微微發涼的小東西，半晌，放進口袋裏。
其實她是給池聿要的，即使男人那天說過“不用”，但林頌安還是想着，萬一哪天他後悔了呢？既然她當時話都說出去了，也總不能等到池聿真的後悔的那天再來找她的時候，她只能窘迫地說沒有。
簡單吃完午飯，林頌安回到寝室。
她翻出電腦的轉接器，插進U盤，在衆多的舞蹈視頻後面跟着的日期裏，找到演出當天，點開。
視頻長，拷貝出來要花很長時間。
林頌安沒有刻意去點暫停，視頻自然而然地開始自動播放。音量被她放得很小聲，即便如此，仍是回蕩在了小小的寝室裏。
她在第八個，很快，進度條便到了自己登臺的地方。
林頌安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人總是會對有關自己的回放産生下意識地抗拒，反倒是鏡頭給到觀衆席的時候，她才會認真看上那麽兩眼。
“嗯？”
一閃而過的黑色身影，讓林頌安條件反射般地頓了下。
她伸手按着鼠标将進度條往後拉，随後暫停。
畫面不算糊，即便林頌安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細辨認過後，她愈發确定，視頻內站在演出廳角落的那個男人，是池聿。
他不是沒來得及進去看麽？
瞥一眼演出廳正後方巨大的鐘，林頌安記得這個時間的自己，在臺上正準備跳最後一段舞。而視頻裏的池聿，視線十分明确地看向舞臺，除非走神了，不然林頌安覺得他并非認不出自己。
……什麽意思啊。
原來進去過，那為何那天沒說呢？
林頌安碾了碾指尖，重新按下播放。
燈光滅，幕布被拉上。
鏡頭恰到好處地又給了一次觀衆席，她清晰地看見，角落裏那抹黑色的身影開始往演出廳門口走。
林頌安再反複拉進度條，漸漸的，心裏隐約有了某種猜測。
前後她都仔細看過了，沒錯的。
池聿顯然，只看了她一支舞。
林頌安出神地盯着播放鍵，喃喃道：“為什麽呢……”
先前不覺，直到這一刻，她才莫名生出某種怪異的情緒。
池聿對自己……是不是過分關注了些？
消息提醒打斷了她正要發散的思緒，林頌安微低下頭，解鎖。
【C：落東西了。】
【C：[圖片]】
是她早上沒找到的那支口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