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天
春天
一夜無夢。
心裏有事的時候，覺也睡得不踏實。雖然昨天池聿說不用太早，但林頌安睜開眼之後便再了無睡意，索性也不賴床了。
丘詩芸還沒醒，林頌安就沒叫她，拿上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
今日天氣不錯，久違地出了太陽，陽光灑在宿舍樓前的雪地上，倒映出粼粼的金色光，烘得身子暖洋洋的。
出門前林頌安特意找了塊幹淨的布，順便翻出丘詩芸平日裏喂流浪貓準備的貓糧。她不知道那只小貓還記不記得她，想着若是不願意跟她走，到時候還能拿手上的食物哄一哄。
時間尚早，連小貓都還在睡懶覺。
林頌安蹲在不遠處，學着昨天池聿的樣子，伸出雙手在空中拍了拍。
“……”
小貓沒理她。
林頌安索性往前湊兩步，嘴裏不自覺地吐出一聲“喵”，這下才終于把小貓叫醒。
她攤開手，輕聲哄道：“小家夥，跟我走好不好？”
只是小貓明顯沒了昨晚的溫情，雙目警惕，這回雖不跑走了，但死死躲在自己的箱子裏，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願意出來。
林頌安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貓糧，小心翼翼地放到箱子口。
“你不記得我了嗎？”她說，“昨天還摸過你呢，和池醫生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這話，小貓探出身子嗅了嗅門口的貓糧，确認味道對了，才大快朵頤起來。
只不過林頌安到底是沒經驗，把貓哄出來了又不知道該怎麽抱它，前前後後折騰好久，才順利把它抱進自己的懷裏。
她撫了撫小家夥的背，呢喃道：“帶你去看病。”
艾星寵物醫院在洛北的城東方向，是洛北市規模第二大的連鎖寵物醫院。
林頌安在車上提前和池聿發了信息，沒過幾分鐘，對方很快就把定位和科室號碼一并發給她，還讓她路上慢點。
到的時候，人比想象中要多。林頌安沒養過寵物，自然也沒來過寵物醫院。
她本就有點路癡，動作不熟練地抱着懷裏的小貓找得暈頭轉向，也沒明白池聿的科室在哪裏。
想了半天，她還是拿出手機給池聿發了條信息，窘迫地告訴男人自己找不到地方。
……
池聿看見林頌安的信息是在她發過來兩分鐘後，他第一時間瞥了眼叫號機，發現還在排隊的人不少，只好擡手喚來助理。
“蕭蕭。”
“怎麽了池醫生？”
“有個朋友找不到我的辦公室，你下去接一下，”池聿垂眸看一眼圖片，繼續道，“應該在二號飲水機附近，一個瘦瘦的抱着貓的姑娘。”
“好的。”
“她可能不懂，你順便幫她挂個號，就挂我的。”
“好。”
等助理出去了，池聿才低頭回複：【站在原地別亂跑，我讓人下去接你。】
【Song：好。】
林頌安在原地不動了，懷裏的小貓舒服得又睡了一覺，下巴搭在她胳膊上懶洋洋的。
五分鐘後，不遠處跑過來一個戴口罩的姑娘，她朝林頌安點點頭，問：“請問是你找池醫生嗎？”
林頌安松開微皺的眉：“是我。”
蕭蕭側開身子：“那你跟我走吧，我是池醫生的助理，我帶你上去。”
“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
池醫生難得使喚她一次辦公室之外的事，怎麽說也得做好了。
按下電梯按鈕，蕭蕭偷偷瞥了眼身旁跟着的姑娘，不由得開始在心裏猜測她和池醫生是什麽關系。只不過猜想還未繼續，她便忽然覺得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倒像是不久前剛在哪裏見過。
目光越來越灼熱，盯到林頌安難以忽視。
感到難捱，她索性轉頭迎向池聿助理的目光，故作輕松地開口：“我妝花了嗎？”
其實她根本沒化妝，借個由頭罷了。
“啊不是，”蕭蕭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看你怪眼熟的，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驚覺這話已經被網絡賦予了歧義，蕭蕭連忙解釋：“抱歉，我不是搭讪的意思。”
“……沒關系。”
等到兩人進了電梯，蕭蕭才終于想起來什麽似的，猛一拍手，“你是不是洛北舞蹈學院的學生？”
林頌安心下驚詫，面上不顯：“我是。”
“難怪，”蕭蕭笑盈盈的，“我昨天晚上去看你們學校的演出了，沒記錯的話你是八號對不對？當時看完我還和我朋友說呢，覺得八號跳得最好最特別，也長得最漂亮。”
“這樣啊，”林頌安莞爾，“謝謝你們喜歡我的演出。”
“怪不得前幾天池醫生還問我演出的事情，你和他認識，現在想想他應該是過去看你的吧？”
……是嗎？
林頌安倒是不知道，以為那晚池聿出現在那純粹是他自己也對舞蹈表演感興趣。
“到了，”電梯門開，蕭蕭帶她往外走，“池醫生交待我帶你去挂號，你一會跟着我說的做就行。”
挂號并沒有林頌安想象的複雜，但挂池醫生號的人多，她這排着排着，也排到末尾去了。
“你先坐在這等，一會叫你號你再進來就行，我先回去忙啦。”
“好。”
助理離開後，林頌安探頭往裏望了眼。
不料池聿正好往門口看，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林頌安見他朝自己安撫性地點點頭。
倒是忽然沒那麽局促了。
用手撓了撓懷裏小貓的腦袋，林頌安感嘆：“你們這些小家夥怎麽過得比人還舒坦，嗯？”
無聊坐沒多久，剛剛跑進去的小助理又跑出來。
“池醫生說這小貓骨折了？那我先帶你去拍個片子，省得一會檢查還要等。”
林頌安站起身，答應道：“好。”
小貓抗拒拍片，盡管林頌安想讓它乖一點，但她畢竟不是貓主人，最後還是蕭蕭把貓哄進去的。
“這只小家夥真調皮。”蕭蕭嘆道。
“可兇呢。”林頌安小聲控訴。
拍片過程不算快，蕭蕭陪着林頌安在外面等，見縫插針地偷玩兩下手機，又怕身邊人回頭找池醫生告狀，于是很快就收起來了。
林頌安怕耽誤人家工作，出言道：“你先回去忙吧，我自己等就可以。”
“沒事，池醫生既然讓我帶你過來就說明那邊他自己能應付，”蕭蕭忽然壓低聲音，語氣含着細微的哀嚎，“而且啊，我好不容易從池醫生手下出來喘口氣，你就讓讓我吧。”
林頌安抿抿唇，問道：“池聿平時很兇嗎？”
蕭蕭噎了下，才言：“也不是兇，就是工作上比較嚴厲，你懂那種事情做着做着就忽然被他提問知識點的感覺嗎？池醫生就是一個這麽殘忍的人。”
林頌安倒是隐約能腦補出這樣的形象。
怕尴尬，她想繼續找點話聊，又問：“你們做寵物醫生的平時是不是都比較忙？我看剛剛門口等的人還很多，一上午能看完嗎？”
“這個也看科室吧，”蕭蕭解釋，“我們不像人的醫院有那麽多細分，但池醫生這種做診療的就屬于大忙人那類的，偶爾要上手術，強度也會大一些。”
“這樣。”
“不過學醫哪有不忙的？”蕭蕭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要是能回到四年前，我一定要在十八歲的我耳邊說——”
“嗯？”
“別選動物醫學。”
“……”
“像你們學舞蹈的多好啊，有一技之長，每天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臺表演就好，得了獎還能讓家裏人炫耀，說出去多有面子。”
“……”
林頌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蕭蕭啊，拍好了，抱回去吧。”
“诶來了。”
蕭蕭回到拍片室接走小貓，小家夥狀态不似剛才，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
回到門口又等了将近一小時，才叫到林頌安挂的號。
情況池聿了解，因而他也沒多問，除去骨折的外，他還給小貓做了個全身檢查。好在這小家夥雖然看起來髒兮兮的，其他毛病倒是沒有。
“去取一下片子。”池聿說。
一聽這話，林頌安下意識想起身，一旁的蕭蕭及時應了句“好嘞”，她才重新坐好。
辦公室內瞬間只剩下兩人。
林頌安還對昨天臨別前的事耿耿于懷，咬了咬下唇，才道：“那個，我昨天說話沖了點，但沒有別的意思……”
聽起來似乎略顯蒼白，畢竟她昨天确實是耍性子了。
池聿将聽診器摘下放到一旁，重新坐下，視線與她相平，緩緩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那樣說話慣了，不是在指責你。”
林頌安看他一眼，眼裏明顯松了口氣，半晌又垂下目光：“哦。”
心照不宣。
“我回來了。”
取片子回來的蕭蕭打破兩人的氣氛。
池聿拿過她手裏的片子，看完後簡單講了幾句骨折情況，言語裏又恢複成公事公辦的語氣。
林頌安沒怎麽聽進去，只懂得在停頓處點點頭，至于池聿問的後續處理問題，她自然也沒有主意。
這到底不是她的貓。
“寄養在這，看看有沒有好心人來領養吧。”她補充道，“費用我可以出。”
“哎喲小可憐。”蕭蕭揉揉小貓的臉。
林頌安也伸出指尖蹭了蹭貓爪，唇角微揚。
凝視片刻，池聿放緩語氣道：“若是喜歡的話，不如試着自己領養？”
林頌安微愣，遲疑兩秒，忽而反問：“池聿，貓的壽命有多少年？”
“十三到十七年。”池聿說。
“……太短了，”林頌安看向他，坦誠道，“我沒辦法再接受一次重要的人從我生命中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