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天
春天
到學校的時候,正值中午飯點。
林頌安先回了趟寝室,舍友不在,那天臨走前被她随意丢在浴室門口的睡衣不知什麽時候放到了床上,她猜應該是丘詩芸幫她撿進來的。
思及此,她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告訴丘詩芸自己已經回來了。
不過短時間內應該收不到回複。
說來兩人的關系也算不上十分親密,在大學這個小社會裏,彼此存在的意義更像是因為住在同一屋檐下而形成的固定搭子。
只是林頌安這個舍友搭子自從打算進演藝行業之後,幾乎天天忙得見不到人影。
下午只有一堂課,簡單收拾過後,還有時間。
林頌安決定去食堂吃個午飯,好讓自已在一會的課上不再那麽沒精神。
随着初雪的降落,洛北市逐漸變得寒冷起來。
冬天,這是林頌安最不喜歡的一個季節,世界白茫茫一片,很單調。
而現在在她人生中添加色彩的人一個個也都離開了,頃刻間,思緒恍惚到走在路上的腳步都透着一股虛無。
“頌安學姐。”
迎面碰上的直系學妹同她打招呼,林頌安微微一笑,寒暄道:“吃完午飯了?”
“嗯,正準備去上黃老師的課呢,”學妹聳聳肩,“可不敢遲到。”
看來黃老師威名在外,能把小學妹吓成這樣。
“那快去吧,好好上課。”
“學姐再見。”
含笑的嘴角在學妹擦身而過時,緩緩放下。
食堂人不少,在窗口打完飯,林頌安找了個角落獨自坐着。
她吃飯很乖,不發出聲音,也不玩手機,若非要說出個不好的習慣,就是愛發呆。
以前沈澈常愛調侃她像個小貓似的,吃飯慢吞吞總讓人等,有時候他還佯裝要先走,每當這時林頌安才會加快吃飯的速度。
吃到一半,丘詩芸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手端着餐盤,另一只手伸到林頌安面前打了個響指:“林頌安!”
林頌安不妨被吓一跳,筷子差點沒拿穩。她沒生氣,很快把情緒調節好:“你忙完了?”
丘詩芸在她對面坐下,回答她:“今天只跑了一個劇組的面試,結束的時候有家經紀公司說看上我了,想簽我,我就提前回來了。”
“那是好事啊。”林頌安說。
丘詩芸撐着下巴,面露糾結:“好是好,就是那個合同吧,裏面有些條件我不太能接受,所以還要考慮考慮。”
林頌安不太懂這個,只道:“沒關系,你就慢慢想,也不用太有壓力。”
丘詩芸點點頭,嚼着面前寡淡無味的小番茄,把目光放到林頌安臉上,試探道:“你真的不去啊?”
“我對演藝行業沒興趣。”林頌安說。
前段時間有一家行業內口碑很不錯的經紀公司看中了林頌安,想把她簽下,卻被她拒絕了。
當時丘詩芸百思不得其解,暗想就林頌安這外形條件和專業能力,進演藝行業想出頭簡直如魚得水。
但林頌安當時也是這套說辭,丘詩芸便自然而然地認為她志不在此。
也是,雖說演藝圈吸引人,混得好收入也可觀,但林頌安若要真的踏入這個行業,丘詩芸或許還會覺得屈才了。
畢竟學院內的老師對林頌安可不是一般的重視,雖沒人點破,但大多都心照不宣地想把她培養進舞團。
包括這次的個人獨舞,老師們之所以選她,也是有這個目的在。
丘詩芸啧啧兩聲,伸出手摸了下林頌安的臉蛋,拖腔拉調道:“可惜了我們頌安這張臉啊。”
林頌安覺得癢,撓了撓被她摸過的地方,笑道:“這張臉也沒什麽了不起。”
丘詩芸的目光越過她,望向身後幾個頻頻望她們這看的男孩女孩,更認為林頌安也太謙虛。
這個世界上長得漂亮的雖然多了去,但長得像林頌安這麽有記憶點的,可就只有一個。
長相清冷,乍一看以為是個有距離感的人,可一旦挂上笑容,細看竟能看出些溫柔來。
那雙飽含情緒的雙眼無論在何表情下,從來都是澄澈如水。
明明尚未有更大的成就,可光憑她周遭散發出來的氣場,他們總是下意識地以為她是從神壇隕落的天使,很想抱一抱,又害怕把她碰碎了。
有故事感的長相,更像天生便是為了在舞臺上綻放的。
“看什麽這麽認真?”林頌安擡眼。
丘詩芸嘻嘻一笑:“除了我面前這個漂亮姑娘還能有誰?”
林頌安淺笑,沒應這話。
“對了,”丘詩芸忽然道,“你那天急急忙忙走,是發生什麽事了?”
話題猝不及防地跳轉到這,握着筷子的手一抖。
林頌安強裝鎮定地把米飯咽下,語氣發澀:“沒事,就是家裏姑姑發燒,我一時着急。”
丘詩芸沒注意到她語氣裏的不對勁,重點跑偏:“你姑姑不是在國外嗎?”
林頌安一頓,圓道:“我哥的姑姑。”
“怪不得你哥那天那麽晚都沒來接你呢,”丘詩芸說,“情有可原,我當時還在心裏幫你把他罵了一頓,看來是我罵早了。”
唇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林頌安垂頭,用收拾碗筷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表情。
“吃飽了,去上課吧。”她輕聲道。
瞥見碗裏的剩餘,丘詩芸目視她起身,連忙跟上,“你就吃那麽一點啊?”
“嗯,控制一下,不然要被黃老師罵的。”
丘詩芸和她并肩走,她心大,沒看見林頌安此時已經微紅的雙眼,只是認同地點點頭:“那倒也是,誰讓我們是舞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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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洛北半個月,池聿依然沒能适應這個冬天會下雪的城市。
沈澈過世後,生活看似一成不變地繼續着,可只有他心裏知道,自己的狀态似乎又逐漸回到以前了。
窗外面下着小雪。
池聿照常出門,街上的冷空氣迎面撲來,把臉吹得有些僵。直到踏入醫院大門,室內的暖氣充斥全身,他才感到暖。
“池醫生,您才剛入職不到半個月怎麽忽然請了一周的假?”小助理見他回來,主動同他搭話,語氣夾雜着試探的好奇。
池聿将大衣脫下,随手挂到一旁的架子上,語氣淡淡:“家裏有些事。”
雖然相處不過幾日,但小助理知曉池醫生是個話少工作認真的性子。
等他穿好白大褂,一眼知曉他進入工作狀态了,她才和他口述這幾日住院寵物的情況。
“進食怎麽樣?”
“一切正常。”
“嗯,”池聿拿出筆,“晚點我再去看看,現在先接診。”
“啊,好的。”
盯了半天的小助理盡管好奇池醫生臉側為什麽會有結痂的傷口,但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是勝過了好奇心。
畢竟池醫生不喜歡在上班的時候聊和工作無關的事。
今日來看診的異常多,忙得池聿連喝口水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中午十二點,叫號機不再顯示號碼,他才松了口氣般地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小助理很有眼力見地替他重新倒了杯水,“池醫生你喝點水。”
“謝謝。”
“不謝不謝,”小助理擺擺手,“您現在是先吃飯,還是先去看看小西?”
“先去看看。”
寵物住院室在另一間屋子。
小西是上周剛做完胸部腫瘤切除的一只垂耳兔。
作為池聿剛到這個醫院的第一臺手術,他顯然很上心,盡管請假的那幾天不在,他仍然特別交待了助理要細心看護。
“恢複得不錯,”池聿順了順兔子背上的毛,“下午抽空給主人打個電話,可以來接了。”
小助理點點頭,在備忘錄裏記下。
午休時間短,中午飯點,醫院裏的工作人員大都選擇在食堂吃飯,池聿也是。
找到位置坐下,他順手拿出手機看了眼,紅色的未接來電醒目排列着。
他沒管,往下刷了刷,發現都是相同的號碼,便沒什麽情緒地按滅了屏幕。
不一會,小助理端着餐盤在他左前方的位置坐下,距離不遠,但不暧昧。
“池醫生,下午要是閑的話我能不能申請提前二十分鐘下班?”
這話說着怪不好意思的,小助理硬着頭皮開口:“晚上要看個舞蹈演出,我怕晚高峰堵車……”
“工作都做完就能提前走。”池聿說。
沒把話說死,還有機會。
小助理笑開:“謝謝池醫生,我下午保證努力工作!”
池聿:“嗯。”
心情一好,小助理也不再管什麽池醫生嚴肅不嚴肅的了。
她拿出手機和自己的好朋友發語音,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那你晚上要是先到就在舞蹈學院門口等我一會,順利的話應該能趕上!”
說話聲停止,即便環境嘈雜,但碗筷碰撞的聲音異常清晰。
半晌。
“蕭蕭。”池聿忽然喚了一聲。
蕭蕭一激靈,條件反射地把手機收回口袋裏,隐約夢回某個被池醫生批評“工作時間玩手機”的時刻。
“怎麽了池醫生?”她開口問。
他擡眸,視線落在小助理身上:“晚上看的什麽演出?”
嗯?
難道池醫生也感興趣?
“洛北舞蹈學院的舞蹈演出,”蕭蕭說,“這還是他們頭一次免費對外開放呢,洛北可就這一所舞蹈學校,裏面的學生聽說随便拎出來一個都是極其優秀的,我和我朋友好奇,就想着去看看……”
她越說越小聲,生怕池醫生覺得她不務正業。
只是池聿聽完第一句話便沒有心思再聽後面了。
——“頌安的每一場演出我都沒錯過。”
腦中不知為何突然閃過這句話,混着某人驕傲的語氣。
池聿抿着唇,蕭蕭見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也拿不準主意是不是需要挽回一下自己工作态度其實沒有不端正的形象。
“我知道了,”池聿回過神,起身,“吃完盡快回去工作。”
“……好的。”
她真是越來越摸不準池醫生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