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夢裏的你也好漂亮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夢裏的你也好漂亮
回家的這段路程雨勢變得更大。
林光逐本來就一天到晚醉心雕塑,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攙扶着方旬走到一半,他就有些撐不住這個人了, 方旬不斷往下滑。
“你好重。”他說。
方旬披着件黑色的雨衣,手與下半張臉都露在外面,被雨淋濕。
疼到黑睫輕顫,沒有回話的力氣。
林光逐咬牙遲疑了幾秒,跌跌撞撞将方旬扶到路邊的雨亭下,脫掉身上的雨衣又給方旬的頭上披了一層。
旋即一鼓作氣将方旬攙到樓層。
下電梯, 樓道中。
1601的門就在左手邊,林光逐轉眼看了眼右邊的自己家, 壓低聲音問:“鑰匙在哪。”
他已經開始後悔回家了。
應該就近開個賓館的。
“在袋裏。”方旬回。
這聲音沒有刻意壓低,小區樓棟走廊的隔音效果不好。林光逐一個激靈,連忙捂住方旬的嘴巴,求饒說:“小點兒聲,我媽這個點已經回家了。”
方旬從他的手掌心裏垂睫看他,眼角彎下, 聲音果然變小,“鑰匙在褲子側袋裏。”
林光逐将雨衣的拉鏈拉開, 伸手進去胡亂摸索,待摸到鑰匙正準備抽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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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旬突然攥住他的手,呼吸聲陡然變重了點兒。
“你是想在這裏……”
“我沒有。”林光逐眼皮一跳。
方旬嘟囔:“那你瞎摸什麽。”
林光逐:“我在摸鑰匙啊!!!”
他可能近些年來第一次這樣破防, 鑰匙在鎖眼處捅了好幾次都沒捅進去, 急匆匆開了門他一秒關上門, 這時候心才勉強揣回肚子裏。他又将方旬攙扶到浴室,方旬近乎摔在了浴缸裏。
似乎是磕到了哪裏,悶哼一聲。
“痛嘛?”林光逐打開浴霸放水,一時也沒顧上是冷水還是熱水, 先對着自己一陣亂沖,将雨水沖洗掉。
他冷得哆嗦,待水熱後又将水對準浴缸。
浴缸裏的水漫過方旬的腹部,方旬才說:“疼,你自己來試試看。”
林光逐關掉水。
“你剛剛磕到哪兒了?”
方旬:“不是被磕疼的。”他泡在溫水裏,俊俏的臉龐浮着一層酒精逼出的薄紅色,整個人的眼下、脖頸,和耳廓都在泛紅。
林光逐狐疑問:“你喝了多少酒?”
方旬閉上眼睛,眉頭緊皺:“沒多少,一杯。”
林光逐:“……”這看起來可不像一杯。
他自己是個喝醉了酒,能把一杯說成五瓶的。方旬與他恰恰相反,無論喝了多少,到這人的嘴裏就是只喝了一杯。
在浴缸的溫水裏待了十分鐘,方旬的狀态不僅沒有轉好,反而隐隐變得更加嚴重。
方旬耳廓上的藍金色魚鳍已經完全顯形,脖頸上的鱗片蔓延到兩邊臉側,蜷縮在浴缸裏一動不動的模樣,看起來像一件妖異的藝術品。
林光逐蹲在浴缸旁邊,愣愣盯着魚鳍,伸手去觸碰。
指尖碰到的一瞬間觸電般縮回。
觸感硬邦邦的,有些冰涼。
他有預感方旬可能是人魚,但真正親眼看見時,他還是難以置信。
“你的尾巴呢?”
林光逐啞然問:“人魚不是都有尾巴麽。”
方旬沒睜開眼,也沒說話。眉頭隐隐皺得更緊,側顏有種固執又執拗的少年感。
又過了幾分鐘,方旬疼到受不了般仰起下颚,薄唇輕啓,兩顆尖尖的獠牙抵住下唇。
林光逐覺得再這樣下去不行,當機立斷拿出手機想給李樂天打電話,詢問解決方案。可他的手機電量只剩1%了,只能轉身出浴室,去沙發上尋找方才被方旬胡亂扔到上面的手機。
找到手機後,林光逐沖浴室喊了聲:“你手機密碼是什麽?”
“……”方旬:“你的生日。”
林光逐指尖微凝滞,抿了抿唇後輸入自己的生日,很快解鎖。
他用方旬的手機給李樂天打電話。
電話被秒接通。
李樂天不等他說話,一股腦在另一端道:“你是不是進入假性發/情/期了?外面好大的雨!你可千萬別淋雨啊!這都幾次了,第三次了吧?你這次要是再生扛過去就死定了……”
林光逐打斷:“我是林光逐。”
李樂天焦急的聲音戛然而止,憋了半晌憋出一聲半尴不尬的:“啊……你好。”
林光逐:“方旬現在在我旁邊,但他的情況很不對勁。能送醫院嗎?”
李樂天頓時發出了尖銳爆鳴:“不能!”
林光逐皺眉:“那怎麽辦。”
李樂天:“……”
李樂天:“你看見他……”
話說到一半停住,林光逐知道李樂天是什麽意思,輕聲應道:
“我看見了,他的……嗯,鱗片。”
李樂天問:“你想幫他嗎?”
“想。”
“行,那我調整一下他後續兩天的工作安排,把日程空出來。你最好也調整一下,別到時候你的同事去警局給你報失蹤。”
林光逐:“?”
話題跳轉得太快,突然跳到了工作,林光逐有些反應不過來,問:“這之間有什麽關聯嗎?”
電話另一頭,李樂天詭異沉默了很久,說:“你想幫他,今晚別走就行了。”說完幹咳數聲,道:“我先挂了哈,你別走,你千萬不能走。”
嘟——
電話被挂斷。
林光逐啞然看着手機,再重新撥打過去,對面直接是忙音占線。他無奈放下手機,正要鎖屏,卻恰好看見了微信聊天界面。
翻別人的手機非常越界,這點林光逐再清楚不過,但他的視線牢牢被微信幾個置頂吸引。
最上面的置頂,是他的微信,備注是三顆紅色的心。
再往下是他的粉絲群。
他遲疑幾秒,心想:“不能亂翻別人手機。”
晚上十一點,粉絲群消息還不斷,主頁不斷彈出群消息預覽。
在最新一條“林光逐不可能真的愛方旬”彈出後,林光逐還是點進了那個群。
【結婚又怎樣,現在這個社會,結婚并不能代表什麽。一張證而已。】
【關注了他十年,我太了解他了。】
【我喜歡他的雕塑作品,也能感受得出來,他本人不相信愛情。intj人格底色是慕強,他和方旬在一起,絕對只是慕強。】
【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沒辦法,只能随便找個外在條件優渥的人将就着結婚了。】
最近他們的事情鬧得全網皆知,熱搜都上了好幾輪,幾個群的聊天內容都大差不差。林光逐眉頭緊皺在過往聊天記錄裏搜索方旬的微信號,發現方旬自始至終都沒有在群裏發過言。
但是群裏有一個星期不冒泡就會被踢掉的規定。于是方旬每個星期都會在大片的“他不愛他”聊天信息中,簡短發送一個句號。
……方旬每天都在看這些對話?
林光逐不敢想象方旬看見這些對話時,是個怎樣的心情。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
群主的頭像很熟悉,是他加過微信的人。他将群裏的聊天內容截圖發給自己的微信,又用自己手機最後1%的電量給群主發了截圖,以及一段話:
【請替我解散這幾個群聊。】
【解散之前,再幫我轉達大家一些話:很感謝大家的喜愛。二十多年前,我出生時就被戴上有色眼鏡看待,所有人都覺得精神疾病會遺傳,我最終也會像我父親一樣,走不出原生家庭的困局,自殺。我知道網上有很多人都在等着我自殺,讓家族的悲劇形成完美又藝術的閉環。】
【只有喜愛我的人,只有你們能從我的作品裏感受得到生命的可貴與靈魂的重量。】
【只有你們堅信我不可能重蹈覆轍。】
【我的确沒有重蹈覆轍,可那是因為我一直在試圖自救。結婚的确代表不了什麽,但我既然選擇了方旬,就代表着他是唯一能夠把我從泥潭裏拉出來的人。】
【沒有他,我可能活不過明年開春。】
群主收到他的消息很驚訝,畢竟加上了偶像後,她一直不敢打擾,只敢偷偷窺屏朋友圈。
然而林光逐又是個性格冷淡的人,朋友圈壓根就沒發過。
群主秒回:【啊啊啊啊林哥你別生氣!我最近在考試沒管理群,我現在就去提醒大家別亂說,能不能不解散群呀QAQ】
林光逐下意識想回“我沒生氣”,但他無法撒謊,他剛剛确實有點兒難受——
長達兩個星期,每天群消息都是這些無聊的話,方旬還全都看見了。
【可以不解散,但是話勞煩你幫我傳達到。我喜歡的人,希望喜歡我的人也能去欣賞。】
【而不是認為他于我而言是将就。】
群主:【好!!!】
群主将這些話轉發到群裏,群裏都是小姑娘,見正主發這麽大的火——林光逐從前一直溫柔禮貌示人,不管心裏想什麽,面子功夫都做得很到位,從來不對粉絲群體說重話。
上面那些話對林光逐而言,算是非常重的話了。
小姑娘們都有些慌神,紛紛在群裏道歉。
林光逐用方旬的手機看群消息,也不能回複。
“砰——”身後突然間一聲重響,林光逐立即回頭看。
方旬買的這個房子,房屋大體布局和他家一樣,有一個主卧和一個客卧。但客卧似乎被作為雜物間,林光逐上回來的時候,客卧的門緊鎖,現在卻大開,裏面黑乎乎一片。
“……方旬?”
林光逐起身走到客卧門口,摸索着想開燈。
手摸到了開關,但摁下去沒反應。
燈是壞的。
他只能借着客廳的光,眯着眼往裏走。腳底下堆放着許多紙箱,每一個還都特別重,不小心踢上去紙箱分毫不動,像鐵塊一樣焊在地上。
兩邊是貨架,林光逐伸手去摸,摸到了不少類似于書本的東西,湊上前看——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歷年中考真題》
《英漢互譯大詞典》
“……”林光逐:“?”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方旬是把小時候的教材都留下來了嗎?可書本的封皮摸上去很新,不像是堆放十幾年的樣子。
他再一次踢到某個紙箱,整個人向前一趔趄,險而又險撲在貨架上,被一只手臂撈起。
回頭看時,他看見紙箱外殼被扯開,裏面同樣是教材與試卷。
他還看見了方旬,上衣已經不知所蹤,上身布滿水漬,腹肌與人魚線都在淌水。
正壓在他的身後,一只手按住他的後腰将他牢牢抵在貨架上,又低頭嗅他的頸窩。
“我忍不住了。”方旬瞳孔微微散神,漫出非人感的幽藍色,魚鳍緊緊貼着他的臉。
方旬才參加完頒獎典禮,妝發都沒來得及卸掉,眼尾的暗色被雨水暈開,像落了一片糜亂的光斑。林光逐盯着這人眼底的興奮,心跳都停滞了一瞬,說:“你不是不舒服嘛。”
方旬在他耳邊喃喃:“抱一下你就舒服了。”
不等林光逐回話,方旬将他的臉向右邊掰,就着這麽個無比別扭的姿勢吻了上來。這個吻帶着雨水的潮意,急切又渴求,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迫不及待掠奪走他的氧氣。
林光逐被親得難受,呼吸不上來,想要轉身後腰卻被禁锢住。
他下意識用手肘往後拱了拱提醒。
方旬攥住他的手腕,向後退開幾厘米。尾音啞得不可思議:“在這裏行嗎?”
“…………”林光逐很不想秒懂,但是他偏偏就是秒懂了!
當下膝蓋都有些發軟,突然間明白了李樂天在電話裏意味深長的那句:“你想幫他,今晚別走。”
他說話時舌頭都打結,“地板好硬,貨架也很冰,我、我不想在這裏。”
方旬:“這裏,還有外面的走廊,選一個。”
林光逐:“……你真是喝醉了!!!”
方旬低頭笑了聲,“我是喝醉了。”他再一次重重吻了上來,咬着林光逐的下唇,尖尖的獠牙蹭過林光逐的舌尖。他合眼呢喃說:“我夢見我在親你,我抱着你,你也不抵抗。你怎麽會不抵抗呢,你不可能不抵抗。”
林光逐:“……”不是夢!要不是嘴巴被堵住,他一定能說出口。
方旬一邊親他一邊在換氣的間隙說:“人魚上岸要接受九年義務教育,才能去見愛人。其他的都簡單,數學好難……好難啊。但是數學沒你難搞,林光逐,你比數學難搞多了。”
林光逐一直有種缺氧的錯覺,可能是臉一直被向右掰,姿勢不對,導致他好像突然間忘記了人該怎樣自主呼吸。即便是中間有換氣的間隙,他也被親到缺氧,整個人不斷往下滑。
沒一會兒就渾身發麻,方旬托着他的腰,将他抱到貨架上,雙臂撐在他的身體兩側。
黑睫微垂,無聲盯着他看。
貨架上的試卷撲簌簌往下掉落,客廳的燈光從虛掩的門中露出一束。
林光逐被盯得不好意思,臉紅偏開了眼睛,心髒怦怦跳看着地面的教材與試卷。
“你好漂亮。”他聽見方旬聲音低啞對他說:“夢裏的你也好漂亮。”
“……”
“就在這裏,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