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方旬重生了
第7章 第七章 方旬重生了
方旬重生了。
他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境,是無比慘痛的未來。
他身為人魚身體素質要好過人類太多,醒來時人類青年還在昏睡,他擔心耽誤久了會出事,心焦抱起人類青年,一路急匆匆将其送回郵輪為其求醫。
誰知道郵輪上等待着他的,是天羅地網。
船上陌生的一張張面孔洋溢着激動,用厚重的鐵質的網将他罩住,又拿鎖鏈拴住他的脖頸與手臂。四面八方的興奮交談聲像刀劍一般,無情刺穿了他的心髒——人們居然口口聲聲說,這些都是林光逐安排的。
多可笑?
這些可惡的人類,不僅傷害他想要殺死他,竟然還在他面前抹黑他喜歡的人。他一直都在拼死抵抗,攻擊任何妄圖靠近他的人類,負隅頑抗了整整三天三夜,身上千瘡百孔,血跡淹沒甲板,新血層層覆蓋舊血。
“滾開!”他又一次咆哮着吓退人群。
人們拿他毫無辦法,只能去請林光逐。
他還以為所有人都在騙他,直到心心念念的那個身影出現在甲板之上。
青年面色平靜站得離他幾米遠,一如初見時精致美麗,聲音冷靜中帶着一絲疑惑:“怎麽這麽多人都制服不了他?”
“……”
仿佛一道閃電劈在胸腔,劇痛将心髒撕裂,肺中空氣仿佛被抽幹一般,呼吸都困難。
這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氣,一顆滾燙熱切的心如墜寒潭。落淚成珠,滴滴熱淚灑進濃郁的血泊之中,他甚至連質問的心氣都沒有了,只能嗅着鼻腔中猩血的鐵鏽味道閉上眼哽咽,撕心裂肺時聽見那邊又落下一聲:
Advertisement
“船長室有一把槍。你們誰幫我去取槍來,我親自動手吧。”
他趴在甲板上心如死灰,有一名船員看他松懈,攜着匕首猛撲上來,對着他的脖頸狠狠紮下。他明明看見了,卻一動不動。
最後的最後,郵輪靠岸,人魚斷尾時的血跡染紅了大片海域。那一天風和日麗,太陽照常升起,而他鐘情錯付,愚蠢到為愛甘心被擱淺,被心愛的人制成了一盞長明燈。
他從沒有想過,那三十七張廢棄的設計稿,竟然都是林光逐為他設計的墳墓。
臨死時恍恍惚惚,他又想起來第一次在大海中看見林光逐的那一天——
那一天同樣是風和日麗。
郵輪上應該有酒會,人類青年接過了別人遞來的一杯紅酒,垂下眼睫抿了一口,溫和笑着說了什麽,似乎在誇贊酒香。等人走遠了以後,頭也不回将紅酒倒入大海。
再蘇醒時,如獲新生。
上天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滿心充斥着憤怒與悲恸,赤紅着眼死死盯着海灘。人類青年踩着水一步一步靠近,漂亮的黑眸似秋水般溫潤有禮,關切說:“你終于醒了,我一直都很擔心你。”
騙子!
林光逐,你這個騙子!!
——你明明口口聲聲說喜歡,心裏頭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對紅酒是,對我也是。
——你其實根本就不擔心我,對吧?
——你這個心口不一的騙子!
方旬真想将林光逐死死壓在身下,掐住脖子逼問,為什麽要辜負他?
“你靠近點,我有話要問你。”方旬的聲音很沉,比前幾天說話時沉了許多,冷冰冰的。
趴在礁石上時只有冷白的肩頭浮出水面,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微微鼓起,容色豔麗形如一只讨命的俊俏水鬼。
林光逐心裏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沉默幾秒,還是撐着礁石壓低身體,靠近。
在方旬張嘴惡狠狠咬上來的一瞬間,他就反應極快退開。可人類的反應速度到底是比人魚慢許多,那獠牙還是精準咬上了他的耳朵,在他猛地後退時死不松口,“噗呲”一聲。
劇痛襲來。
林光逐後退幾大步捂着耳朵嘶聲抽涼氣,不一會兒就感覺半張臉都痛到麻木,潺潺熱流順着指縫湧出。他的耳釘被暴力咬掉,耳垂都撕裂。
對面。
方旬冷笑着呸一聲吐掉耳釘,唇角與下巴都淌着鮮血,明明是笑着眼神卻仿佛很痛苦。
問他:“痛嗎?”
——你的痛,比不上我斷尾時千分之一的痛。而我斷尾時的痛,比不上我被你背叛時萬分之一的心痛。
原以為林光逐會發怒,可是後者只是捂着耳朵冷靜看着他,“是你咬我,你哭什麽。”
方旬才發現腰腹上有幾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珍珠。
“滾。”他擡起通紅的眼,兇惡亮出獠牙。
“再敢靠近我殺了你。”
“……”林光逐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到底是什麽都沒說,轉身上了岸。
“媽,今天是2035年……”不知道自己具體昏迷了多久,林光逐已經算不清楚時間。
他拿着錄音筆坐在地勢較高的地方,距離擱淺的人魚足足百米,輕聲說:“風暴來襲,我墜海了。還好海上的信號不好,不然你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擔心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覺。”
“這裏不是無人島,島上有旅行者留下的工具,樹木茂密有淡水也有水果。我也自學過一些野外生存的知識,至少不會餓死。”
他的大腦像一片漿糊,苦中作樂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雜事,才嘆息着切入正題。
“人魚的脾性陰晴不定,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剛剛突然咬了我一口。”
從前當成珍寶一樣看待的耳釘,這一次人魚卻冷笑着吐掉,态度對比鮮明。
“我确實有點混淆,不知道該怎樣安撫他,也不知道他怎麽回事。如果張謹言給我的精神類藥物還在,我都想喂他幾顆。”
“耳垂傷口已經用酒精簡單處理過。其實人魚傷得也蠻重,他旁邊的海水都變成了紅色,短時間內估計都動彈不得。我想去幫他塗點藥,又怕他再咬我。嗯……
還是等天亮了再試試吧,晚安。”
林光逐對睡眠環境沒有太講究,席地而睡歇了一夜,天亮時拿鹽水漱口。海灘不比郵輪,這裏什麽都沒有,一切都需要自己親手重建,他想畫一個簡易的蝸居設計稿,卻苦于沒有紙張,只能拿短樹枝在沙灘上畫。
立體三維設計稿畫在沙礫上,沒一會兒設計者本人都分不清實線和虛線,完全看不懂了。
叢林裏有奇異的鳥叫聲,像某種大型肉食性鳥類,聽着都恐怖。林光逐不敢貿然進林,只在周邊繞了一圈,摘了些不認識的水果。
晌午。
他饑腸辘辘,覺着這個時候人魚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了,就翻出紅十字藥箱,拿着治療皮膚病的藥和水果,淌起了海水。
隔着一米,林光逐謹慎停下。
方旬靠在礁石上,眼睛雖閉着但貌似沒有睡,只是在閉目養神,尾鳍的疼痛促使他好看的眉頭微蹙。
林光逐朝那邊扔了個像蘋果的果子。
“你餓不餓?”
方旬懶散掀起眼皮瞧了眼“蘋果”,又合上。
林光逐摸不準他的态度,就着海水洗了洗“蘋果”,咬了一口。
方旬突然睜開了眼,神情古怪盯着他。
“吐掉。”
果肉還在口腔中,林光逐:“?”
“有毒。”
見林光逐吐掉,方旬才重新合眼。沒幾秒聽見林光逐問:“你尾巴上有傷,應該是之前被船上的東西砸的。要我給你塗藥嗎?”
方旬眉頭皺得更緊,薄唇掀起露出森白牙尖:“你敢過來,另一只耳朵也給你咬出血。”
林光逐頭也不回上了岸。
下午他在叢林周邊收集了些闊葉與樹枝,以及藤蔓。學着野外求生類短視頻上教的知識折騰了半天,搭建出一個四面漏風的雨棚。到了晚上餓到低血糖兩眼發黑,拿樹葉兜住七八種不同種類的水果,淌着海水來到方旬身前一米處,聲音溫和問:“這裏面哪個能吃啊?”
方旬簡直被他氣笑。
咬牙切齒說:“你挨個嘗嘗不就知道哪個能吃,哪個不能吃了。你們人類不是有那什麽神農嘗百草麽。他都沒死,你死不了。”
林光逐拿起其中一個黃色水果,洗了洗咬上一口咀嚼。
方旬沒說話。
林光逐換成紫色的,剛張嘴某條人魚就發出了尖銳爆鳴聲:“喂!”
林光逐看他一眼,扔掉紫色果子,又換了一個。
本來想這樣一個個試出來。
可方旬也很精,見狀直接閉上了眼不看,眼眶通紅倔強将下颚惡狠狠偏向另一側,額間有幾縷碎發垂下,高挺的鼻梁上映着破碎光影。
“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拿命來賭別人會不會對你心軟。”
林光逐:“……”
“我賭過一次,一敗塗地。輸到心都好像在滴血。”方旬聲音變得沙啞,頓了幾秒才問:“你敢和我賭嗎?”
林光逐扔掉剩下的果子,嘆氣:“不敢。”
**
計劃有變,人魚突然發瘋對他充滿攻擊性與防備心,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帶他回到郵輪。而且營銷號教的野外生存知識都是糊弄人的。
林光逐現在正面臨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曾将人類的需求分為五個層次,從上到下分別是自我實現、尊重需求、愛與歸屬、安全需求,以及生理需求。
從前林光逐一直在追求的都是最頂層的自我實現。他有理想與目标,為了追求靈感的缪斯不惜斥巨資投資航海探險隊,來尋找傳說中的人魚。
一朝淪落海島,他直接降級到了最底層的生理需求上。
衣食住行,樣樣不行。
用張謹言的話來說就是:完咯。
海上晝夜溫差極大。明明白天熱到讓人癱軟提不起精神幹任何事情,太陽一落山,海面上就有持續不斷的淩冽寒風。有時小風喇膚,有時候又狂風大作,深夜“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方旬從礁石上猛地驚醒。
林光逐搭建了一整天的漏風雨棚已然被風吹塌,成為一片廢墟,闊葉與木棍豎七橫八交叉,沙礫随風而起。
混亂之後。
裏頭靜悄悄的。
方旬撐住礁石直起上身,沖那邊喊了聲:“林光逐,你是死了嗎?”
“……”依然靜悄悄。
方旬面色微變,手掌用力一推礁石,身形因反作用力在海水中前進了一米。
海波紋徐徐蕩開,他面上失了血色,強忍劇痛擺動魚尾。
在那場暴風雨之中,他的尾部被郵輪斷裂的橫木擊中,藍黝色的魚鱗早就蜷曲翻起血肉模糊。現下每一次用力,都好像魚鱗生生被剝去。冰涼的海水與鹽水無異,絲絲滲透進他的傷口,上岸後細軟的沙礫中夾雜着碎石,在他皮開肉綻處一次又一次重重磨砺。
從前靈活又美麗的魚尾,此時對他而言就是一個無比沉重的負擔。足足三百斤的重量拖在腰後,使得他在陸地上寸步難行。
“該死的累贅!”方旬一拳擊向地面,恨恨罵了聲。
他現在能夠使用的只有雙臂,以及手掌。只不過向雨棚風向爬出了四五米距離,他的指尖就已經被碎石磨出了血,眼看至少還有十米距離,他焦急又沖那邊大喊:“林光逐!你別怕,我馬上就過去救你。”
“你在幹什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迷茫的詢問。
方旬臉上的焦色一滞,愣愣偏頭看。
林光逐正好端端的站在側邊,懷中捧着一把闊葉,裏面裝滿了橘黃色的小果子。
方旬感到窒息:“……你不在雨棚裏?”
林光逐“嗯”了聲,下颚沖某個方向輕輕一揚,說:“雨棚四面都漏風,太冷了我睡不着。下午的時候我看見那邊有半包圍式的礁石,正好能擋風,索性就挪到那邊去睡。剛剛去摘了明天的午餐回來。”
說着他看了眼已成為廢墟的雨棚,又回頭看了眼某條人魚身下拖拽出的幾米血痕,表情略微詫異:
“你以為我被壓在廢墟裏面了?”
“什麽廢墟?噢,你說前面那坨亂七八糟的啊,天太黑了,才看見。”方旬将自己翻過身平躺着,雙臂交叉悠然自得墊在腦後,盯着夜空一臉雲淡風輕。
“晚上星星挺多,我上岸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