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風雨來了
第5章 第五章 暴風雨來了
“今天是2035年8月13日,天氣陰,小雨連綿。”
“媽,那條人魚說他喜歡我。”
錄音筆正在工作。
使用錄音筆的人語氣輕描淡寫,“《航海奇遇》中說人魚的愛情是一見鐘情,可我覺得所有的一見鐘情,本質上都是見色起意。”
頓了頓,繼續:
“但他還蠻有意思。不知道什麽樣的家庭能夠養出這樣大膽明快的性格,也許海底生物本就比陸地上的人類更自由。我有時覺得人類會不自覺為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的枷鎖,可在他的身上我看不到這些,他敢愛敢恨,擁有着很多我所欠缺、又讓我非常羨慕的特質。嗯……是生命力嗎?”
轟隆隆!船艙外突然響起悶雷聲。
意識到話題扯遠,林光逐回神,語氣帶上了淺淺的笑意:“總之,這次航行的時間比我想象中要短很多,這是意外之喜。等那條人魚上船,我就提煉出他魚尾的魚油,制作成長明燈。”
“我在這邊一切順利,勿念。”
**
悶雷響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細雨轉變成瓢潑大雨,風浪滾滾在海面咆哮。
大約二十多位船員與研究員身穿黑色雨衣,在甲板上熱火朝天跑來跑去。他們拉着沉重的鐵質網,将六角拴在秤砣上,興奮極了。
張謹言來到甲板,茫然:“你們在幹什麽?”
一位距離較近的研究員忙裏抽空笑着喊:“張醫生你起床了啊,外面雨大你趕緊進船艙吧!你小心不要踩中陷阱啊。”
張謹言:“什麽?等等,什麽意思。”
Advertisement
研究員心裏振奮,說話聲音也變大:“啊,你還不知道吧。早上林老師說兩天後會有一條人魚上船。那條人魚力氣大,我們怕人力抓不住,就提前整了些鐵網和麻醉槍。”
“……”張謹言套上雨衣往外走,抄起擴音器冒雨高聲喊:“大家把鐵網收起來吧!別瞎忙活了,雨這麽大,一個人感冒其他人都要被傳染。”
衆人聞言遲疑停止動作,面面相觑感到為難。
“可是林老師……”
波塞冬號郵輪由林光逐助資啓航,整艘船除了船長,屬林光逐的話語權最大。
張謹言:“先收起來。林光逐那邊我等會兒和他講一聲,他不會說什麽的。”
衆人還是面面相觑,這時候有人驚喜揮手打招呼:“林老師您來啦。”
張謹言還沒反應過來,有人從他手上拿走了擴音器,聲音有磁性又溫和:“繼續工作。”
“好嘞!”衆人立即應聲,繼續熱火朝天投入制作陷阱的工作當中。
林光逐說完後将擴音器還給張謹言,走到甲板上的某處蹲下,将鐵絲繞過鐵網旋了幾圈,往秤砣上栓。
張謹言見狀好笑又無奈,問:“兩天後會有一條人魚上岸,你是這樣和大家說的?”
“嗯。”林光逐神色淡淡。
張謹言唉聲嘆氣站了會兒,索性一抹臉上的水,蹲下來一起幫忙。雨下得實在是太大了,打在黑色雨衣上噼裏叭啦,他只能擡高音量說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兩天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到時候你怎麽和船上的人解釋。給了希望讓他們累死累活幹兩天,結果希望落空,大家心裏多多少少都會對你有點怨氣。”
林光逐說:“我不需要提前預設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人魚兩天後一定會上船。”
張謹言一個腦袋兩個大,扶額說:“你怎麽就這麽肯定?”
林光逐說:“那條人魚向我保證過。他看起來是個會守約的人魚。”
張謹言“呃”了聲,“早上的藥吃了麽。”
“吃了。”
拴好這處的鐵絲網,他們來到另一處,張謹言嬉笑道:“手上的愛心不錯,自己畫的?”
墨色的愛心在白皙的掌心中十分顯眼,與林光逐的嚴謹氣質格格不入。首先以林光逐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在自己的皮膚上畫東西的,多幼稚。其次這個愛心的形狀歪歪扭扭,頂部線條接洽處都飄進了愛心裏頭幾厘米——別說幾厘米了,平時林光逐畫設計稿時,即使線條畫歪了幾毫米,他都要擦掉重新畫。
認識這麽多年,張謹言明明知道他的處事風格,卻還是更願意相信這是他自己畫的。
林光逐無話可說。
他們之間的交流就像鬼打牆:
張謹言擔心他,詢問。
他說了實話,張謹言不信,讓他吃藥。
他避而不談,張謹言更擔心他,非要追問到底才罷休。
他說了實話,張謹言不信,又讓他吃藥。
好在這時候有船員從遠處冒雨而來,氣喘籲籲撐着膝蓋說:“林老師,船長室那邊有事喊您過去一趟。”
船長室的模拟沙盤邊聚集了三五個愁眉苦臉的人。開船的老船長是個俄羅斯人,年過花甲,有近三十年的豐富航海經驗,遇見過各式各樣的海上危機,都曾一一化解。見林光逐推門進來,老船長遞過來一張地圖,英語口音濃重:
“早上好,林。有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要告訴你,暴風雨引發磁場混亂,昨天夜裏系統的定向巡航出問題了,我們的游輪偏離了既定航線一百多海裏,駛入了魔鬼灣。”
“魔鬼灣?”林光逐眉頭微皺。
老船長将他帶到沙盤前,沙盤上擺放有二十多個模拟海島。老船長點了點某個海島的邊緣,面色嚴肅:“我們現在在這個地方,還好發現得早,停了下來。魔鬼灣是當地人都恐懼的死亡海域,這兒有上百座大小不一的無人島,各個海島邊有數不清的暗礁。暴風雨太大了,我們的探測儀器監測不出暗礁,絕對不可以再繼續前進。”
“要是不慎觸礁,後果非常嚴重。林,你看過《泰坦尼克號》麽?那将會是我們的下場。”
林光逐聽出事态的嚴重性,颔首說:“那就等暴風雨停了,再啓航。”
“哈哈,我們同樣這樣認為!”投資人是個腦袋清醒的,整個船長室的人都如釋重負。老船長說:“安全始終最重要。我的船來時多少人,回去也必須就是多少人,一個都不能少。”
“是的。”這也是林光逐選擇老船長的原因,他沒有任何異議,問:“根據您的經驗,暴風雨什麽時候才會停?”
一句話問出,伴随着轟隆隆的電閃雷鳴,周圍頓時響起數道善意的笑聲。
老船長苦笑搖頭,黑棕色的眼睛閃爍着淺光。像一位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者,正看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孩子:
“海上的天氣永遠都說不準。我們能做的,只有敬畏大海。”
**
方旬告別依依不舍的虎鯨,告別淚眼汪汪的座頭鯨,告別所有熟悉的海洋生物,答應以後有時間會回來看望它們。他為自己預留了三天時間,這才第二天夜裏,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眉頭緊皺冒出海面,盯着魔鬼灣方向。烏雲籠罩着大片天空,雲朵被閃電切割成類似地震雲般的碎裂雲瓣,擡眼只能看見滿目紫紅色。
幾分鐘後,他猛地紮進深海,藍黝色的巨大魚尾迅速擺動,瘋了般往那個方向趕。
“別去那邊,危險!”決明一直在魔鬼灣附近遣散大魚,讓大家遠離。見好友沖破魚群逆流而上,他慌忙過去阻攔:
“那艘郵輪在暴風雨中心一動不動,稍有不慎就會被雷劈。郵輪要是沉了散了,不知道又會有多少海洋垃圾,你可小心不要被砸到!”
“林光逐在船上。”方旬焦急說。
決明愣了幾秒鐘才想起林光逐是誰,眼珠一轉改口說:“船又不是一定會沉,他好端端在船上能出什麽事兒。你等暴風雨停了再過去呗。”
“不行,人類的身體太脆弱,我不放心他。”方旬繞過決明,義無反顧頂着風暴游向魔鬼灣。
另一邊。
轟隆隆的雷聲不斷,閃電赫然劈開夜幕,大浪滾滾而來,将郵輪撞擊得劇烈搖擺。人們聚集在靠近甲板的頂艙大廳中,桌椅被釘在地面上一動不動,桌上原先擺放的酒杯花瓶卻滴溜溜滾落在地毯上,随着郵輪的左右搖擺而來回滾動,碰撞聲不斷。不少人吓得瑟瑟發抖縮在桌子下,還有人暈船控制不住地作嘔。
除此之外是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道是誰先啼哭出聲,捂着嘴巴強忍嗚咽。慢慢的有越來越多的人驚慌失措抱頭痛哭,大廳愁雲慘淡,船警向周圍分發救生衣和紙筆,人們臉色慘白哭着寫遺書。
砰——
突然間一聲巨響!
風暴吹開了最外圍的頂艙鐵門,有斷裂的木板被大風呼嘯着卷了進來,似木棍撞鐘般撞碎玻璃廳門。玻璃瞬間嘩啦啦碎一地,與此同時是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仿佛世界末日。
郵輪上年紀最小的研究員連爬帶滾跑到林光逐身邊,“林老師,我會不會死?”
研究員哭着搖頭:“我爸媽就我一個孩子,我媽還說等我回去要給我接風洗塵。林老師,我不想死,我不能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