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将軍多活三十年,就能見證天下一統
第37章 将軍多活三十年,就能見證天下一統
扶蘇根本不帶怕的, 這點威懾和他阿父比起來壓根排不上號。扶蘇自己的威懾,就能壓過他了。
可惜扶蘇現在的身份不能随便和昭襄王硬剛,只能做一個孝子賢孫。
所以扶蘇只是憂慮地說:
“大秦如今沒有能撐場面的将領, 大王果真要親自斷送最後一位名将嗎?”
至于蒙王等人,扶蘇才不會透露給他。
昭襄王最不愛聽這個。
他曾經反問過“沒有白起, 我就不能滅掉趙國了嗎?”。結果事實證明,不僅滅不了趙, 甚至連趙國都不太能打得贏了。
扶蘇想到這裏就覺得好笑。
但現在不是缺德嘲笑別人的時候。
扶蘇告訴昭襄王:
“鄭安平并無将才, 此戰必敗。”
昭襄王聽罷怫然不悅:
“你懂什麽戰事!”
扶蘇的小脾氣上來了:
“我不懂,你懂,你上戰場帶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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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不懂戰事了?就算不提他提前知道此戰的結果,就說他跟着阿父滅六國,見過的大場面多了去了。
好幾國的覆滅都有他的推手,他可是拿滅國之戰練過手的。手握實績, 可不是跟你說着玩的。
何況他一手帶大了兵仙韓信,雖然韓信成長為兵仙和他沒什麽關系, 但他跟着韓信學過不少兵法, 足夠吊打尋常小将了。
昭襄王:……
這心梗的感覺,怎麽有點微妙?
昭襄王冷靜了下來:
“你說鄭安平不行, 有什麽理由?”
扶蘇就笑了:
“範雎說鄭安平可以, 他有什麽理由?鄭安平上過戰場?立過戰功?有過帶兵的經驗?”
昭襄王審視着他:
“你對範雎有偏見,但你和白起又無私交,為何偏袒他?”
扶蘇淡淡地說:
“我在挽救大王你的風評。穆公英明一世,死前下令要臣子殉葬, 被秦人作詩歌罵為暴君。大王一生攻伐六國, 臨老卻要誅殺白起,是想步穆公後塵嗎?”
直播間裏的穆公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秦穆公:關寡人什麽事?
扶蘇這才發現自己直播沒關, 于是反手給它關了。
昭襄王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膽敢公然和他唱反調的人了,白起不算。
這些年他積威甚重,所有人都敬他畏他。扶蘇如此忤逆他,他本來應該生氣的。
但這不是臣子,是他的孫子。
孫輩裏這大約是最有膽色的一個了,且他從各方各面看,都明顯比其他孫輩強上一大截。
昭襄王忍不住露出欣賞的神色:
“你倒是膽大,不愧是寡人的孫子。不過光這樣救不下白起,寡人懷疑白起早已心生怨怼,會對寡人和大秦不利。”
扶蘇幹脆在他對面坐下:
“是對大秦不利,還是單單對您一人不利?”
昭襄王一噎:
“你這小子說話真不給長輩留面子。”
扶蘇思忖片刻:
“若我能讓信陵君退兵不再支援趙國,大王可能放過白起?”
昭襄王來了點興致:
“你打算怎麽做?”
扶蘇當然是拿出了他的拿手好戲——利用輿論戰挑撥離間。
他微微挑眉:
“信陵君竊符救趙,是讓魏王的愛妾趁其熟睡偷走的虎符。今日能偷虎符,明日就能為了信陵君殺死魏王,送信陵君登基,是也不是?如今信陵君手握十萬大兵,遠在趙地無法管束,魏王一定很惶恐吧?”
“信陵君名聲極響,頗受愛戴。兵權落入這樣的人手裏,哪天他要帶兵殺回國,想來也是沒人會阻攔他的。恐怕還會主動開城迎接,恭賀他成為新一任的魏王。”
昭襄王帶入自己:……
信陵君厲害啊!這到底是魏王的小妾還是他的小妾?魏王這還能睡得着覺的?心可真大!
昭襄王忍不住問道:
“你如何知道這些內幕的?”
扶蘇微笑:
“我自有我的渠道。大王只需派人去魏都散布謠言,讓魏王坐立難安,呵令信陵君歸國交還虎符即可。”
至于信陵君聽不聽——
他為大局計可能不會聽,不聽最好,這樣魏王就會徹底懷疑上他。到時候信陵君被架在那裏,戰事結束也無法帶領大軍歸國,魏國就要生出內亂了。
若信陵君丢下大軍獨自逃亡,或是委托旁人率領大軍歸國,自己逃走,豈不是給大秦留下了天大的機會?
十萬大軍孤零零丢在那裏,失去了他們的主心骨,輕輕松松就能殲滅。
不等昭襄王繼續發問,扶蘇起身:
“與其叫鄭安平領兵支援,不如讓趙摎作為大将攻趙。”
至少明年趙摎攻打趙國的時候,不僅占了趙國二十幾個縣,還斬殺及俘虜了九萬餘人。
弄得周赧王非常恐慌,再次拉起合縱的隊伍。結果因此得罪了秦國,被擄到秦地。
後來周赧王倒是被放了回去,但沒多久就郁郁而終了,東周也因此初步滅亡。
說是初步,是因為這個時期姬周王室手下還有兩個公國存在。
順便一提,在戰國時期其實存在兩個“東周”的概念。
戰國初周天子給弟弟封了個地盤,他弟弟于是建立了西周公國。後來西周公國又發生叛亂,分裂出了一個東周公國。
東周公國沒有地盤怎麽辦呢?它選擇搶了那一代倒黴周天子的地盤。于是周天子成了喪家之犬,只能寄居在東周公國,明明這地方以前是屬于他的。
結果都這麽慘了,後來又有個比他更倒黴的周天子(即周赧王)被秦武王時期的秦軍驅逐到了西周公國。
這還沒完,周赧王在昭襄王時期又被擄掠回秦,放歸後沒多久他一死周朝就沒了。
但這個時候,兩個公國還是在的。
次年西周公國的王被秦國流放,西周公國才亡國。而東周公國則是莊襄王時期,被呂不韋滅的。
自此,姬周的祭祀徹底斷絕。
所以周朝是昭襄王滅的,姬周的最後餘熱是莊襄王搞掉的。
扶蘇沒和昭襄王多廢話。
這種固執的老頭,該說的跟他說一遍就行了。不聽的話,多說幾遍也沒用。
趙摎此人在明年的大戰之前,都沒有特別亮眼的戰功記載。而在明年滅周之後,也再次沉寂了下去。
後來才有了昭襄王問範雎還有沒有別的将領能擔大任,扶蘇猜測可能趙摎後來出了什麽意外無法帶兵了。
他們大秦的史官記這些記得也不是特別詳細,沒給那些人挨個寫傳記。
扶蘇以前看記載的時候只是按照編年順序看的,有些人後來沒立下功績,史官就沒記錄,哪裏知道他們是病死了還是怎麽了。
畢竟趙摎也不是什麽特別有名的将領,不會特意提一句他的下場。
扶蘇打算回去問問阿父知不知道,再問問其他先祖。大家都不知道,那就只能讓他們去找趙摎本人問了。
趙摎還是挺有本事的。
打韓國占領一座大城,斬首四萬餘人。打魏國攻取一座大城,魏國投降。趙國就不說了,周朝也是他滅的。
回到白起府邸時,扶蘇敏銳地發現使者們的表情不太好。
扶蘇左右看了看,沒看見他阿父。
便問仆從:
“公子政呢?”
仆從答道:
“方才将軍聽聞了大王要賜死自己,心灰意冷。他說自己本就該死,數年前以欺騙的手段把趙國四十萬人活埋,這就足以死罪了。”
“說完後就要去奪那寶劍自刎,被公子政制止了。如今兩位正在屋中交談,我等也不知他們在談什麽。”
扶蘇就知道會是這樣。
所以之前他和阿父默契地選擇兵分兩路,一個進宮去勸說昭襄王,一個留在這裏盯着點。
既是擔憂使者趁他們不在強行動手,也是防止白起得到消息之後行動太果決。
雖然扶蘇也是先秦時期出生長大的人,但他真的理解不了這種君王賜死就立刻麻溜赴死的行為,一點都不帶掙紮的。
不過這招真的很好用。
伍子胥、文種、白起等不少名臣良将都是這麽死的,套路一模一樣,賜劍自刎。
這麽說來,難怪其他位面的扶蘇死得那麽幹脆利落。估計把自己代入臣子視角了,沒想着自己還是親兒子、虎毒不食子。
扶蘇腦子裏轉着這些有的沒的,忽略了身邊的使者就要踏入屋中。
使者見他獨自回來,欲言又止。
公子回來了,那大王是不是收回了成命?他們還要繼續在這裏待着嗎?
有人壯着膽子去攔扶蘇,詢問情況。
扶蘇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都回來了,還不夠明顯嗎?都散了吧,別耽誤武安君養病。”
使者:?你之前不還說要等着武安君自己病死嗎?怎麽現在又想讓人養病了?
使者約莫也看出來這位太子嗣子的态度是要死保白起了,偏偏他進宮一趟居然沒有因此觸怒大王被責罰。
衆人面面相觑,還是選擇了相信他的說辭。
仆從見他們帶着寶劍離開,大松一口氣。
他們心有餘悸:
“可算走了,奴真是擔心将軍又犯渾,提劍就要自刎。”
扶蘇便也不着急進屋了,站在門口細細問起之前公子政是如何勸說白起的。
仆從一一道來。
一個時辰前。
扶蘇跟随使者離開了白起的府邸,仆從便哄着小公子進屋去。如今天氣越來越冷,別給人凍出個好歹來。
始皇沒有動:
“朕不冷。”
『朕者,我也。上古尊卑不嫌,貴賤共之。』
在秦朝之前,無論貴賤皆可稱“朕”。
是李斯進言『天下皆朕,皇權獨尊』,始皇帝才在六種自稱中選擇了它作為皇帝專屬的自稱。
實際上到了戰國末年,這個字已經很少在口語中出現了。一般都是貴族、尤其是君王會在書面中自稱朕,更顯得典雅厚重。
且因為黎庶少用它的緣故,将它規定為皇帝專屬自稱,也不會對庶民們的日常生活産生太大影響。
但其實正史上的始皇帝雖然規定了朕這個自稱,他自己平日裏用得卻不是特別多。一般也就書面和正式場合使用,私底下還是用我、吾、寡人和孤比較多。
不過扶蘇的阿父不是正史的始皇帝,所以他更愛用朕這個自稱,也就私下和兒子交流時偶爾會換成我。
聽公子政這麽自稱,仆從一時還有些愣。
不過想到小孩子正是喜歡學習大人的年紀,或許公子政是聽說了這個自稱,覺得這麽說話顯得他成熟穩重,便沒有多問。
公子不肯進去,仆從就只好取來厚披風等物,為公子保暖。
這裏進進出出的鬧騰,白起又不是真的病得迷糊了,自然會發現端倪。
仆從之前都在拖延時間,壓根沒告訴白起大王派了人來。現在白起問起來,也不好再隐瞞,只能實話實說。
白起聽聞後果然大受刺激。
之後不顧仆從的阻攔,直接走了出來。出來後就感慨了一番自己命苦,接着是标準地給君王的賜死行為找一個借口,并準備動手。
白起找的是自己坑殺四十萬人有罪,隔壁蒙恬找的是自己修長城挖斷龍脈有罪。反正有罪的都是他們自己,君王賜死他們并無過錯。
始皇聽完白起的借口,反問:
“将軍當真覺得自己有罪嗎?若無将軍坑殺四十萬趙國男兒,哪有大秦滅趙的希望呢?”
白起沒料到會有個小娃娃突然開口打斷他,舉着劍的手頓了頓。始皇一個淩厲的眼神掃過去,愣住的仆從下意識行動,把劍搶走了。
白起沒了劍,暫時無法自殺。他想了想覺得死也不急于一時,便幹脆放任了。
臨死之前,白起比較好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
他于是走到始皇身邊,蹲下身問道:
“你是哪家的娃娃?”
始皇答:
“朕祖父是太子,父親是太子嗣子。朕乃嗣子長子,以後也會是他的嗣子。”
白起不由覺得好笑:
“你如何确定,你身為長子就會成為他的嗣子?你父親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很多兒子。哪怕你現在被立為了嗣子,等日後,也總會有意外發生。”
昭襄王的前太子還是他長子悼太子呢,結果送出去當質子,兩年就死了,換了安國君當太子。
大王好端端地把太子送出去當質子,當時昭襄王已經56歲了。朝中有人懷疑是他年紀大了怕太子威脅自己的地位,才把兒子送走的。
畢竟那兩年大秦和魏國也沒什麽摩擦,前頭攻打魏國還獲勝了。等悼太子去了魏國的第二年立刻攻魏,占領了一座城池,緊接着悼太子就死了。
始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安靜地看着白起,一副“朕無需向任何人解釋”的模樣。
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白起越發對這個孩子感興趣了,小小年紀這麽沉穩有氣勢,不似池中物。若對方真有當上秦王的那一天,該是何等的風姿?
沒來由的,白起就想和這個孩子傾訴一下。
他幹脆也不管那些使者了。
反正之前大王讓人去陰密,他也是拖着沒去的。現在大王要他死,他自然也可以拖着不死,等會兒再說。
白起就把小公子抱了起來,帶他進屋聊。
白起和公子政一大一小面對面坐着。
始皇小小一個人端坐在那裏,看上去越發一小團了。白起也不覺得和個小孩子認真談事情很奇怪,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起自己這些天的煩惱。
他說大王年紀大了,越發固執起來。以前還能聽得進去勸,現在卻容不得人忤逆。
始皇點點頭:
“人都是這樣的。”
他前世也有點這個毛病,好在有太子在他身邊。扶蘇勸他的時候,大部分內容他還是會聽的。
但昭襄王和他不同,昭襄王沒有這麽好的兒子。
不過就算有,昭襄王估計也不聽,所以活該沒有。他要什麽兒子,有範雎勸他就夠了。
呵,昭襄王還好意思打他兒子的主意。
始皇帝陛下永遠記仇那句“阿蘇要是我兒子就好了”。
白起又感慨:
“我也老了,如今又病了,本來也上不了戰場。今日死了也好,免得再連累家中後人。”
大王讓他自刎,他不死的話,接下來等着他的可能就是派兵圍剿了。他一人死了,還能保全妻兒,也不虧。
始皇想了想:
“将軍吃糖嗎?”
白起:啊?
始皇在光屏上操作了片刻,從袖子裏拿出一枚“糖豆”,遞給白起。
白起一頭霧水地接過去:
“老夫都這麽大一個人了……”
但小家夥認真地跟他分享糖豆,他不吃也太不給面子了。好不容易有個忘年之交,別等下把小孩惹哭了。
于是白起接過了那顆糖,塞進嘴裏:
“那就多謝小公子了。”
小孩願意給你分糖,多大的榮耀。不是關系好的小夥伴,人家是不分的。
就是這個糖怎麽沒甜味?
還有點苦味?
白起心裏有些嘀咕,別是小孩自己不想吃苦藥丸,忽悠別人幫他吃吧?還是拿錯了糖豆?
白起狐疑地看了公子政兩眼。
始皇十分淡定,一點都不心虛。
他等白起吞下去之後才說:
“你吃了朕的仙丹,病立時就能好。朕救你一命,日後你便是朕麾下大将。朕不許你死,你就不能死。”
白起:???
這又是小孩子的什麽扮演游戲?
白起在猶豫是配合小孩開玩笑呢,還是認真地告訴他自己就要死了,現在答應了以後也要食言。
始皇又說:
“子楚已經進宮為你求情了。”
白起不知道子楚是誰,他病中不怎麽關注外頭的情況。但對方是誰也不重要,因為白起并不覺得對方能說服大王。
所以白起搖了搖頭:
“多謝他了,不過不必了。他為我求情,只怕會遭到大王厭棄。”
始皇安撫道:
“不要緊,大王喜不喜歡他不重要。”
昭襄王又左右不了兒子選誰當繼承人,就算現在勒令不讓扶蘇當嗣子了,等他一死安國君搭理他才怪。
白起決定略過這個話題。
他本來是想着小孩獨自上門,也不知道長輩去了哪裏。他要是當着小孩的面自殺,別把人給吓出好歹來。
再加上公子政說有人去替他求情,他也不好辜負別人的好意。于是決定等一等,等孩子的家長回來把人接走、等大王再次派人來催促他上路,他再自刎不遲。
于是随便找了個話題聊天打發時間。
白起本來是想哄小孩的,就先問公子政怎麽獨自上門。
始皇便說自己是和子楚一起來的,白起這下明白為什麽子楚會入宮去給他求情了。
而後又問他和子楚上門拜訪是為了什麽,可是有事相求。他一個被廢黜的老将,恐怕也幫不上什麽忙。
始皇實話實說:
“子楚讓人盯着你這邊,他早就猜到大王要殺你,故意來阻攔的。”
這讓白起大為意外:
“他為何要幫我?”
始皇想了想:
“因為将軍若能多活三十幾年,就能看見大秦一統天下了。”
況且這次有他們父子二人帶着兩世經驗前來,扶蘇還有望提前掌握權柄。再加上救下白起之後多一員猛将,或許要不了三十年呢。
就算因為局勢原因還是得拖到三十年後,他和扶蘇也有辦法讓白起親眼見到那一天的到來。
白起沒把這番話放在心裏。
小孩子有點異想天開很正常,他只當是童言童語,笑過就過去了。
不過白起還是認真告訴小公子:
“秦國如今已經錯失了滅趙的良機,何況就算滅了趙國,它也不是不能複國。區區三十年就想要一統天下,實在困難。”
始皇贊同:
“所以速度一定要快,不能滅一國休整幾年,再滅一國在休整幾年。看似是自己在休養生息,其實是在給旁人喘息之機。”
一口氣滅完,它們才不會在其他幾國的幫助下複國。
白起思索片刻:
“你說的有點道理,只是太難了。光滅一個趙國就耗費了我大秦這麽多兵丁糧草,想要一口氣滅完六國,難如登天。”
始皇提醒他:
“糧草好辦,滅趙之後,以趙國之糧滅魏。滅魏之後,再以魏國之糧去滅楚。以此類推。”
“兵丁缺乏也可征三晉之兵填充,許以分田等重利。庶民不如貴族在意故國,他們在意的更多還是自己的生存。”
“除此之外,廟堂之争也能損兵折将。數年前趙國危在旦夕,于是靠離間你與秦王範雎,使秦同意和談。”
始皇帝滅六國,其中一半力氣都花在了朝堂博弈上頭。
譬如賄賂趙相郭開,讓郭開害死趙國的最後一員能救國的大将李牧。再譬如賄賂齊相後勝,讓齊國從頭到尾看戲不插手,置身事外任由秦國滅掉五國。
就連滅楚的時候,大秦也不是什麽都沒做的。
王翦和項燕在邊境對峙一年多,最後項燕為什麽忍不住先出兵?不是因為項燕沉不住氣,是因為楚國上層懷疑項燕擁兵自重,逼他開戰。
白起盯着公子政:
“你真不像個兩歲的小孩。”
始皇并不怕暴露身份:
“或許朕确實不是小孩子呢?”
白起失笑:
“所以你是小仙童嗎?還別說,吃了你那個‘仙丹’,我身上的疼痛都減輕了。”
他常年征戰,落下了不少暗傷。就算平時不生病的時候,那些暗傷也折磨得他痛苦難耐,何況最近病情反複。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現在那些暗傷感覺也不疼了。
白起摸了摸手臂,這裏曾經被人砍出深可見骨的傷痕。自那之後,天一冷就總是隐隐作痛,現在倒是沒感覺到疼痛了。
一老一幼就着天下局勢聊了半個多時辰,扶蘇在屋門口和人周旋時,他們的交談正好告一段落。
始皇扭頭看過去,等着兒子進屋。
白起也看了過去:
“外面那位就是子楚?原來是位公子,難怪會帶着你出門。他是你的叔伯嗎?你怎麽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始皇不由陷入了沉默。
不,那是朕的兒子。
扶蘇走了進來:
“二位看來聊得還算愉快。”
白起心情複雜地看着他:
“你居然能勸動大王改變主意,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位年輕公子看起來斯文優雅,仿佛沒什麽攻擊性的樣子。這樣的人容易給旁人一種好說話的感覺,像是個心腸柔軟的好人。
扶蘇在父親身邊落座:
“多謝武安君誇獎,我不過是略施小計罷了。”
始皇問他:
“大王應該不會信你忽悠使者的說辭,你怎麽勸他的?”
扶蘇沖阿父眨眨眼:
“我問他是不是想學穆公,死後被人罵暴君,晚節不保。”
始皇:……不愧是你。
白起震驚了:
“大王居然沒有發怒?”
扶蘇微笑:
“他有什麽臉發怒?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相嗎?”
白起:即便是真相又怎麽樣?大王惱羞成怒也不是第一次了。
扶蘇又道:
“我還幫他出主意解決了信陵君帶兵馳援趙國的問題,他拿人手軟,自然不好和我翻臉。”
扶蘇就說起自己的計謀。
其實這個計謀也不是扶蘇想出來的。
如今大秦只是吃虧在暫且不知道魏國都城發生了什麽事而已,等過幾年知道了,秦王們就會利用這一點去挑撥離間。成功導致信陵君從此再無掌權機會,郁郁而終。
現在提前動手針對信陵君,可以幫助大秦在趙國戰場上多争取一點優勢。雖然并不能借此一舉滅趙,可能少死一些士兵、少打幾場敗仗也是好的。
白起和始皇聊天已經被勾起了興致,腦中推演了一番滅六國的可行操作。如今又見扶蘇熟練運用這些廟堂手段,不由更加心癢難耐。
他忍不住說道:
“可惜老夫生不逢時,便是這次活了下來,要等到大秦休養生息攢足家底推行滅國之戰,也很困難。”
他活到七十多,已經是高壽了。白起并不覺得自己還能再活多少年,心裏充滿了遺憾。
扶蘇和阿父對視一眼。
扶蘇勸道:
“能活一日是一日,老将軍之後要保重身體。好好保養,說不準還能再活個二三十年。”
之後扶蘇又細細叮囑了一番白府的仆從侍人,告訴他們一些養生的訣竅。雖然阿父暗示他自己已經給白起吃了丹藥,但正常的保養還是要進行的,不能完全依賴外物。
白起也總算知道了,扶蘇現在的身份其實是長公子的父親。他對于公子政直呼父親名字的行為十分納悶,可這到底是旁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問。
父子倆辭別老将軍後,也沒着急回家。
扶蘇帶着阿父去四處轉轉:
“幾十年前的大秦都城,原是這個模樣。”
始皇對于兒子動不動就要抱着自己的行為有些微詞,他寧願自己下來走。
扶蘇不讓:
“阿父的腿這麽短,走路慢吞吞的。我走一步阿父要走兩三步,實在費勁。”
始皇揪住他耳朵:
“再說一遍?”
扶蘇迅速改口:
“自己走路太累了,我心疼阿父呢。”
父子倆在渭水河畔坐下,看着滾滾江水,夕陽斜射下來,染紅了半邊天空。
扶蘇問阿父:
“若是今年當上了秦王,休養幾年,大秦可能提前開啓一統的步伐?”
始皇冷靜地告訴他:
“不行。”
扶蘇歪頭問道:
“是因為六國的能人還沒死光嗎?”
始皇微微點頭:
“戰國四公子還活着三個,至少要等他們都死了。”
扶蘇補充:
“還有趙孝成王、楚考烈王等幾個還算有腦子的國君。”
始皇颔首表示贊同:
“放眼天下,如今也就剩這兩個六國之君還算明智了。”
北邊的燕國,剛換了新的燕王,是個在位三年就死了的短命鬼。唯一的建樹就是修了個燕長城,別的什麽都沒來得及幹。
過兩年他兒子燕王喜上位,這家夥老熟人了,燕國的亡國之君嘛。
東邊齊國在位的也是亡國之君齊王建,後來被大秦收買的相邦後勝就是他舅舅。舅甥兩個卧龍鳳雛,聯手送齊國上路。
中間的韓國沒什麽好說的,大聰明韓桓惠王。疲秦的鄭國渠是他搞出來的,轉送上黨給趙國引發長平之戰是他的鍋,周赧王合縱他說好參加後頭又反水、然後周朝沒了。
偏偏這大聰明可能活了,還有将近二十年才下去見祖宗。
隔壁魏國嘛……
魏安釐王,一個被信陵君壓光風頭的倒黴魏王。更倒黴的是他本來谥號裏的是僖不是釐,因為司馬遷祖父叫僖,就給人全寫成了釐字。
這人最經典的事跡是他中了反間計把信陵君架空了,以及他有個男寵龍陽君。
扶蘇并不在意魏國,他只說楚國:
“楚考烈王還有二十年才病逝呢。”
而且楚國的春申君比楚考烈王還能活,要不是楚王死了之後楚國臣子伏殺了這位四公子之一,春申君還能再活不少年。
本來楚國就難對付,結果楚王和春申君都腦子在線,且很能活。秦滅六國最大的阻礙就是趙和楚,有時候确實要感慨始皇帝生在了最合适的時機。
不過,時機永遠會有,抓住時機才是最重要的。但凡當時沒能抓住,過個幾年各國又有一批人才和優秀公子冒頭,時機就錯過了。
扶蘇向阿父抱怨:
“昭襄王怎麽連個人都看不住?楚考烈王在大秦做質子,幾年前在春申君的協助下逃回楚國繼位。若是當時沒讓他逃走,現在的楚國就好對付多了。”
始皇輕咳一聲:
“朕在位的時候,燕太子丹質于秦,也成功逃走了。”
親兒子吐槽的時候能不能想想你阿父,不要打擊面那麽廣?
扶蘇從善如流地道歉:
“我錯了,阿父。但是這不是一回事,那燕丹無甚本事,逃也就逃了,誰還當真天天盯着他呢?”
一直沒人說話的直播間裏飄出一句來自秦稷的彈幕:
[是呢,燕丹沒什麽本事,也就是搞了個荊軻刺秦而已,讓你阿父繞柱奔逃。]
扶蘇::)
扶蘇反手又把他禁言了:
“這個直播間怎麽回事?怎麽自己開了?我記得我之前關了啊?”
始皇道:
“是朕開的,方才朕與白起将軍閑聊,先祖們說想旁聽一二,朕便開了。”
估計是扶蘇那邊關了,他們沒直播看,幹脆跑來慫恿始皇開一個。
扶蘇不解:
“不是我開的直播,為什麽我能禁言高祖父?”
秦稷也想知道呢。
扶蘇翻了翻,發現問題所在了:
“咦,阿父你把我設置成了管理員。”
始皇應了一聲。
因為扶蘇有個管理員權限,光屏自動把直播間彈幕共享過來了。扶蘇有樣學樣,也給阿父設置了一下自己這邊的管理員。
夕陽很快落山,天色将晚。
扶蘇幹脆抱起阿父回家:
“看來幹掉楚王和春申君之前,只能努力積攢家底了。到時候大秦就以騷擾消耗為主,不讓六國有機會攢家底,只我們自己偷偷攢。”
也就是用極小的代價,給敵人造成巨大的損失。最好能挑撥得六國互打,他們大秦吃瓜看戲,靜待好時機。
自昭襄王五十年一直到秦王政十六年,這将近三十年的時間裏大秦就沒歇着。隔三差五和外頭開戰,雖然收獲也有不少,但确實沒什麽時間休養生息。
扶蘇認為,休養生息也不耽誤搶地盤。
“到時候就看他們打,他們打得激烈的時候我們順勢撿漏。只要足夠低調,就不會吸引仇恨。”
始皇搖頭失笑:
“六國又不是傻子。”
扶蘇卻眨了眨眼:
“韓燕齊還是挺傻的吧?”
無所謂,反正只要不引得幾國大肆聯手攻秦就行。小規模開戰消耗不大,不會耽誤國力的積攢。
扶蘇反正是決定了,要給阿父攢到足夠的家底。家底夠厚的時候,就算楚國那兩人沒死,也不見得就無法一舉殲滅了。
不和中原內耗的時候,可以去打一打羌胡。把絲綢之路什麽的搞起來,讓大秦賺一波錢先。
扶蘇:不攢錢,我阿父回頭哪裏有錢拿去賄賂郭開和後勝他們!
呂不韋不是很會經商嗎?
絲綢之路擺在那裏,該是他發揮作用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