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窮祖宗可以,窮兒子不行
第3章 窮祖宗可以,窮兒子不行
秦君們對着空蕩蕩的入口沉默了許久。
最終,孝公開口了:
“都散了吧,別杵在這裏。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不要出去亂說。”
他們全都杵在這 ,等一會兒府君發現政兒不見了,又瞧見他們圍在這兒,豈不是立刻就能意識到人去了哪裏?
雖然他們不能給政兒幫忙,但也不好留下添亂。
衆人默契地各自出門,回家去了。
嬴稷擡步走出去兩步,突然想到什麽,又折返回去。
子楚立刻警覺回頭:
“祖父這是要去哪裏?”
嬴稷狀似随意地答道:
“寡人那墓穴住着太逼仄了,住久了心情不好。正好政兒這裏宮殿多,寡人四處看看,回頭跟政兒要間宮殿住。”
說着還抱怨起來。
什麽自己以前在哪個宮室住久了都習慣了,死到地府被迫住墓室實在難熬。幸好政兒和阿蘇聰明,把地宮布置成了宮殿的模樣,可算有個活人能住的地盤了。
子楚默默盯着他,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嬴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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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孫子可真難糊弄。
嬴稷只好實話實說:
“趁着政兒不在,寡人去看看阿蘇給寡人畫的畫像。”
要是可以拿回自己家就最好不過了。
以前秦國的畫師水平有限,給君王畫的畫像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後來阿蘇自學成才能畫漂亮的寫實畫,就遵照着史書裏的描述給太廟的先祖們都畫了新的畫像。
其實和他們本人相似度有限,可架不住它好看啊。就像是美顏濾鏡開大了之後的照片,要是能放在身邊天天欣賞,心情都能好不少。
那畫原本只在太廟裏放着的,後來扶蘇又畫了一份放進了地宮裏。嬴稷就琢磨着,這得是他乖乖玄孫給他留的禮物吧?
既然是給他的禮物,他提前拿走有什麽問題!
嬴稷理直氣壯起來:
“寡人去找找,找到了正好帶回家。”
子楚露出了微笑:
“孫兒勸您最好不要這麽做。”
不問自取是為偷,政兒對他兒子的畫作有多寶貝大家有目共睹。嬴稷今天敢拿走,明天就要挨揍。
嬴稷不信邪:
“寡人是他曾祖父!”
曾祖父拿曾孫一點東西怎麽了?這不是本來就該他主動孝敬的嗎?
而且他拿的也不是別的,是他自己的畫像。都是他自己的畫像了,為什麽不能拿!
子楚不再管他,轉身離開。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待來日政兒回家,他就去告知政兒此事。順便修複一下父子關系,屆時他一定會真誠感激昭襄王的付出。
始皇穿過屏障來到陽世之後,明顯感覺到了灼燒感。
他擡眸看了一眼天上高懸的烈日。
想了想,将功德覆蓋在自己身上,并且調整成無色透明的狀态。很快,灼燒感減輕了不少。
只是功德也開始被消耗減少,需要時時補充。
始皇又嘗試着調整了一下功德能量的厚度,迅速掌握了最佳比例。但他并沒有就此收手,而是主動削弱了功德供給,然後走到樹蔭底下。
沒有陽日直曬後,灼燒感消失,功德的消耗速度減弱。
經過仔細的對比實驗,他發現唯一的影響因素就是直曬。
但凡被曬到一星半點,就會産生灼燒感,感覺的強烈程度和今日陽光的燦爛程度成正比。
而站在建築物之類的遮擋下,則不存在傷害。哪怕有類似鏡面的東西反射光線,也依然無事發生。
始皇還伸出一只沒有包裹的手放在陽光下試探,想弄清楚陽光到底在灼燒什麽東西。結果發現手掌慢慢變得透明了些,把手放回陰涼處,又會緩慢變回實體。
他若有所思。
其他鬼魂受傷時或許也是這樣的表現,魂體變得透明。徹底透明的時候,應該就是陰壽耗盡之時,會被強制投胎。
魂體的自愈消耗了一部分功德,不知道比起正常打架受傷的消耗是多還是少。
應該更多,畢竟用功德抵擋陽光的傷害就消耗巨大,沒道理修補這種傷勢的魂體會便宜。
始皇之所以有閑心在這裏試驗這東西,主要是因為扶蘇還沒抵達骊山。
他現在跑去找兒子,雖然可以在半路上碰見。但他擔憂那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萬一扶蘇見到他一個激動暈過去了,都不好就近找地方靜養。
不如先等人抵達骊山,入住這裏的宮室之後,他再現身。
始皇在四處轉了轉,思索兒子一會兒會挑哪個宮室居住。
若論精美程度,應該是中城區上方的主宮室最佳。然而那處距離地宮入口較遠,扶蘇或許不願入住。
最後始皇挑了個最近的,進去等待。
秦皇車架沒多久就趕至骊山。
扶蘇一下車立刻朝地宮入口走去,夏太醫的小徒弟跟在後頭勸說他先進屋休息片刻再下地宮。
小徒弟板着臉十分嚴肅:
“陛下,您這樣萬一暈倒在地宮裏,怕是要吓着始皇帝陛下。”
他是會勸人的。
扶蘇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下令道:
“先進屋休整片刻。”
扶蘇還不知道他爹已經出來了,還以為父親被困在了皇陵之中。否則以父親的性格,絕不會讓人替他送信去鹹陽,而是會親至鹹陽與他聯絡。
始皇站在廊檐下遠眺這邊。
剛剛還在思考是直接過去找兒子,把兒子拉進這邊宮室中。還是等兒子進入甬道,在甬道裏将人攔下。
沒成想夏無且這個徒孫挺會勸人的。
以前夏無且當主治太醫的時候,勸人的能力幾近于無,他家太子總和不許他多吃甜食的夏無且對着幹。
後來夏無且的徒弟夏太醫接替了他,好了很多。雖然他也不會勸人,但夏太醫為人比較機靈,總能想到法子滿足太子的離譜要求。
現在夏太醫年紀也大了,輪到小徒孫扛起大梁。這人既不像夏無且那樣耿直,也不像夏太醫那麽圓滑,卻意外地能勸動扶蘇。
始皇以前對他沒什麽印象,想來是這半年才正式出師開始行醫的。
見兒子被衆人簇擁着走過來,始皇稍稍避了避。
避開後才想起來,自己現在不在陽光下,所以沒套上功德護盾。活人大約是碰不到他的,完全沒有必要避讓。
扶蘇已經進入了屋中。
侍者連忙打來清水為陛下更衣洗漱,初夏時節趕來骊山,陛下出了一身汗。
扶蘇滿腦子都是父親,催促侍者快些。
更衣完畢又被小夏太醫塞過來幾粒藥丸,說是可以清暑降燥,還能平心靜氣,讓人不容易因過于激動而暈厥。
扶蘇:……朕怎麽可能這麽沒出息!
但他還是把藥吃了,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不能任性。
始皇等兒子把藥吃了,準備起身下地宮的時候,才伸出手。他用包裹了功德的手掌握住了兒子的手,然後趁他愣神,在手心寫了個“安”字。
因為不确定要用多少功德才能讓自己觸碰到活人,觸碰生命體和死物或許需要耗費的功德不同。
所以始皇給自己套了非常厚的功德盾,同時還進行了極致壓縮,擔心太厚會影響行動。
反正無論他給多給少,該消耗多少就是多少,不會因為給的多就額外消耗一大堆。
但始皇很快發現,功德薄膜沒影響他的操作。就算他不壓縮,那層能量團其實也幹擾不了什麽,它不是氣體團可以擠開別的物品。
扶蘇陡然被看不見的存在握住手,心髒劇烈跳動了一下。
太醫給的藥丸還沒厲害到真能讓他就此保持冷靜、不會暈厥的程度,畢竟又不是後世精确提煉合成的現代藥物。
可扶蘇還是迅速穩住了。
活了這麽多年什麽大場面沒見過,既然都見識過父親顯靈了,那心裏自然早有會碰見哪些情況的準備。
扶蘇心髒狂跳之後,随之而來的就是巨大的驚喜。他還以為自己頂多能和父親隔着紙張以文字交流,想不到竟還能直接接觸。
他端住了表情沒有讓人看出端倪。
始皇帝顯靈的消息目前已經被他命将作少府封鎖住了,他暫時也沒有廣而告之的想法。
一是魂魄顯靈這樣的事情怕會引起天下動蕩,二是他也擔憂知道的人多了可能會對父親産生不利影響。
到底要不要公開,他得問過父親的意見。
之前小夏太醫雖然用了“您暈倒在地宮會吓着始皇帝”的說辭勸人,實際上小夏太醫壓根沒覺得始皇帝真能看見這一幕,他就是找個借口而已。
扶蘇深吸一口氣:
“朕有些乏了,還是休息片刻再去地宮探望父親吧。”
衆人一聽立刻喜形于色,連忙為陛下安排床榻。扶蘇等裏屋布置好後就遣退了所有人,迫不及待地看向周圍的虛空。
他不知道父親在哪裏,試探着問:
“阿父?”
始皇輕輕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力道不大,但這個力道一直存在着,就讓扶蘇十分安心。
始皇嘗試出聲應答兒子,可惜扶蘇似乎聽不見。他暫時還沒想出在聲音上覆蓋功德的辦法,哪怕用功德包裹頸部也沒有任何作用。
還是只能寫字交流。
始皇略有些遺憾,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太貪心。
扶蘇仿佛盲人摸索一般伸出手,順着肩膀上的觸感去尋找父親的位置。
始皇無奈地看着兒子的手穿過自己沒有覆蓋功德的身軀,場面還有點莫名驚悚。見扶蘇神情認真且執着,嘆了口氣,只好等他手拿開後給渾身裹住功德。
本來他想着是不是該節省着點用,哪怕錢多看着花不完的樣子,也不能浪費。萬一哪天花着花着當真花完了,那會很麻煩。
可看到兒子這可憐巴巴找爹的模樣,始皇哪裏還能狠得下心。
他主動收回按着兒子肩膀的手,在扶蘇露出驚慌表情的下一秒,給了他一個輕輕的擁抱。
扶蘇瞬間安心下來:
“阿父,我碰到你了。”
始皇摸了摸他的發頂,像他幼時那樣安撫他。
年老的兒子依偎在年輕父親的懷抱裏,這個場面本該看起來很詭異的。好在周圍沒有圍觀群衆,況且旁人也看不見魂體。
始皇自己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他的心态暫時還沒從八十歲老者調整過來。
他生前看兒子就是跟看小孩一樣,死後自然也不會改。扶蘇多大在他眼裏都和沒長大是一樣的,永遠需要他庇佑。
片刻後他拍拍黏人的孩子,示意扶蘇松開自己。然後牽着兒子的手走向桌案,拉着他坐下。
扶蘇立刻會意,親自給父親研墨。
始皇提筆寫了幾句話,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父子倆默契十足,不用說得太明白。很多內容始皇只要稍稍提幾個字,扶蘇就能瞬間領悟,給父親節省了許多功德。
接着,始皇又教導着扶蘇學會了數字的用法。
扶蘇若有所思:
“父親在擔憂功德不夠用嗎?無妨,我來為父親算一算。”
這個位面的扶蘇天生擅長數算方面的東西,也是因此他極擅經商和打經濟戰。靠着這個本事幫大秦賺取了大量錢財,推動了秦土的商貿繁榮。
比起計算國際貿易相關的內容,算這點功德耗費量簡直小菜一碟。他很快接過筆,迅速打起草稿來。
始皇帝自己也能算,只是他在陽世寫字會消耗大量功德。在不清楚自己這些功德能用多久之前,還是得盡量節省。
這會兒他就收回了功德薄膜,也沒再繼續牽着兒子的手。
始皇大致給出了幾個不同行為的功德消耗量,以一秒鐘為單位。
時分秒這樣的計時方式還是他跟着先祖們學的,據說地府都在用這個。每個魂魄随身攜帶的直播光屏上也有電子時鐘,對照着時鐘計算會方便很多。
這些東西都是地府常識了,其實不需要旁人教導,魂魄都能瞬間領悟。
然而先祖們總是憂慮始皇可能搞不懂這些,畢竟八十歲老人學習效率低下很正常,就抓着始皇反複教了一堆東西。
雖然都是白教浪費時間,但他們的教導卻叫始皇知道了該怎麽把這些教給沒接觸過它們的活人。
始皇有樣學樣,照着先祖們的教法又教了兒子一遍。
扶蘇于是了解了一日大致有86400秒,以此來計算如果父親時時刻刻維持和活人以及陽世物品大面積接觸的狀态,一天要花費多少功德。
然後再推算出一年花費多少、十年、一百年……
這種大數額的乘法算起來并不容易,扶蘇幹脆就簡略了。以一天9萬秒取整計算,消耗寧願往大了算不往小了算,留下充足的餘裕。
就這樣,最後扶蘇得出結論:
“父親這麽多的功德,在陽間待百萬年也花不光。”
扶蘇只計算了百萬年要花多少,然後對照了一下父親的存款餘額,仍是九牛一毛。
那就沒必要繼續算了。
始皇颔首,而後又想起兒子看不見,便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自己知道了。
但始皇很快又憂慮起別的。
他拿過筆在紙上寫字,這次不用節省功德了,可以暢所欲言。
始皇寫道自己功德用不完,卻不知兒子日後去了地府功德可夠用。先祖們似乎不太夠用的樣子,他或許還得接濟先祖。
扶蘇立刻皺眉:
“先祖們竟如此不争氣嗎?”
這樣豈不是會拖累父親?!
說完就被父親用筆尾敲了一下腦袋。
以前這臭小子嘴上不把門胡亂開口也就罷了,那時他們也不知道先祖在地府還能得知陽世的事情。
如今既然知道了,始皇自然得盯着點兒子,不許他再說大逆不道的話得罪祖宗。
扶蘇捂住額頭:
“我知道了,我不說了。”
始皇這才接着寫下去。
他打算想法子幫兒子多賺點功德,這樣以後兒子也可以不受拘束地過日子。若是不成也不要緊,扶蘇以後啃老花他的錢他也不介意。
只是這樣的話,他就要削減一點給祖宗們的花銷了。
窮祖宗可以,窮兒子不行。
先祖們也不好意思和晚輩争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