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終暨
第51章 第 51 章 終暨
那人走到池塘前, 寬肩窄腰大長腿,就那麽輕輕地蹲下,修長的手指探到池塘裏試了下水溫, 爾後拿出手帕擦拭去手上的水珠。
他捏着帕子, 輕笑着擡眸,邪氣的眼角微微上挑,攝人心魄, “游鴻。”
這一聲喚, 音量不大, 像疏松的弓毛在大提琴上緩緩拉過, 優雅低醇, 撩人卻又叫人心悸。
游鴻沒有應答, 他将手慢慢放下, 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收了回去,開始靜靜觀察着眼前這個邪氣俊美的男人, 柔軟的水紋圈住他纖細的腰身。
動了動腳, 水聲輕輕。
他不動聲色地往後倒退了幾步。
我想,游鴻大概已經猜出了這個男人的身份。
能在腰間肆意挂着紫玉, 又特地在這個時間段找上門來的,除了那位,不會有其他人了。
這大概是游鴻重生到這裏以來,第一次見到終暨。
終暨穿着一身黑衣,衣服上用銀線繡着神鳥的圖案, 在月光下若有似無的閃出熒熒光亮。
一根烏木簪子低調地将滿頭的黑發松松挽在腦後,幾縷零散下來的碎發擋在左眼處。
微風吹過,發絲俏皮地蕩了幾下。
我在旁邊看着兩人無聲的對視着,誰都沒再開過口, 夜寒露重,只覺得一股無形之中的尴尬圍繞不去。
終暨看着水中面容姣美的游鴻,手指一松,帕子打着旋地落了下去,爾後舒散地張開,漂浮在水面上,猶如一張潔白的荷葉般。
男人擡起手,朝他勾了勾,示意水中央的人兒上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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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鴻的臉唰的就白了。
看得出來,他很怕他。
但是游鴻還是動了,他慢騰騰地往岸上蹚水走來。
身上的單衣已經濕成透明色,根本蔽不了體。
終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一直等人走到近前,終暨也沒再開過口。
游鴻紅着眼圈,張了張柔嫩的唇,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只瑟瑟發抖地立在水池中。
終暨勾起唇角輕慢地笑了下,并沒有伸手拉他上來的意思。
我在旁邊看得唏噓,看來這終暨,是打定主意要讓游鴻難堪了,估摸着還記着上次游鴻原身罵他的那一筆賬呢。
系統附和:【是個氣量小的。】
我:【所以說,這種蛇蠍美男,能不招惹就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系統:【話不能這麽說,游鴻原身也很無辜啊,突然被這人看上了,誓死不從,然後就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抓大牢裏去了,逃都沒地方逃。】
我:【唉,就怎麽說,在這個世界,外表還是得醜陋點,這樣才能把日子過得安全,舒心,放心。】
系統聲若蚊吶:【……那樣就沒讀者願意追文了啊。】
我掏了掏耳朵,有些沒聽清:【你說什麽?】
系統重重咳嗽了幾下,【咳咳沒啥,飲沉你按照自己的方式過就好,我支持你!】
我笑了笑:【我挺感謝你送我的這個骷髅架殼子的。】夠醜,也夠不起眼的。
系統又是一通毀天滅地的咳嗽。
我有點擔心它把自己咳宕機,所以貼心地給它禁言了五分鐘。
那一邊,游鴻手腳并用,姿勢滑稽地爬上了岸。
他剛一站直身體,終暨就伸手把他唯一蔽體的那件濕衣服給扯掉了。又是随手一扔,薄如蟬翼的衣服就飄到了睡蓮池上。
游鴻赤着身體,滿臉羞憤欲死地站在男人戲谑的目光中。
月光下,是他精致漂亮的鎖骨,白皙平滑的胸膛,周身的皮膚如玉璧般流轉着耀眼卻不失柔和的光芒。
終暨踱着步,像欣賞藝術品一般,圍着他慢慢轉了一圈。
游鴻抿了抿嘴,表情委屈地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再怎麽樣,他也是個保守的古代人,做不出這種青天白日下,對着另一個不怎麽熟悉的男人赤身裸體,毫無一點隐秘可言。
我納悶了:【他不是久經風月場嗎,做出這種青澀的反應,只會讓眼前這個變态更興奮,更想捉弄他啊。】
系統發不了聲,只能打字回我:【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就是想讓終暨對他感興趣呢?】
我:【!】
也是,如果游鴻放浪形骸地纏上去,終暨這種吃慣了各種山珍海味的人,很快就會膩了他。
如今游鴻身處橙玉位置,卻武功盡廢,要是再失了終暨這個大腿,那麽,他的下場會很慘。
系統:【游鴻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幹蠢事,你就放心看着好了。】
“小陸~”很快,那邊的游鴻開始求救地望向我:“把衣服給我。”
我:???
一直被他蠢狗蠢狗的叫着,突然這麽親昵地喊我小陸,還真有點讓人不适應。
我對上他楚楚可憐的小眼神,看了一會兒,被打敗了。
又窺了眼旁邊背對着我站着的終暨,男人沒有出聲反對,似乎是默許了游鴻的向外求援。
“小陸~~~”游鴻看我半天沒動靜,只好再次出聲喚道,只是這次,他聲音裏夾雜着明顯的哭腔,尾音還顫抖了幾下。
終暨呵地笑了一聲,态度意味不明,但能看出來的是,游鴻的表現的的确确愉悅到了他。
真是個惡趣味的男人。
我在心裏吐槽了一下,埋低頭,恭敬地捧着衣服上前。
只是,當我還差一步就要走到游鴻邊上,就差一伸手就能把衣服遞給他的剎那。
一個玄黑色的長袖飛入我的視野,緊接着我的胸腹部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大鐵錘重擊了一般,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人已經挂在銀杏粗壯的樹枝上。
胸口火辣辣的疼,大概也許可能好像是受了內傷。
我很确定,那袖子沒有挨上我,只是那裹挾着內力的袖風,就把我連人帶衣服的給扇飛了。
好可怕,原來電視劇裏演的都是真的。
那頭,池塘邊,游鴻驚叫了一聲,被終暨一把又推入了水中。
這一回,終暨也跟着跨入了水池中,他捉住了游鴻想要逃跑的身體,拽着他的頭發,将他強壓在了粗糙的池塘邊,然後俯身貼了上去……
游鴻慘叫了一聲,表情突然痛苦起來。
終暨露在水面上的上衣穿得齊齊整整的,盯着游鴻的墨仁中滿是戲谑,他的身體有節奏的晃動着。
游鴻被他強行掰出了各種難受的姿勢。
最開始是慘叫聲,到後面就成了含混在嘴裏的嗚咽啜泣聲。
我吐出一口血,覺得是用不着了,于是手一松,懷裏的衣物掉入了樹下,被泥土沾染上了污跡。
又一聲嘎嘣,勾着我的樹枝終于不堪重負,斷裂了。
我嘭的一下,迎面摔在松軟的土上,不小心壓到了胸口,又是一口血吐出。
遠處月光下,那兩位戲水‘鴛鴦’,已經臉貼臉,開始‘甜蜜親吻’了起來。
我:……
“嗚,求求你,不要這樣……”游鴻的眼角滑出了一行晶瑩的淚珠,微微擡起的手像是要推開終暨,手指卻緊緊又顫抖地抓住他的衣服。
我:……
默默擦幹嘴角的血沫。
【很好,我看明白了。】
我,只不過是你們play中的一環罷了。
系統:【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死魚眼看向系統:【快,療傷藥,痛死爺了。】
系統努力憋笑:【你這傷就需要初級療傷藥就可以了,初級療傷藥十兩銀子一個。】
我啧了一聲:【摳死你得了。】
吃了藥,的确是不疼了,身體舒服了很多。
我幹脆就在樹下躺着,等那兩人完事。
結果這沒留神,睡了過去。
等我意識回籠,是被人搖醒的。
是那個白玉小屁孩。
他圓圓的大眼睛裏滿是關切:“大哥哥,你還好吧?”
“沒事。”我費勁地坐起身,頭還有些暈暈的,看了看天,已經大亮了。
看來我這一覺睡迷糊過去了。
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打着哈欠看了看四周,除了我和小屁孩,已經沒有其他人影了,池塘也明顯被人清理過了。
沒見手帕和衣物。
溫暖的陽光照射在水面上,閃爍出淡淡的光芒。
我打發走小屁孩,正準備去客棧找點吃的。誰知一個黃玉侍從提着食盒過來了。
我認識他,是上次被阿福踹了一腳的那個,叫天飄。
他臉上挂着不耐煩,把食盒往我腳邊一放,就催促道:“快點吃,吃了我帶你去見少爺。”
他?
被折騰了一宿,還有力氣見我?
我心裏犯嘀咕了一句,不抱什麽期望地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第一層:噴香撲鼻的烤鴨肉,切好的。
第二層:肥瘦得宜的東坡肉,看着就饞人。
第三層:晶瑩剔透的大米飯,顆顆飽滿,是精糧。
我吃了個大驚的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珍馐,這老貨,遭了一晚罪,突然會對我這麽好,不會在裏頭下毒了吧?
我看了一眼天飄,在他不耐煩的眼神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摸出一根銀針,又小心翼翼地在每道飯菜裏試了一下毒。
天飄抿了抿嘴,終于在我試最後一碗白米飯的時候,發飙了:“你吃不吃?!”
我看了看顏色如常的銀針,點點頭:“吃吃吃。”
于是我端起米飯,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也的确是餓壞了。
竟然覺得它比客棧裏做的還好吃。
吃完後,天飄蹲下來給我收拾碗筷。
這哪能讓您纡尊降貴伺候我呢,您可是游鴻少爺身邊的紅人。
我大驚失色,連忙上手去搶:“不用不用,我自己收拾就好。”
天飄不耐煩地給了我一肘,“怎麽破事這麽多呢你。”
我受了這不輕不重的一下,捂住胸口,裝作很痛的樣子:“啊,我就是怕你累着。”
天飄嗤笑,“少貧嘴,少爺還等着你呢。”
我更加不明白了,等我?等我幹啥?
懷揣着疑問,我跟着天飄往游鴻的住處走。
剛進院子,就聽到一陣碗碟瓷器摔落破碎的聲音。
天飄拎着食盒站住了腳,我也跟着停下了。
“終暨這個殺千刀的,我挖他十八代祖墳,他娘的氣死老子了。”
聽到游鴻這中氣十足的罵聲,我挑了眉,疑惑地看向天飄。
天飄皺起眉毛,用力推了我一把,“趕緊進去!”
我被推得往前跨了一大步,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回頭看看天飄,天飄直接拎着食盒出去了。
我搖搖頭,只能邁步小心地走進去。
一室的狼藉,幾個綠玉小侍從瑟瑟發抖地縮在門邊,看到我進來,一個個如獲大釋地逃了出去。
現在房間裏只剩下我和游鴻。
游鴻披着薄被,趴在床上,擡眸看到我,不罵終暨了,開始罵我:“蠢狗你是不會走路了嗎?過來啊!”
我只好小心地擡腳,跨過那些瓷片,兜兜轉轉來到了床前,游鴻那。
低頭跟這難伺候的少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游鴻再次開嗓了,“怎麽,你也被狗弄了,坐不得?”
媽的,這老貨吃槍.藥了,氣兒這麽大?
我皮笑肉不笑地開始怼他:“少爺,是昨晚終暨護法沒有滿足您嗎?”
游鴻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惡氣:“滿足?你撒什麽馬尿,老子還是個雛兒你知道吧。”
我:“……”不明白這倆之間有什麽邏輯關系。
游鴻像是找到出口,繼續罵罵咧咧:“終暨那狗娘養的直接就進來了,他奶奶的疼死老子了。”
我大驚失色地伸手過去捂住游鴻的嘴巴,壓低聲音道:“別罵了,小心隔牆有耳,要是傳到終暨護法耳朵裏,少不了您的苦頭吃。”
游鴻扭頭甩開我的手,繼續中氣十足:“我就罵,他奶奶的看上老子了,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我:“……”
游鴻惡狠狠地捶了一下床鋪:“技術還那麽差,狗日的!”
我:“……”
這種話題好像不是我這種未成年該聽的。
系統:【別裝嫩了飲沉,你都三十了。】
我:【我不管,我現在就是十四歲。】
系統哈哈哈調侃道:【你倆裝嫩老貨賽個諸葛亮。】
我怒了:【滾,禁言了。】
然後系統麻溜的閉嘴了。
*
游鴻把終暨罵了個爽後,從不知道哪裏掏出個煙杆子,吧嗒吧嗒,熟練地抽起來。
我看着他眯縫着眼睛那架勢,那享受模樣,越看越像個風塵男.妓。
系統:【嘿嘿,飲沉你別說,你還真別說,他這樣兒啊,很有點那種老照片裏的破碎故事感~】
我:【破碎,故事,他都有。】
游鴻吸了口煙,突然朝我噴了過來。
我被嗆得不住咳嗽,揮手胡亂趕那灰色的煙霧。
游鴻看得咯咯咯笑得起勁,又吸了口煙,又噴過來。
我這次直接起身,擡腳準備走人。
“蠢狗!”游鴻叫住了我。
我停住了腳,想了想,很給面子地回過頭問詢地看他。
游鴻把煙槍放回了床邊的椅子上,臉側着,枕着胳膊幽幽地看我。
我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頭扭得有點累,于是轉回來,準備扭個身面對他。
游鴻卻以為我要走,突然道:“覺得我很髒,是吧?”
我想了想,扭過身走到他床邊,坐下,随口道:“怎麽會。”
游鴻手指擡起撥弄着自己的嘴唇,無辜的眼睛睨向我:“心裏會覺得。”
我嘶了口氣,誠實道:“心裏是心裏,表面覺得你不髒。”
游鴻聽到這話吭哧吭哧笑起來,連帶着床鋪也震動着,然後他好像牽扯到了什麽隐秘的傷口,痛的眉毛都絞起來:“日他娘的。”
我笑了笑:某方面來說,這老貨還挺可愛的。
游鴻緩了好一會兒,才舒展了眉毛,看着我道:“蠢狗,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我微微一笑,“羨慕吧,你也可以~”
游鴻的眼神落寞了幾分,他看着虛空處發呆,良久,才嘆道:“我不行了……”
我揚眉:“你還年輕。”
游鴻嗤笑:“一張畫皮罷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游鴻應該很厭惡自己現在這個新身體吧,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他可能和我一樣,只想要個醜陋的軀殼。
游鴻把眼睛閉上,“你出去吧,我想睡會兒。”
我嘆了口氣,起身小心地繞過那些碎瓷片,離開了游鴻的房間。
守在門外的綠玉小侍們輕手輕腳的進去,開始收拾屋裏的碎瓷片。
我撓了撓頭發,百無聊賴地回了柴房,開始選擇寵物。
今天養什麽好呢。
就養個小八哥吧,人老了,怕孤獨,就是喜歡這種吵吵鬧鬧的小東西。
八哥一呱呱墜地,就開始背詩了。
它黑色的胸脯羽毛臌脹炸起,“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說完,胸脯就又扁回去了。
卧槽,鳥精,這活生生的鳥精!
我笑了笑,問它:“你是誰呀?”
八哥的胸脯繼續臌脹起來:“我是小八哥呀~”
“真乖。”我找系統要了一個小瓷杯,給它倒了點82年的拉菲——那是不可能的,是之前在客棧裏打的普通二鍋頭,存在柴房裏,一小瓷瓶,原本是我自己解饞喝,但是嘗了口,不好喝(太淡了,可能是白開水兌的),就拿來逗小八哥了。
我捏着小瓷杯,遞到鳥嘴下方:“82年的拉菲,你有福了小八哥~”
八哥臌脹着胸脯,hiahiahia地笑了幾聲:“有福了小八哥,有福了小八哥~”
我笑笑,把杯子遞過去:“來,幹杯!”
八哥的鳥嘴低下,沾了一下酒水我就給收走了——純粹是逗鳥,不可能給它真喝。
沒成想,這一滴酒水直接讓八哥上頭了,開始胡言亂語。
“你是誰呀,你是大傻逼!!”
我:“???你罵誰呢傻逼鳥?”
八哥樂起來了:“hiahiahiahia,你是大傻逼!!”
我惱了,手伸過去想把它抓住,胖揍幾頓。
結果八哥直接飛了起來。
我氣急,脫下鞋子直接淩空拍過去:“傻逼鳥給我下來!”
八哥繼續呱呱呱地嘲笑着我,越飛越高。
我把另一只鞋子也脫下來,淩空拍過去。
鞋子都飛屋頂上了,八哥一根毛也沒掉。
“hiahiahia,hiahiahiahia,大傻逼,大傻逼!”
“操你大爺的!”我赤着腳使着輕功飛上屋頂,雙眼噴火地看着傻逼鳥得意地又飛走了,在半空中盤旋。
“hiahiahiahiahiahiahiahia,操你大爺的!”八哥欠揍的學舌笑聲繞耳不去。
我眯起眼睛,抽空看了眼寵物館界面,很好,這奇葩鳥對我的親昵度滿了。
“你走吧,傻逼鳥,記得長命百歲。”我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它。
沒想到這一罵後,八哥竟然撲扇着翅膀又飛了過來,落在了一個藍衫人的肩頭,安安分分地收斂了羽毛,‘長命百歲,長命百歲’的叫喚着。
我正在穿屋頂上的那只鞋子,擡眸一看到是居舟,就愣了下。
居舟的眼睛清澈溫柔,看到屋頂上的我時,便笑了起來,眼睛變成彎彎的月牙,十分迷人。
我朝他揮了揮手,算打過招呼,便飛身下去。
居舟正偏頭看肩膀上突然變得乖巧的八哥,修長的脖頸展露在日光下,白的仿佛是羊脂玉雕出來的。
我繼續找到之前甩飛的另一只鞋子,利落地套上去。
“大美人,大美人~”勢利眼八哥谄媚地飛到了居舟的手上,點頭叫喚着。
居舟微微一笑,擡起另一只手撥弄它的小鳥頭。
“新寵?”他順勢瞥了我一眼,很自然地問道。
我搖搖頭,拿幹淨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摻了白開水的劣質二鍋頭,飲下:“一個逆子而已。”
居舟撲哧笑了出聲,将八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這才站起身走到我身邊。
對一個聒噪小鳥都這麽溫柔,真不愧是你啊,居舟。
我看得唏噓不已,又飲了一口杯中的二鍋頭。
剩下沒喝的,我就随手全倒進了土裏。
居舟看着我,溫文地笑道:“我以為你會給我也倒一杯。”
我擡起一指搖搖,撇了撇嘴:“別喝,特別次的酒。”
居舟依舊是笑,注視着我的眸光潋滟如晴水。
我聽着他悅耳的笑聲,側頭回看了他一眼,只這一眼,便有些移不開視線了。
跟他對視了會兒,我耳朵有些發燙,率先扭開了頭。
居舟叫了我一聲:“飲沉。”
“啊?”我捏着耳朵肉,一邊搓着,一邊回他。
居舟:“飲沉~”這次聲音又近了些。
我扭頭,臉頰卻不小心碰到一個柔軟溫暖的東西,蜻蜓點水一般。
我吓了一跳,猛地倒退了幾步:“對不起!”
“沒事,我剛剛看你頭發上粘了羽毛,已經取下來了。”居舟卻很鎮定地展示了下自己手裏捏着的一小撮黑色八哥毛,還是那溫柔的眼神,柔軟如春風一般。
他就站在那裏,連根頭發絲都沒亂,身形挺秀,整個人溺在朝陽下,好似站在光裏一般。
“啊,是嗎,謝謝謝謝。”
他越這麽淡定,我就越覺得窘迫,撓頭搔臉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系統在一旁稀奇道:【你剛剛頭上沒毛啊——難不成居舟喜歡你,這不能吧?】
我:【我也是覺得不能吧,可你看他剛剛……】
系統不出聲了。
我一時有點懵圈,只能保持着跟居舟三米的安全距離,揚聲問他:“居舟,你今天是來給游鴻送藥的嗎?”
畢竟早上我看游鴻老鬼那哼唧唧的樣,就知道,他被折騰狠了,那地方應該傷的挺慘。
居舟眨了眨眼,點頭道:“是的,順道來看看你。”
來看看我……特意繞過來的?
那是不是說明,我在他那,還是蠻重要的?
我心裏一動,有點小開心。
這時那只八哥鳥又飛了起來,落在居舟的肩膀上,聒噪地叫道:“我是小八哥呀,大美人早上好~”
居舟微微扭頭看它,嘴角小幅度地漸漸彎起來,看得出來,小八哥逗得他很開心。
我連忙做了個順水人情:“居舟,我看小八哥跟你挺投緣,要不你今天就把它帶走吧。”
反正親昵度也刷夠了,要這個逆子也沒什麽用了。
居舟把臉轉回來,看向我的眼睛中煥發出一種較之前截然不同的光彩來。
如果說他之前的眼睛閃爍着星光點點,現在便是一副色彩斑斓的畫卷,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他将八哥鳥珍重地從肩膀上摘下來,攏在手心裏:“飲沉,我一定會好好養它的~”
其實,你随便養養我也不介意的,只要保證這逆子活着就行。
看他這麽喜歡,我也不好說上面那些煞風景的話。
只是,居舟這麽寶貝我送他的小禮物,讓我心裏挺高興的。
就像灌了蜜一般甜。
我漸漸放下了心裏的那點不自在,走到居舟面前,靠近跟他一起逗八哥。
也因為距離近了,我能嗅到居舟身上若有若無的柑橘薄荷香。
居舟垂着眸,認真地觀察着手心裏鼓着胸脯唱歌的小八哥,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好似蝶翅染着霜,我看着看着,視線忍不住溜到了他那挺秀鼻梁下微微閉着的單薄紅唇上。
一想到剛剛就是這張柔軟漂亮的嘴唇碰了我的……
我的臉就燥的慌。
胸腔裏的小心髒更是噗通噗通跳個沒完。
【完了,系統。】
系統被我一聲喚出來:【啊,怎麽了,飲沉?】
我淺淺的做了個深呼吸:【居舟咋不是個妹子呢。】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太在我的審美點上了。
系統:【你這話說的,他是個男娃又咋啦,真愛不分性別好伐,老古板!】
我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離他又遠了些。
居舟察覺到了,擡頭看我,清透的眼眸裏滿是擔憂:“你還好吧,飲沉?”
我一手捂胸口,一手擡起掌心對他:“沒,我可能……有點中暑,居舟我先回屋睡了。”
說完我不等他反應,走進柴房內,嘭的一聲就把門帶上了。
門外,居舟咚咚咚地敲了三下:“飲沉,飲沉?”
我抵着門,雙手捂臉,心髒狂跳,熱度不下。
門外好一會兒都沒動靜。
又過了五分鐘,我捂着激動的小心髒問系統:【他還在嗎?】
系統一開始沒說話,過了會兒,才道:【人家早走了。】
【哦……】我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熱度慢慢下去,心跳也漸漸歸于平靜。
同時湧上來的,還有一股失落感。
系統看着我落寞的樣子,不敢置信道:【不是吧飲沉,你來真的?】
我舔了舔嘴唇,沒吱聲。
此時無聲勝有聲。
系統秒懂了。
【啊艹,阿曹阿曹阿曹!】系統震驚地發出了一連串的語氣詞。
我推開柴房門,飛身上屋頂,坐了下來。
舉目四望,的确是沒再找到那個顯眼的藍色身影了。
系統:【都說了人家早走了。】
我拄着臉,嘆了口氣,又有幾分惆悵。
系統:【給。】
一張瘦到顴骨突出且頭發枯黃的冷淡臉突然出現在了我腦海裏。
“我草!”我吓了一跳,差點沒從屋頂上摔下去,幸虧我及時穩住了。
【你幹嘛!】我問系統。
系統:【給你看看自己的尊容。】
我不服:【我挺愛笑的,我記得我笑起來沒這麽喪。】
系統:【哝,你看。】
那張臉的确笑了起來,眼睛眯縫起來,裏頭漏出點點星光,就像流星劃過夜空,很清澈,讓看到它們的人也跟着一起心生愉悅。
但除了這雙眼睛外,其他地方那是整個慘案現場,慘不忍睹,多看一眼都是對這個遍布美人世界的侮辱。
我:【……】
系統:【醒了沒?】
我負隅頑抗:【我有趣的靈魂吸引到了他。】
系統:【嘔!!快* 停止啊戀愛腦,你這樣會完蛋的!】
我捂住耳朵:【沉淪吧,盡情享受這份初戀的甜蜜吧。】
系統在邊上放冷箭:【三十歲老處男真可怕。】
我這回直接二話不說,給它禁言了整整兩小時。
系統噼裏啪啦開始打字,我關掉了系統界面,一律拒收。
自得地坐在屋頂吹了會兒風,頭腦奇跡般冷靜下來。
我解除了禁言,打開系統界面,有些不解地問它:【我記得我穿的是虐文世界吧,你好像是虐文系統吧,我萬一在居舟那邊受虐,你不是應該挺開心的嗎?為啥要出來點醒我。】
系統半天沒說話。
我嘶了口氣,心生不滿道:【喂喂喂說話,別裝死。】
系統:【因為……這不應該是你的劫。】
我摸了摸下巴,大手一拍道:【可我想他是我的劫,我命由我不由天,就這麽着吧。】
系統有些腿軟了:【……好狂……我好愛。】
我笑了下,不放心地問系統:【是可以改的吧,命運這玩意。】
系統:【不知道呢~】
我皺了皺眉,不爽道:【那你有種給我劇透一下我的劫難是個什麽東西。】
系統:【不知道呢~】
我冷笑:【給我正經點,娘娘唧唧扭扭捏捏像什麽話?】這說出去是我的系統,我都不認!
系統:【咳,我是真不知道,但是吧,我能告訴你,你的劫難一出現,書架上會有本黑色的,發紫光的書跳出來,這才是屬于你的故事。】
【這樣啊……】我調整了下坐姿,有些沒勁地撐着腦袋繼續看遠處。
系統:【你咋啦?】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不讓那本書跳出來。】我不想找虐。
系統:【有,你要是能做到這輩子都不碰到你的劫難,它就不會跳出來了。】
我:【你這說話就等于放屁。】我要是知道我的劫難是什麽,那我還有可能去盡量規避它。
問題是,我不知道啊。它是人是鬼是東是西,是個什麽玩意我是一點都不清楚。
就跟死神來了一樣,你壓根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間以什麽方式又是被什麽東西給奪去生命的。
一切,都是未知。
也正是這種未知,才最可怕。
你知道頭上懸着把刀,但是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砍下來。
系統:【所以吧,這事,咱誰也說不準。】
我放下手,坐直身體伸了個懶腰:【那行吧,咱現在就及時行樂。】
系統:【好,你只要做到保持一半的清醒,我就放心了。】
我朝它比了個中指:【哥相信哥的人格魅力,所以,你要是再給我唱衰,我就給你禁言個五年十年的。】
My soul is very handsome!
系統無奈,只能舉白旗,投降:【好好好,你開心就好~】
*
到了晚上,我開始多愁善感起來,我問系統:【我能拿下居舟嗎?】
系統之前被我警告過,非常狗腿道:【能,一定能!】
我滿意了,睜着眼睛開始做夢,【恩,這顆星星,我一定要把它摘到自己手中!】
系統:【摘,摘它娘的!】
我虎着臉罵它:【少他媽的說髒話,給我正經點。】
系統委屈對手指:【人家是為了給你加油打氣嘛~】
我笑了笑:【重新來,我能拿下居舟嗎?】
系統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宿主大人,這邊檢測,您拿下居舟殿主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呢,請放心攻略哦~】
我徹底放下心來:【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系統一甩紅手帕,【喳,尊敬的宿主大人您攻略得開心,奴才告退~】
*
翌日清晨,太陽逐漸升起,陽光灑在臉上,帶來一絲溫暖和舒适。
我從客棧的床上坐起,頂着一頭亂發,第一件事不是睜眼,不是下床洗漱。
而是——
【系統,其實我還是個直男,我沒變。】
系統:【……emmmm,對。】
我睜開眼睛,眼裏遍布血絲,那是我一夜未睡的戰果:【我想了一晚上,我覺得我會喜歡上居舟,單純只是因為喜歡他,無關性別。】
系統:【沒錯!】
我做出最後總結:【所以我還是不喜歡男人的,我只是喜歡舟舟~】沒了舟舟,我依然喜歡的是香香軟軟的妹子。
系統:【好,沒毛病,稱呼都變了!】
我打開系統的鏡子,對着左看右看了一下,嘆氣:【好像是有點太瘦了,我得多吃點,長點肉,才會好看,我家舟子雖然不是個只看外表的膚淺的人,但我覺得,擁有一個帥氣的外形,更容易俘獲他的芳心。】
系統:【你終于願意增肥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我笑了笑,關掉鏡子:【是呀,長帥點悅己嘛,也不完全為了舟子。】
系統:【你不怕了?】
我挑了挑眉:【怕啥,現在有舟舟罩着,誰惹我就是惹舟舟,惹舟舟就等于惹他的頂頭BOSS終暨,終暨是誰,東荒十大護教法王之一,除了教主,就是他們了,屬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個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而且啊。】我繼續道:【這裏長得好看的人那麽多,多我一個也激不起什麽水花,我啊,不求太完美,能達到一般帥就可以了。】
我沒啥野心,不要求帥得多驚天動力,只要不醜,不像現在這樣讓人倒胃口就行。
不然我真的沒啥臉去追求居舟。
系統:【說得對!勇敢的變身吧,我看好你飲沉!!】
雞血打完,我快速利落地收拾好自己,去樓下要了兩人份的早餐,吃了個肚飽圓。
上次在赫連明彩那是假吃,這次是真吃,我相信時間久了,我會慢慢長肉的。
吃完一抹嘴,告別掌櫃的,我幾個起落趕回了游府柴房。
天飄正站在那跺着腳罵我:“這蠢狗跑哪野去了。”左看右看,急得滿頭大汗。
我一個輕跳,從屋頂上輕飄飄躍下去,笑眯眯地跟天飄打招呼:“早。”
天飄兩眼噴火地過來,抓住我的衣袖就往外走:“快點,少爺等着你呢。”
我邁開長腿跟上,“又等我?”
天飄瞪過來一眼:“要出門。”
“去哪?”我問。
“少廢話。”天飄不耐煩地拽着我快走幾步。
到了游鴻的屋子,我才發現這老貨已經生龍活虎,能下地走,能坐着吃飯了。
他一邊舀着碗裏的馄饨,放在湯勺裏吹涼,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我:“用過早膳了沒?”
我揉了揉肚子,臉不紅氣不喘:“還沒。”
游鴻讓人端來一碗熱乎乎的馄饨放他對面。
我不客氣地走過去坐下,開吃。
正吹着熱氣呢,游鴻冷不丁道:“吃完陪我去見終暨。”
我剛要往嘴裏送馄饨,聽到這話頓住了。
“怎麽?”游鴻又吃了一個。
我将馄饨放回碗裏,這次是真的有點心疼他:“你還沒好全吧。”
游鴻渾不在意道:“已經好差不多了。”
我嘆了口氣,開始專心吃馄饨,沒再說什麽別的。
因為目前的我,除了同情他,也幫不上什麽實質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