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認主
第49章 第 49 章 認主
現在的情況是, 距離冷卻時間還有兩分鐘,人,已經快到我跟前了。
問題是, 就算冷卻時間到了, 這大空地上,我這瞬移一米的距離,放出來, 那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難道這次真要用上死遁了?
一切數據清零, 重新附身到一個新的軀殼裏——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我可是好不容易茍到現在的。
都是游鴻那個老鬼的錯。媽的。
我正在心裏罵娘, 突然臉上一涼。
戮血面具離我而去。是居舟揭走的。
不過我臉上還罩着一張隐形的白玉戮血面具, 所以我現在呈現出的模樣, 也是那個白玉戮血的模樣。
居舟清透的視線落在我臉上, 打着圈的看了一會兒,突然擡起手來, 溫涼的手指緩慢地觸摸着我的耳後、脖頸等敏.感地帶。
我知道他在找什麽, 他可能以為我易容了,在找人皮面具的銜接處。
‘這當然是不可能找到的。’
我在心裏竊笑, 垂下頭任由對方四處摸索着。
他的肌膚碰在臉上很舒服,觸感柔軟、滑潤,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柑橘甜味,夾雜着若有若無的薄荷香,清爽的如雨後草地, 令人感到放松而愉快。
我很喜歡他站在我面前的感覺,并不讓人覺得有壓迫感,相反很舒适。
盡管我接觸的高位少的可憐,但我敢打賭, 居舟絕對是最沒架子的藍玉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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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你不要忘了一句老話,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我笑了下:【我只是喜歡他給人的感覺,僅此而已。】
系統漫漫道:【看來你離彎也不遠了啊。】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彎嗎?我覺得不太可能。
“你是誰?我怎麽從沒見過。”居舟老話重提。
他的尾音帶着笑意,聲線幹淨溫柔,像一根羽毛輕輕在我心上撓。
我不自在的咳嗽了一下,勉強緩解了一些癢意:“我、我是……”
故意結巴,是了半天也沒報出名字。
居舟等了會兒,終于耐心告罄,于是他偏頭對跟在身側的紅玉吩咐道:“去查他的來歷。”
woc,紅玉!
我之前見過最高位也只不過是橙玉。
我拿眼神瞟那個氣場十足,面硬唇薄的紅玉高位,哪怕居舟溫溫柔柔的站在他旁邊,個頭還沒對方高,也一點沒被比下去。
有些人的軟氣場,跟別人的硬實力比,那是一點都不遜色的。
這就是居舟,一個矛盾溫柔又美麗的青年。
紅玉低眉躬腰,恭敬地應了一聲,帶着人走了。
居舟轉身,走了幾步,回頭見我僵在原地,便擡了擡眉毛,示意我跟上。
他的嘴角挂着笑意,照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怎麽不跟上?”
我眨了眨眼,直覺他這個态度,應該是不打算殺我的。
不如聽話些,趁機搞好關系,沒準以後還能順勢茍入他的羽翼。
你想想,在這刀光劍影又見血的虐文戰場,未來上司溫柔體貼又好說話。
擱誰不得笑迷糊啊。
所以,權衡了一下利弊後,我心很大地跟了上去。頗有種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架勢在。
路上,居舟問我:“你會縮骨功?”
我眨了眨眼,會這麽問,看來他篤定我是剛剛逃走的那個人了。
“會一點。”我謙虛地低了低頭。
居舟又笑了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我擡起手抓了一會兒臉頰,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陸飲沉。”真誠永遠是必殺技,我可是打定主意要在他手下混的。
居舟抿着嘴笑弧不變:“好名字~”
我順勢問道:“大人叫什麽名字?”問完才發現,自己有些唐突,人家可是藍玉高位,不是白玉不是綠玉更不是黃玉。
沒成想,居舟很自然地就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像我們倆是平等的朋友般那麽自然。
我心口好像被貓爪子拍過一樣,軟乎乎的,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性子這麽好,這麽讓人……想靠近他。
“居舟大人。”
“叫我居舟就好。”
居舟偏過頭,淺色剔透的眼珠子認認真真地看着我。
我把頭垂下去,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着地面。
系統:【飲沉你害羞了?】
我:【胡說,我耳朵紅了嗎?】
系統:【沒……啊,現在有一點了。】
我:【滾滾滾。】
系統:【你現在興奮指數有點高。】
我承認了:【我就是個膚淺的俗人,咋地?】
系統笑不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居舟的住所距離這裏還隔着一條河,河水很清澈,能照見人影。
居舟背着手站在岸邊等他的船夫劃船過來。
我則蹲到一棵桂花樹下,借着樹幹的遮擋,假裝在那洗‘易容’,抽空看了眼居舟,他垂眸盯着河水,似乎是在想些什麽,并沒有注意我這邊。
我放下心,徹底将戮血面具收回了系統背包裏,恢複了我本來的樣貌和身高。
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再走回居舟身邊,青年冷不丁道:“你這樣冒充別人,被抓住是要砍頭的。”
居舟的聲音很輕,輕的一陣風來似乎都能吹散。
這半真半假的話,讓我渾身汗毛直立,我趕緊把戮血的綠玉塞到居舟手裏:“現在我不是別人了,我就是我。”
居舟又微微笑起來,唇邊牽起淺淺的笑紋,很溫柔。
或許是他給人的感覺太過随和,我膽子大了許多,湊近問道:“你不會砍了我的,對吧?”要砍早就砍了,至于跟我說這麽多嗎。
居舟唇角的笑意擴大,說了一個很讓我心安的字眼:“對~”
我高興的不行,張開手想給他個擁抱以示感謝,幸好在實施過程中腦子清醒過來,想起這是古代,于是立刻将手放了下來,又裝作無聊地撓了撓頭發,四處看着。
為了掩飾尴尬,我走到桂花樹下,擡起手折了幾枝噴香撲鼻的桂花枝下來,又走回去。
這時候居舟在等的船夫也到了。
船夫搖橹駛來的那船不大不小,可以容納七八個人。
船穩穩靠近岸邊,居舟當先踏了上去,一拂衣擺,在船艙前那個放滿了酒水點心的小幾旁坐下。
我也跟着踩了上去。
船身晃晃悠悠,我将手上的桂枝放在旁邊,拄着身體調整坐姿。
此時夕陽西下,河面被染成了橙紅色,如同熔金鋪開,美得令人窒息。
更別說我身前還坐着那麽一個溫暖而明媚的大美人。
他捏起一個桃紅色的點心,笑吟吟地注視着我,那眼神清澈的如同湖水,讓人沉醉其中,根本無法自拔。
“你不吃嗎?”我催促着他,随後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夾了顆櫻桃煎放進嘴裏。
這可是在古代才能吃到的下酒菜,趕緊的,嘗嘗鮮。
嗯~酸甜口感,外酥裏軟,味道非常棒!
居舟看我吃得這麽享受,噗嗤笑出聲,也捏起手上的桃花酥,放進嘴裏嘗了口。
他吃得斯文,表情不變,看不出喜惡。
“居舟,我給你現場制作個簡易版桂花釀。”我興致上來,捏起酒壺給自己的小杯倒了一杯酒,然後将放在身側的枝條上的桂花捏了幾撮下來,撒在酒水上。
那金黃如蜜的小花漂浮在明亮的酒液上,仿佛鋪了一層金色的薄毯,微風吹過,酒與花一起輕輕搖曳,沉醉了一切的寧靜和美好。
我執起這盛滿桂花的酒杯,朝對面的青年笑道:“居舟,我今天真高興。”
仰頭一飲而盡,芬芳在舌尖盛開,心靈也跟着一起蕩漾。
居舟不動聲色地看着我飲完,才道:“我也想喝。”
“那必須滿足你。”我笑笑,放下酒杯,如法炮制地給他也做了一杯,然後給我自己重新做了一杯。
兩個酒杯舉起,清脆地碰在一起。
居舟沒有立馬飲下,而是說了一句很莫名的話:“幸得識卿桃花面,從此阡陌多暖春。”
我含着滿口的酒與花,聽得一臉懵逼。
系統:【我給你翻譯一下哈,直譯:有幸見到你如桃花一般的容顏,從此往後那蜿蜒小路也多出溫暖春意。此句表達出對所愛之人的深情和對美好未來的期望。】
???
我摸了摸自己邦邦硬的顴骨,吓得趕緊囫囵吞下酒液,雖然如此,還是嗆得咳嗽了幾聲。
“我也很幸運能認識你。”我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酒液,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Why???連骷髅架都不放過嗎,吃點好的吧居舟!!!
系統:【戚,少自作多情了飲沉,這話還有一個意思,就是三生有幸遇見你,也表達對友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我一聽,這才長舒一口氣。
對嘛,是我想多了,居舟才不是那樣的人。
【嘁嘁嘁~】系統聽不下去了,一個勁地朝我比大拇指,不過是朝下的。
對面居舟垂下眼睫,捏着酒杯轉了一圈,這才仰頭幹脆飲下。
我問系統要來五個骰子,跟居舟玩起了猜大小的游戲。
講好游戲規則,居舟表現的很有興趣。
我神秘一笑,搖動骰子,開始了第一局。
笑話,我浙江骰王就沒怕過誰!
……
結果自然是我贏,居舟澀然笑笑,自罰一杯。
接下來的幾局照舊是我贏,居舟一杯接一杯,喝的毫不含糊。
到最後,這神清骨秀的年輕人終于被我給幹趴下了。
我看着醉到昏睡過去的居舟,打開了系統照相機,調高角度,靠近他,側臉比耶,拍了自從來古代的第一張合照。
系統在邊上看得啧啧稱奇:【飲沉,狀态找到了啊,不錯不錯,開始游戲虐文江湖了。】
我把照片發到了我的個人朋友圈,當然,除了我的人機小夥伴們,誰也看不到。
發完後我左看右看,覺得單調了點。
于是删掉,重發,并附文:“這桂花酒香沁人心脾,釀就了最美的相識。致居舟。”
系統:【嘔嘔嘔,一股現代文青酸臭味。】
我臭美地給自己點了個小贊。【哥真有文采~】
過了一會兒,顯示有幾個回複。
我打開一看,是我家的活寶小路人王們。
【小丙】:你認識我的時候怎麽不發朋友圈?
【小乙】:恭喜陸哥,賀喜陸哥,陸哥下次記得請我們喝酒~
【小癸】:陸哥,記得引見。
【小庚】:此刻的陪伴才是真切,見證亘古不變的友情,祝9。
【小丁】:相識哥你好。
【小熊】:相識哥好,相識哥下次記得帶我一個!
【小甲】:我這一生如履薄冰,遍尋不到一個肯為我打傘的人。
【小戊】:樓上傘哥,我可以為你打傘哦~
【小辛】:相識哥,傘哥,你們好,我是孤獨哥,你倆記得來拯救我!!
我看完笑不活了,雖然是人機,但是人家這逗趣能力真是個頂個的強啊!
這時候船也靠岸了,我連忙關掉系統面板,和船夫一起,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居舟扶上了岸。
一路送他回了寝殿。
此時慕色降臨,晚風漸起,秋寒襲人。這個雕梁畫棟的寝殿一整個都很安靜,黃玉侍者們手托着琉璃燈,排排跪在長廊兩旁,恭迎殿主的歸來。
船夫面不改色地扶着居舟徑直越過他們,眼神都沒分一個。
我好奇地往他腰間看,這才發現,他竟然是個橙玉!!
卧了個大槽!!是跟赫連明彩一個位份的啊。
我腳下一個踉跄,差點往前摔去。
得虧了無形之中有什麽力道托了我一下,才沒讓慘案發生。
“扶穩點。”橙玉船夫看了我一眼,倒是不喜不怒,不卑不亢,剛剛大概也是他用內力幫了我一下。
“多謝。”我埋低頭,專心扶着居舟。
過程中,我忍不住問系統:【他怎麽甘心做一個船夫的啊,你看人赫連明彩,多作威作福,多風光。】
系統:【也就是在你們這些小白小綠眼中威風了,赫連這種不認主的橙玉,随便來個紅玉藍玉都能弄死他,而且還不用怕被報複。不過是一條沒有主子護着的惡犬罷了,你應該也知道他的下場,死在卓司沅手上,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
我:【我草,那他之前做了那麽多惡事,怎麽沒被別人弄死。】
系統:【他之前欺負的,都是那些沒有背景的小白丁小綠丁,又沒欺負到那些有主的人身上,自然沒事。】
我驚呆了:【……好家夥。】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之前還真是坐井觀天了。
*
船夫和我一路無話,等到了寝殿內,燈燭初上,燭火搖曳出一片朦胧的紅光,淡藍色的绮羅帷幔在風聲燭影中飄飄蕩蕩。
地毯是藍的,牆壁是藍的,柱子上裹貼的綢布也是藍的。
打眼一看,藍藍夢幻深淺不一,将這裏裝飾的猶如海王的宮殿。
我不得不感慨一聲,居舟真的很喜歡藍色。
将居舟放在床上後,便有幾個黃玉侍者端着洗漱用具魚貫而入。
接下來就沒我啥事了。
橙玉船夫給我安排了一個房間,一個黃玉小侍後,也快步離開了。
他走後,我和黃玉小侍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對方才不情不願地給我準備好了一桶洗澡水,一套幹淨的衣物。
“洗好叫我,我就在門外。”黃玉小侍邊說邊咕哝道:“什麽啊,讓我來伺候一個綠玉。”
我:……
大兄弟,真是委屈你了哈,其實你告訴我去哪打水,我自己可以打的。
當然這話只能在肚子裏腹诽,因為黃玉小侍已經去了門外,并且貼心地替我關好了門。
可以看得出來,他嘴上雖然不情願,行動上還是把事情都辦得利利落落的。職業操守很好,得向他學習。
我快速洗了個戰鬥澡,套好衣服,抱着桶十分輕松地撞開了門扉。
外頭,黃玉小侍的嘴張成了個O型:“乖乖,你的力氣可真大。”
我含蓄地笑了笑:“往哪倒?”
黃玉小侍佩服地往前面花叢中指了指:“倒那也行,分散倒,別把花澆死了。”
我了解,熟練地抱着大桶開始澆花。
黃玉小侍跟在我後頭,亦步亦趨,嘆為觀止。
等我澆完花把桶往地上一放,邊擦汗邊回頭,黃玉小侍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籲出口氣,單手扛着大桶回房間,把桶往屏風後頭一放,正準備上床睡覺。
房門就被敲響了。
我走過去拉開門,是剛剛的黃玉小侍。
他眼睛亮晶晶的端着一盤繡球乾貝,獻寶似的給我:“餓壞了吧,特意跟廚房要的。”
我咧開嘴角笑出一口大白牙,不客氣地接過,“多謝了兄弟。”
黃玉小侍摸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客氣啥,叫我小高就行。”
“那啥,你吃完早點休息,有事再喊我哈,我今晚就在附近當值。”
我愣了一下,有點不習慣道:“我一般沒啥事,你可以放心偷懶。”
小高搖搖頭:“那不行,我得當好值。”
“也成,”我看了看手上的繡球乾貝,遞過去:“要不要來一個?”
小高臉一紅:“啊不不,你吃你吃。”說完他就腳底抹油跑了。
人影都找不到。
我嘆了口氣,捏了一個進嘴裏,邊吃邊把門帶上。
的确美味。
系統:【飲沉你可以啊,剛來就收獲一枚忠實小粉絲了。】
我擺手:【沒,只是覺得,身處虐文,被底層土著針對是大忌,搞好關系比什麽都強。】
系統:【有道理。】
我:【我畢竟和他們是一類人,也不想被特殊對待。】人怕出名豬怕壯,在虐文中,特立獨行也是大忌。
系統:【那你為什麽要和居舟關系搞這麽好,不怕別人嫉妒?】
我:【跟居舟搞好關系,是為了生命的保障,而且我也挺喜歡他性格的,靠近是本能。】
系統:【也是,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子,但你要記住,居舟可以是你的生路,也可以是你的死路,這句話我不詳說,你自己仔細多品品就是。】
我:【我明白。】
我吃完最後一個繡球乾貝,把盤子放在桌上,找系統要了張濕巾紙擦了擦手,立刻躺上床去休息。
閉上眼睛,我開始想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目前來說,該播撒出去的種子我都已經撒出去了,就坐等收益就成。
總之就是,不能急于求成,我深谙這個道理。
明天的話,向居舟申請去服侍游鴻老鬼吧。
一則,我還挺好奇他的重生劇情會怎麽展開,二則,居舟這邊看似安全,但我一個小小的綠玉,呆他身邊實在太另類了,那麽多雙眼睛盯着,我還不想死那麽快。
最危險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漂如浮萍的我,倒不如去游鴻那賭一賭,沒準單車變摩托,茍到九十九。
我相信,以他重生四十歲的金剛鑽石心智,為人處世絕對比那些冒失鬼主角們要強。
系統:【但是他好像不怎麽喜歡你。】
我:【不喜歡才好呢,你沒看虐文裏那些混得和主角哥倆好的侍從們,下場都很慘嗎?】
我就是要讓世人都知道,我是他游鴻最厭惡,最不親近的侍者,所以将來游鴻落難,他的死對頭想嚴刑拷打知道什麽游鴻的秘辛,或者想屈打成招什麽口供,必然不會拿我開涮。
而且,真到萬不得已,我要是被收買,或者叛變投敵了,也不會有一點心理負擔。
系統:【妙啊,飲沉你想的可真長遠。】
【哈哈哈哈哈,也就一般二般啦。】
我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所折服,開開心心地會周公去也。
*
到了第二天,晨光微明,金色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美麗的霞光傾灑大地,涼風送來了殿內植物的清香。
篤、篤、篤,小高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睡眼惺忪的從床上起來,快速整理好頭發,然後十步作三步地搶到門前拽開了門板。
小高被我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頭忍不住往後仰了仰。
“怎麽了?”我憂愁地摸着自己的臉,“很吓人嗎?”
“嗚,”小高鼓着腮幫子憋了會兒笑,才安慰道:“沒有啦,看久了就習慣了。”
我放下心來,用眼神詢問他什麽事。
小高龇着牙笑道:“殿主讓我帶你去用膳。”
我眨了眨眼,慢半拍地點點頭:“好。”
居舟真是的,大早上的找我跟他一起用膳,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然而等到了地方,冰冷的事實才告訴我,是我想太多~~
小高帶我到的是一個專供黃玉侍者們用餐的小餐廳,大家圍成一桌,看到我們過來了,還有人端着空碗招呼我們一起吃飯。
我揉了揉尴尬僵硬的臉,笑呵呵地接過空碗加入了幹飯大隊。
飽餐一頓後,小高拉着我去找居舟。
“去見殿主?”我這回特意問了一嘴。
小高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對,殿主找你。”
“哦。”我一顆心放回肚子裏,開始琢磨一會兒見到他後的說辭,畢竟我預謀的這個不情之請還挺反常的,早點想好怎麽說有備無患。
*
見到居舟的時候他正在和別人下棋。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紅玉,皮膚很黑,長得很魁梧很硬朗,不茍言笑,看着就不好惹的樣子。
自從認識居舟,見到這些高位,就跟在菜市場看到蘿蔔一樣稀松平常。
我這小心髒,真是有點吃不消。
或者說,我壓根就不知道這邊低位見到高位應該用什麽樣的姿勢、動作、神情。
與其說我這個現代人恐慌他們這些高位,不如說是,我有點無所适從。尴尬。
對,就是尴尬!
居舟是脾氣性格好,所以我能以平等的姿态對待他,不會覺得不自在。
但是其他人呢。
這個黑皮紅玉遠遠的瞟見我,身上釋放的威壓就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了,等離得近了,那眼神犀利的像是要從我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我想了想電視劇裏播放的,聯合昨天晚上那些黃玉的表現,在腦子裏演練了一遍,直接啪叽跪地上,手撐着地,埋低頭道:【小人參見殿主,參見……紅玉使大人。】
【這麽說,沒毛病吧系統?】
系統:【沒毛病沒毛病,是這麽說的,飲沉就是聰明!】
我放下了一半的心。
啪。
那邊,居舟又落下了一子,輕聲對紅玉道:“炎烈,你下去吧。”
“諾。”炎烈起身抱拳對他作了一揖,這才利落退下。
炎烈走遠後,居舟抿着嘴角笑了起來,“起來吧。”
我擡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确定他對我還是昨天那個态度後,這才大着膽子站了起來,只是我沒敢擅自上前。
在虐文裏,行差走錯都有可能釀成悲劇,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
居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後,突然噗呲又笑了起來,“不習慣吧?”
我:……?!
吃驚地看向他。
該說不愧是個玲珑剔透的人嗎,對一切觀察入微,判斷的又那麽準。
這坐在藍玉高位的人,就是不簡單啊。
居舟用眼神示意了下炎烈剛剛的位置,“坐過來吧。”
我窘迫地摳了摳褲子,“那個,小人不會下棋。”
居舟把棋子一粒粒分撿到黑白兩個棋盒中,柔聲道:“沒關系,坐吧。”
我看他不是要跟我下棋的樣子,放下了一半的心,大着膽子坐了過去。
然後,空氣陷入詭異的寂靜之中,只有居舟手中的棋子一粒粒落回棋盒的清脆響聲。
我繼續摳褲子,努力營造出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樣子。
系統:【你不用營造,你在這就是鄉巴佬。】
我:【……滾滾滾。】怎麽說我還是有現代人的驕傲在,總覺得自己腦子裏所見識過的文明領先他們幾千年。
所以我是僞裝,是演戲。
我絕對不承認自己就是個鄉巴佬。
系統依然喋喋不休:【承認吧,你演的就是自己,你就是個鄉巴佬。】
我無奈,只能先給它禁言了五分鐘。
然後安靜如雞地等到居舟把最後一顆白子放回棋盒裏,我開口了:“那個……”
“其實……”沒成想,同一時間,居舟也開口了,他怔了一下,爾後微笑着示意我先說。
我吞了吞口水:“沒事,您先說。”
居舟擡眸,金黃的陽光流淌進他的瞳仁,溫柔爛漫的如同一片花海,他似乎很喜歡笑,眼角微微彎起來,睫毛也互相交疊成濃密的影子,印在臉頰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美好。
“其實,你跟我相處,不用這麽拘着自己。”他頓了頓,潋滟幽深的眼神在我臉上掃了一下,緩緩答道:“跟昨天一樣,就很好。”
我看着他,有些失神。
應該說,我沒想到他會特意提這種事。
“怎麽了?”居舟又是一通輕笑。
意識到自己失态,我眨了眨眼睛,收回盯在他臉上的視線,連忙補救道:“沒什麽,就是覺得,我沒碰到過你這麽好的人。”
身處殿主位子,還這麽平易近人,一點高位架子都沒有。
還愛跟我這種平頭小屁民交朋友。最主要的,态度挺認真,一點沒給人敷衍的感覺。
最最重要的是,昨天他明明看穿了我的身份,竟然沒殺我,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翻了篇。直接把我的死局逆轉成了活局。
不是他的話,但凡碰上其他任何一個人,我必死無疑。
……
也不是必死無疑,就是得用上死遁,然後歸零重開。(總得來說,這個用一次少一次,非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用。而且歸零重開什麽的,沒有十年腦血栓,我不會想用它)
所以說,這人,不會是菩薩轉世來的吧?
居舟聽到我這麽真心實意地誇他,又是一通好笑。
他摸了摸鼻子,柔軟的眼神落到我臉上,不疾不徐問道:“你剛剛想說什麽?”
“哦,那個。”我回過神,調整了下坐姿,又搓了搓手指,才有些難以啓齒道:“我覺得游鴻怪可憐的。”
居舟的食指刮蹭着鼻梁,單挑了眉毛示意我繼續說:“嗯?”
“那個。”我嘆了口氣,“我覺得他需要我的照顧。”
居舟刮鼻子的手頓了頓,兩顆溫潤漂亮的眼仁睨着我,好一會兒都沒再說話。
我等他答複等到呼吸都忘記了,憋的滿頭大汗,被風一吹,透心涼。
這才意識到,我得吐氣吸氣了。
于是我緩緩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等到狀态調整好了,才小心翼翼的對上居舟的視線:“不行嗎?”
伴君如伴虎啊……QAQ
我如今覺得,真的不是簡簡單單看一個人脾氣好,就覺得這人可以随意相處了。
你覺得他脾氣好* ,只是他想讓你覺得的。
他實際上是不是個這樣的人,那還未知呢。
我不知道我提出的這個要求,會讓居舟聯想出什麽,也不想深想,我很珍惜我可憐的腦細胞,我覺得它們是幹不過這些在虐文渾水裏摸爬滾打上高位的人精的。
所以,做一個傻子。
比做聰明人要快樂很多。
尤其我這種不喜歡自虐的人,當然要選擇快樂。
“嗯……”居舟沉吟了一下,才笑着問我:“你知道游鴻被誰盯上了嗎?”
我嘶了口氣,很無知地看向他:“誰?”
居舟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我:……
我想我大概問了什麽很蠢的話吧。
居舟抿了抿嘴唇,又問我:“你真的要去服侍他?”
我:……
兄弟你這話問的,本來我是很堅定的,現在我又想反悔了QAQ。
居舟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善良的全盤托出了。
“終暨護法看上了他。”
然後……???我滿臉的疑問。
居舟繼續悠悠道:“但是我們護法不喜歡強來……”
他這回講的比較細。
我聽懂了——一他們終暨護法不知道什麽原因看上了游鴻,然後游鴻的原身是個倔骨頭,年輕氣盛逞強的很,誓死不從,終暨護法饞他的緊,又抹不開那個面子做出強搶民男的事,所以就讓他的手下居舟,随便找了個罪名把他抓到了地牢裏,百般折磨就是要讓他心甘情願雌伏護法身下。
游鴻這小子烈的很,覺得雌伏那檔子事很屈辱很丢臉,覺得自己被一個男人看上是一件會被別人唾棄的醜事,一時想不開對終暨破口大罵,罵的很難聽,被躲在牢門外面的終暨聽到了,怒的直接讓人穿透了游鴻的琵琶骨,奪走了他最珍愛最引以為傲的武功,讓他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終暨以為斷了游鴻所有的退路,就會讓這小子認栽。
沒想到游鴻剛烈到直接咬舌自盡了。
後面,就是我看到的了,魂穿過來的‘游鴻’突然服了軟,同意了。
居舟說完,端起茶杯潤了潤喉,然後撩了撩睫毛,看向我:“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我:“……我就是有點不理解。”
居舟問:“哪點?”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他,試探問道:“不喜歡強來,那把他打服了——就不是強來了嗎……?”
居舟擡了擡眉梢:“……”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再開口說話。
我默默的捏起茶杯,假裝喝茶,試圖掩飾我現在的忐忑以及心虛。
剛從禁言小黑屋裏被放出來的系統:【飲沉你膽子大了啊,這種話都能直接問出口,居舟是執行人诶,你問他,你不是找死嗎!】
我仰頭一口幹完杯中的茶飲:【我這不是相信人間有正道存在嗎,萬一居舟只是被高層壓迫的打手,思想邏輯還是正的呢。】
系統恨鐵不成鋼:【不要試圖理解虐文主配角的腦回路,這句話我說了不下三遍了啊,你之前還很肯定的,怎麽遇到居舟就反了呢?】
我咳嗽了幾聲,沒好意思回怼了。
另一邊,居舟噗呲笑出了聲。
我放下遮掩用的杯子,看向他。
居舟只是笑道:“這種事,在這裏很常見,你以後會習慣的。”
我:???
不好意思?我不想習慣???
居舟收斂了笑,一本正經地看向我道:“你明天就去游鴻那報道吧。”
【好,不錯,他同意了。】我擠出個假笑,連連道謝。
“我先去書房處理點事。”居舟最後看了我一眼,便站起身,單手背在後面,慢悠悠離開了這個小涼亭。
我看着他藍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花叢的掩映間,一時心裏有些惆悵。
【怎麽了?】系統問。
唉。
我嘆了口氣,【沒什麽,只是覺得,還是有些不一樣啊。】
系統聽懂了,跟着我一起嘆氣:【在這裏,你能信任的只有你家路人王,知道不?】
我撇了撇嘴:【但他們都是機器人啊,設定好的,沒啥意思。】總歸來說,就我一個活的正常人。
人生吶,真是寂寞如雪~
系統:【你還嫌棄上了。】
*
晚膳的時候,照舊是跟黃玉小侍們一同用餐。
小高是個很能活躍氣氛的,一餐下來,講了十七八個有趣的古代段子,把桌邊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而我呢,現代笑話大全都領教過了,阈值過高,只能呵呵呵呵的在邊上陪笑,肩膀都快被搞笑忘我的小高拍腫了,硬是咬牙忍了下來。
咱別說,這一通下來,倒是和一桌子的黃玉大小侍們都混了個臉熟。
晚上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又到了我的惆悵時間。
我看着窗外銀盤一樣大的圓月,唉聲嘆氣,直到後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天沒亮就被小高叫起了床,由他幫我洗涮穿衣,收拾齊整,草草吃過早膳,就被推上了一輛灰色低調的馬車。
馬車得得得的一路前行,終于,在午時,帶着我來到了一個府邸,府邸門外挂着一個牌匾——游府。
我站在府門前,仰頭看着那個牌匾,眼睛瞪得有銅鈴大。
好家夥,游鴻原身竟然有個自己的府邸,他不會是橙玉吧?
系統:【是的,你沒猜錯,他原身就是個橙玉,也跟赫連明彩那樣,是沒認主的橙玉。】
我搞不懂了:【既然認主有人罩着,為什麽一個兩個不認主?】
【第一:要看你想認的那個主肯不肯收你,第二,假使你認主成功,那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好的話當然都好,萬一你主被敵對幹翻了,那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再者,主也分強弱,你認了弱主,遇到強主,也是被欺負了只能往肚子裏咽的。】
所謂擇主有風險,認主需謹慎啊。
沒認主的有些是在觀望,有些是在積攢實力,期望有朝一日能擇強木而栖;當然還有些獨狼嘛,不屑龜縮在別人羽翼下面。這種人也是存在的。
我花了十秒鐘非常輕松地接受了游鴻那個老鬼如今混得比我好的事實,然後上前,抓着門上鋪首嘴裏的銅圈,厚着臉皮扣了三下。
“誰呀?”裏頭傳來了年老的應門聲。
門吱嘎一聲,緩緩朝裏打開。
我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掐着嗓子熱情地對裏頭的黃玉仆從老者自我介紹道:“大人您好,我是居舟殿主派來侍奉游大人的小侍,我叫陸飲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