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神有囍(33) 恭喜玩家
第34章 山神有囍(33) 恭喜玩家
謝慈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突然出現的小酒, 她的臉色微微蒼白,也顯得十分疲憊,顯然也是很久沒合過眼了。
她歪了歪頭:“你怎麽了?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這中間你有遇到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謝慈搖了搖頭, 口吻平常道, “對了,你不是守在山上的嗎?怎麽又下來了。”
一個斷腿的人要從山上爬到山下,過橋來到南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謝慈想起李潇說的“只剩你一個人”,眼前的是鬼僞裝的小酒,還是變成了鬼的小酒?
提到這個,小酒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別說了, 我守在入口半天, 那女鬼的頭發都死死纏在通道門口不放, 後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女鬼突然離開了, 我當時就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謝慈:“然後你沒去?”
“嗯。”她的聲音聽起來甚至十分慶幸, “當時我已經準備去試試了, 但是……這畢竟是副本裏最關鍵的時刻吧?我貿然去,萬一鬼怪其實就蟄伏在旁邊等着我呢?然後我就打算等一會兒, 沒想到除了我,還有別的人也守在門口!”
“誰?”
小酒想了想,表情厭惡:“那個叫小顧放棄我的男人,他從另一邊進去的,應該是蹲守許久了,還挺順利的,我是多想了, 女鬼好像真的走了,但是他走進通道的那一瞬間……”
小酒臉色驚恐,回憶起那段場景,讓她本就如紙的面孔更加蒼白,“他被吃掉了……”
謝慈:“吃掉?”
“就是吃掉了。”小酒道,“通道是假的,白光後面就是女鬼的嘴,她一口就把那人吞進肚子裏,頭發還變長了,開始搜索着廟裏,還好……我沒急着進去,她找不到人,就又封鎖了通道。”
剩下的經歷,小酒沒再提。
謝慈了解了個七七八八,裏面的真假也一時半會兒猜不透,副本裏的鬼怪極為聰明,若是奪了小酒的記憶編造出這一切也是有可能的。
他瞥向小酒的褲子,那裏形狀,腿是完好無缺的,直直地踩在地面上,沒有任何損傷,謝慈試着出聲:“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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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字甚至還沒出口,謝慈只是盯着小酒的腳踝處看了一眼,便感覺脖子一涼,像冰刃嵌入。
他擡起眼,只見小酒的表情一瞬間凝滞了下來,眼神陰沉至極,黑色的瞳仁幾乎要占據整個眼白,凝視着謝慈,臉色從蒼白接近慘白,嘴角甚至勾起微笑,等待謝慈的下文:“你想問我的什麽?”
“……你的線索就這些了?”謝慈立馬把話繞了個彎兒,避開了“腿”的話題,果然,散發着滔天惡意的小酒正常了回來,她仿佛沒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行為有多奇怪一般,繼續擔憂道,“你應該找過不少地方吧?哪裏看上去有真正的通道嗎?”
謝慈垂着眼,搖了搖頭:“沒有,這才來南廟碰碰運氣。”
小酒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這些燈還挺好看呢,也不知道會不會和通道有關系。”
當然有,只不過是假的而已。
看着被他一把過燒盡的東西又重新亮起,想起那泛着白光的通道,踏進去後所遭遇的事情,謝慈現在對所謂會發光的通道都有點兒應激。
他看向小酒:“你以前通關的時候,通道長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都有,但只要完成主線任務的要求,基本系統都會給我們标方向的,我也沒太注意,總之就是會發光,有些特殊的通道,不是洞口和門之類的,表面看上去人根本不能通過,也許是一塊兒表,一個蛋糕之類的。”
她說着說着,語氣也沉了下來:“這是第一次,系統給我們的通道是錯的。”
也許是只剩她和謝慈了,小酒自然也沒什麽保留,她壓低了聲音:“我去我們進村的地方看了,橋又變回了最初的樣子。”
她眼神閃動着恐懼:“你說,是不是有新的隊友來了?”
謝慈将她所說記在心中,也不管眼前是人還是鬼了,總之是不可能甩掉的,只要能給出有用信息的就是好鬼:“走吧,去找他們,說不定能有通道線索?”
“去哪兒?”小酒有些疑惑地跟着謝慈的腳步,“不繼續在廟裏找找嗎?我覺得很有可能——”
謝慈頭也不回:“你可以選擇不去,說真的,你也知道,我比較倒黴,每次去哪兒找個線索,都要死個人。”
小酒被他嗆得一噎,憋紅了臉,這不就明擺着說她跟着去就會死嗎?!
要不是這裏就謝慈一個大活人,她也不想跟上去的好吧?
她沉住了氣,堅持跟在了謝慈的身後,謝慈走快一點,她也警惕地加快了腳步,謝慈停下來,她也猛得停下來。
這是高手。
兩人在心中不約而同的想到,一路上就這麽走走停停,穿過雙囍村,回到最開始進村的門。
門上依舊刻着古樸的“雙囍村”二字,他們倆站在村口,望着被濃霧掩蓋的橋,幾乎是面面相觑。
“你來這兒幹什麽?”小酒有些狐疑。
謝慈緊緊盯着沒有散開跡象的霧氣:“又有一批‘隊友’來了。”
小酒立刻聽懂了他話中的含義,卻問出了謝慈一直在意的問題:“他們來了,我們還能離開嗎?”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答,甚至他想對小酒說,姐姐,你都不是人了,還是忘記不了要離開呢?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悲哀,若不是被人提起,她可能永遠認為自己是人類。
不知過了多久,霧氣裏也沒有人影出來,或者散開的跡象。
若不是山上曾窺見他們的全貌,謝慈幾乎以為自己是魔怔了。
小酒沒有見過這群人,她明顯地表現出了不耐煩:“我說個事兒,謝慈,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聯系上這些新人又有什麽用呢?他們又不知道副本多麽兇險,最後還要靠我們一個個帶新人,還有時間找通道嗎?”
謝慈看着霧氣,他突然開口:“你覺得我們兩個像npc嗎?”
“什麽npc……”小酒突然不說話了,于是謝慈慢慢偏過臉,瞳孔又亮又黑,虹膜卻罩着一層幽藍,“我們現在,就好像第一輪來接我們的那個棉襖男。”
若是上一輪玩家活着,為了抱團,自然會來橋頭等待新人。
若是上一輪玩家死完,那死去的變成白骨人的玩家,也會想辦法來接近他們。
倆人罕見地沉默下去,快要等到天黑,霧氣也始終沒有散去,甚至越來越濃郁,等到夜晚,副本的危險程度就不是白天能相比的了。
小酒兀自說道:“不用等了。”
她喃喃重複着,像是陷入了某個循環裏:“你還記得嗎,第一天我們來到這裏,若不是你攔住我們,我們應該是要全部坐上花轎的。”
謝慈心尖一跳,是了,副本裏的玩家是極其“信任”npc的,就算特立獨行一點的,把npc的話當個屁,那也得有npc才行,不是嗎?
若不是謝慈之前就被司機和李潇纏上,一眼認出了司機有問題,也不會想到要阻止一群人上去。
果然,霧氣遲遲沒有散開,謝慈也估摸着是全軍覆沒了,和小酒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了橋上傳來整齊劃一敲鑼打鼓聲響,還有伴随響起的幽幽歌聲,陰風陣陣,歌聲婉轉凄厲,配合着鼓點,唱的是謝慈再熟悉不過的詞:
“好時間,嫁女郎,”
“我家迎來美新娘,”
“擦亮眼睛娶新娘。”
“三年肚子沒聲響,”
“街坊鄰居來幫忙。”
“柳條棒下來拍喜,”
“明年時,生兒郎!”
不是兒童或者女人的歌聲,而是一種奇特的發聲部位,像兩張老舊的粗粝紙張磨在一起,也像老風箱的動靜。
謝慈想起跟随在花轎旁的紙人,大概知道是什麽東西在唱歌了……
“什麽東西?”小酒牙關打顫,她明明是在往前走,卻感覺那歌聲就響在自己耳邊似的,怎麽都甩不掉。
謝慈瞥了一眼小酒,他走得很慢,小酒比他更慢,臉上流着細密的汗水,雖然眸光渙散,但好歹還能繼續走。
“你還可以嗎?”按理說都經歷了不少副本,甚至現在還都已經是鬼了,能表現的比他還害怕,謝慈不無震驚。
小酒勉強道:“這,你知道的,中式恐怖和西式恐怖不能比的。”
“我以前的副本就是很簡單的什麽校園怪談,床下有人,筆仙驚魂,末日喪屍之類的,這還好吧,中式恐怖是真的吓人,你別說這歌唱的瘆人,寧願回頭遇見電鋸狂魔,也不願意遇見一雙繡花……”
她的聲音漸漸隐于喉嚨中,人也站着不動了。
“怎麽了?”謝慈順着她的目光向前看,便見村口不寬不窄的路中間,站了一雙腿。
那是屬于女人的小腿,在微微昏暗的夜色中,也可以看出筆直又瘦弱,踩在一雙做工精致的紅色繡花鞋中,卻沒有腳,從腳踝處,那雙腿就直直斷裂了,此刻橫在路中,鞋底還滲着水。
見兩人注意到了它,那雙腿啪嗒啪嗒地踩着鞋,就在路中間開始跳舞,不得不說,它跳的很好,迎着身後幽幽的歌聲,旋轉、跳躍,踮起不存在的腳尖,弓起不存在的腳背,單從腿部就能表現出歌聲的凄厲悲傷。
若是有幕布遮住上半身,這荒涼的山路仿佛就是她的舞臺,謝慈還能誇她一句天生的舞者,但若只有一雙腿,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前有狼後有虎。
“它……它跳得還挺好的,我要是也能跳成這樣……”小酒看着那雙腿,神色漸漸癡迷,但下一刻,那雙腿便随着歌聲向前舞動,離他們越來越近。
“我靠!它怎麽追過來了!”小酒瞬間清醒,直接拉着謝慈往橋上跑,他被帶的有些喘不過氣,很想告訴她,你的腿來了。
那腿一邊跳舞,一邊追,速度甚至沒有絲毫減緩,沖向了他們。
倆人很快就被逼到橋口,夜裏的濃霧更顯幽凄,謝慈看了一眼腳下的橋,已經從木板橋變成了石板橋,和小酒對視一眼,皆是猜到了,至少新來的隊友至少死了一個。
見謝慈和小酒猶豫,那雙腿的舞姿甚至表現出了高興的情緒,就朝他們撲來,兩人不得不踩上橋,而那歌聲也在一瞬放大,環繞在兩人身側。
而那雙腿甚至也只是站在橋前半晌,就直直踩了上來!
c..........
“問你個問題,你現實中是不是會跳舞?”謝慈迅速後退,小酒道,“你怎麽知道?”
很快,兩人連對話的時間都沒,霧中響起了小孩子“嘻嘻”的聲音,笑得又涼又瘆人。
謝慈也熟悉着聲音,知道是老熟人鬼嬰了:“走!”
但已經來不及了,漆黑的夜色越發方便了鬼嬰的行動,她似哭似笑,越來越接近二人,而前方的霧氣不知什麽時候散開,謝慈偏過頭,就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熟悉的司機,熟悉的紙人,熟悉的滿天紙錢,熟悉的花轎,鬼嬰就趴在轎子頂上,“嘻嘻”地跟着紙人唱歌。
有風吹開了花轎的帷幕,那是一群被吞吃過後的屍體,齊齊穿着紅色嫁衣,一個挨一個擠在一起成了肉餅,殘存着驚恐的神色。
應該就是這一輪的受害者了。
謝慈剛捏緊拳頭,帷幕卻垂下了,又再次被掀開,這次又換了一群形狀不同的屍體,除了死狀一樣凄慘,明顯可以看出是不同的人。
“靠,我們該怎麽辦……”
身後“啪嗒啪嗒”的響聲也在靠近,謝慈卻只能盯着花轎,帷幕掀開又閉合,閉合又掀開,終于露出了謝慈有些熟悉的臉,他們被謝慈注視着,腐爛的人開始扭動,一張張笑臉對着他和小酒:“你們怎麽不上車呀?”
謝慈目光一凝,鋪天蓋地的惡意湧入,陰風,紙錢,舞蹈,他看向小酒:“你不怕死,就跟我一起跳。”
說着,便已經站上了橋頭,看向深不見底的河水,深吸口氣,屈膝而躍。
不過短短幾秒,河水濺起水花,游魚入水,河流又趨于平靜。
而小酒則呆坐在原地,她沒敢跳,在這種恐怖的場景下,任何多餘的舉動都是自尋死路,于是那雙腿便順利成章地跳着過來,身後的花轎也被擡着接近她:“小酒姐,你也該來陪我們了吧?”
“憑什麽只有你能活呢?”
小酒愣愣地聽着這些話,記憶開始松動,漸漸的,她想起來了自己是怎麽死的,也想起自己是怎麽失去屬于自己的腿。
執念散去,她屬于人類的恐懼、鮮活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于厲鬼的平靜與慘白,眼瞳極黑,那雙腿本耀武揚威地跳着,突然就停了下來,顫顫巍巍地跪在了小酒身上。
而花轎裏的那群東西,也感受到了什麽,突然縮在轎裏不敢出聲。
副本新一個boss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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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又一次落入水中,他屏住呼吸,這一次卻沒有驚慌,往更深處慢慢游去,河水本來黑的看不清底部,他卻記挂着兩次入水在裏面看到的如海藻般的黑發。
他眼睛睜大,那團黑發極為龐大,像海藻似的,織成密密的網,但那網是立體的,就像在遮掩什麽東西。
直覺告訴謝慈,頭發下藏着的就是他要找的東西。
謝慈不太會水,最多憋氣三分鐘。
他沒再耽擱時間,游到河底,那果真是頭發,謝慈想到了李潇,也想起她頭發織網堵通道的行為。
不會這就是李潇的本體吧。
他被這冒出來的想法搞得一愣,差點忘記呼吸,水裏窒息差不多也是死,謝慈趕緊調整過來,飄到頭發四周,伸出手撥弄,就碰到一團黏黏糊糊的觸感,再把手彈回來,水裏就多了一層血霧,将水攪得渾濁。
忍着惡心,謝慈伸手去撥,那頭發像死物一動不動,他也就趁此機會弄快了一點。
兩三下把頭發扯開,終于露出了頭發藏着的東西,那是一個搖籃。
沒猜錯的話,就是他提在手裏半天那個?
謝慈看着它,伸手碰了碰,搖籃在水底卻與陸上不同,突然迸發出一束光,但這道光,卻沒有更近一步的變化。
謝慈也是拼了,在心裏默念着各種副本裏聽到的咒語,都不起效果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複述所猜測的祭典真相。
一大段反轉過去又反轉過來的故事講完後,那束光突然更明亮了,搖籃底部在打開一條縫,傳來一股吸力,謝慈下意識抓緊了籃子,腿部卻突然被什麽東西纏住,回頭一看,那頭發不知什麽時候活了過來,直直纏上謝慈,而搖籃的吸力還在增加,若繼續這麽下去,他肯定會被撕成兩半。
謝慈也不管是不是在水裏了,他張開嘴,吐出一串晶瑩的泡泡,聲音也融化在泡泡裏,但卻送進了頭發主人的耳朵中,她聽見謝慈說:“我死了,你覺得祂會放過你嗎?”
他當然知道這卑鄙,李潇似乎也極為虛弱,甚至沒有辦法顯出血淋淋的身體。
謝慈說完後又緊緊閉上嘴巴,快要呼吸不過來時,頭發像是極為悔恨似的,一點點松開謝慈,眼前一黑,他便被關入搖籃中。
良久。
謝慈第一時間蘇醒的,是聽力。
他聽到了火光在“噼裏啪啦”的燃燒,然後,他睜開眼,心裏也曾燃起是回到現實的希冀,但眼前卻還是神廟,長明燈閃爍,神像高高在上,唇角的弧度似乎在嘲笑,嘲笑謝慈的不自量力。
喉嚨裏扯出兩聲低笑,謝慈笑得眼尾都泛上了一層紅,他躺在地上,渾身濕噠噠地滴着水,濕發下的眸子不知是什麽情緒,脖頸無力垂着,像瀕死的天鵝被困于籠子中,一點點窒息。
但下一刻,謝慈耳邊卻響起一個公事公辦的電流音,不,不是在耳邊,謝慈找了半天,是在腦子裏深處響起的,它驟然出現,奪走了謝慈全部的情緒。
“【恭喜玩家通關,檢測到傳出副本失敗,正在為您重聯,請稍後……】”
謝慈沒什麽反應,這個東西,或許就是他一直沒出現的系統。
他手指動彈了一下,接着在地上坐了起來,眸子擡起,望着冰冷的神像:“滾出來!”
于是,謝慈便又聽到一聲輕笑,那聲笑如羽毛,輕飄飄的,卻如一把利刃,插在謝慈的心口:“寶寶想我了?那東西真讨厭,又要帶寶寶走。”
然後,一具溫熱的身體從背後圈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