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神有囍(32) 真相是假
第33章 山神有囍(32) 真相是假
謝慈從夢中驚醒, 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天光微亮,仍籠罩着一層暗色的陰翳,像電影裏的冷色調, 一個長方形的黑框, 便禁锢了所有色彩的延伸。
他微微喘着氣,夢裏的場景只能記得一二,比如那雙銳利的,屬于冷血動物的眼睛。
醒來全身像過了遍水。
謝慈沒有起床氣, 踩在熟悉的地面,周圍是他熟悉的空間,有的時候謝慈也會恍惚分不清副本與現實。
手搭上門把手,謝慈正要擰開, 卻突然起了一個證明自己猜想的心思。
他故意不擰, 然後悄悄踮起腳尖, 往門口的貓眼看去。
外面的場景在貓眼裏有些許扭曲, 但的确是空無一人, 只有潔白的牆面和空蕩蕩的地板, 像嘲笑他多想似的。
謝慈深吸口氣, 正要開門,突然想起了什麽, 目光就往下掃,也沒有他所猜測的晃來晃去的尾巴。
盯着門縫,突然就有了個大膽的主意,謝慈慢慢趴了下來,臉貼緊冰涼的瓷磚,頭偏向門縫,一片漆黑。
臉蹭得有些疼, 謝慈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好像有些蠢,甚至比鬼怪還要奇葩。
頭發被壓得有些軟,謝慈臉頰也軟,他慌慌張張的就要爬起來,眸子不經意滑過門縫,本漆黑一片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只眼睛。
淺綠色的瞳孔中豎起金色的線,淡淡的血氣在其中聚攏,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是真正屬于怪物的眼睛。
謝慈立馬從地上站起來,門也在同一時間被打開,他的手就被來人攥住,拉進懷中,銀絲垂下,灑過謝慈的面龐,輕微的癢。
“寶貝好聰明。”男人在他耳畔低聲的笑,晦澀的目光如蛇信,舔砥着謝慈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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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慈從他胸口處擡起臉,露出職業般的假笑,看上去又軟又乖,但眸子裏是還沒來得及隐藏的不屑,漆黑深邃,他突然伸出手,環繞住男人的脖頸,像菟絲花似的,越纏越緊,仿佛要将人勒斷:“變态。”
男人笑意盈盈的,沒有反駁,就抱着謝慈往外走,他狀似害羞地埋在男人胸口中,內心生涼。
他一直站在門口,又保持這樣注視着他多久?
謝慈與男人各懷鬼胎,遠遠看過去,卻只是一個男人抱着他親密的情人,在緩緩行走。
男人一直抱着謝慈,踹開了別墅的門,在屋子裏還能以假亂真的別墅,出了這扇門,卻只能看到延綿起伏的群山,甚至他敏感的耳朵聽到了鳥群的叫聲。
這裏不是現實世界。
謝慈甚至詭異地放下心,開始在男人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的更加惬意,甚至完全放松下來,反正逃不了,不如別難為自己。
男人看着他破罐子破摔的行為,突然出聲:“寶貝,你知道嗎?人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做到完全放松。”
“哦。”謝慈任由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踢了蛇尾一腳,“要去哪裏?快走。”
他有點小惱怒的時候最好玩,頭發都翹了起來,不高興的眸子裏翻湧着陰雲,踢人不輕,雙瞳泛着幽藍,讓人忍不住聽從他的命令。
男人便是其中一個,他抱着謝慈,謝慈只覺得周圍的情形在不斷變化,像電影橫幅一樣迅速倒退,荒誕感就像這個世界本就不存在。
他抱着謝慈登上了山頂,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日月和雲朵的高度,呼嘯的風聲飒飒作響,也吹起了男人身上的銀鈴。
謝慈掙紮了一下,男人便順從地放他下來,他幾乎要被風吹得暈倒,呼吸不過來之餘,從這個高度往下看去,一瞬窺得世界全貌。
兩座山頭,一座山裏是一個死氣沉沉的村子,更遠處都被白霧籠罩,見謝慈盯着霧氣不放,男人輕輕一揮手,便如隔空取物一般,霧氣慢慢散去,露出了裏面藏着的鬼怪。
那是如同人間煉獄一樣的場景,各種死法的屍體、碎肉橫陳在霧氣中,有高興的狂魔亂舞,有傷心欲泣地流着血淚,還有謝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骨人。
而霧氣還在迅速消散,到了山的邊緣,世界頃刻間像玻璃杯打破,一片片破碎,化為一片透明的虛無。
什麽都沒有。
村子外、山外便什麽都沒有了,那片虛無中,謝慈隐隐看到了有什麽紋路在浮現,浮動着金色的影子。
這一切倒映在謝慈的瞳孔中,當頭的便是震撼,那是一種絢爛到絕望的美麗,凄厲到豔麗的恐怖,世界在此湮滅,鬼怪在底下怒號。
男人是懂謝慈的,他将這個畫面刻在他腦海裏,沒人能拒絕。
謝慈愣愣不開口之際,男人就在他耳邊說:“如果你覺得還不夠有意思,我們還可以繼續擴充副本,覺得這些鬼怪和人類的對抗沒意思的話,我們換個主題?”
他聲音幾乎是溫柔地能掐出水,但骨子裏的漠視與惡劣是改不了的。
謝慈閉上眼,只覺得風也是假的。
“看,來了。”
男人的綠眸此時掃下去目光,甚至有些緊張,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提現木偶是否有意思,能不能取悅這唯一要讨好的觀衆。
謝慈眼睫顫動着,心如擂鼓,下意識告訴他,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男人卻在他耳邊說:“你不喜歡嗎?那換一批?”
話語中滿是失望,像是對這批提現木偶不滿意極了。
謝慈趕緊睜開眼:“你到底要做什麽……”
下一刻,他徹底卡了殼。
因為他看到了那批提線木偶。
那是一座木橋,架在兩座山頭間,以謝慈的眼光來看,危險程度十分大,恐怕人剛踩上去,橋就得徹底崩塌。
而搖搖墜墜的橋上聚起了霧,霧裏看不真切,橋的另一頭卻是清晰可見。
巴掌小的一塊兒地方,一群人類聚在那裏,謝慈在這個世界好久都沒能遇見的物種。
粗略數下來,大概十幾個人的樣子,或站或蹲,或平靜地死着一張臉,也有開始劇烈哭泣的。
神奇的是,明明謝慈離他們很遠,風聲卻将他們的對話送入了謝慈耳中:“這裏是哪裏呀?嗚嗚嗚……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吵什麽吵,這裏是……”
謝慈在他們的對話中也漸漸明白了,【無限輪回】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東西,看着這群和自己一樣的人要進入詭異世界,他的頭開始劇烈疼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強硬地往頭裏塞。
他忍着痛,繼續聽他們的對話,目光掃過所有人,卻停在了一個哭泣的女孩上,她蹲着身,臉上像蒙了一團霧,哭得細弱如蚊吶,謝慈不知怎的,見到她,就像如遭雷擊一般,手也不由自主捏緊。
“欸,你叫什麽,怎麽一直在這裏哭。”
“嗚嗚嗚嗚,我叫曼兒……”
男人見謝慈抖的厲害,便将他摟入懷中,手按了按謝慈的額角,似乎有些心疼:“寶貝,要想起來了嗎?”
雖然有一點不舍得小貓,但貓貓終究還是要長大的,他舔了舔唇角,在他耳邊說道:“那是你上一輪的隊友,嗯,死的算早的啦,被一只狐貍給附身了,這一輪又混進了人類裏面,是不是很精彩?”
他輕飄飄地陳述着這個事實,甚至沒有多餘的情緒起伏,像是真的覺得這個故事還不錯,挺好玩。
謝慈有種錯覺,他就像故事裏的褒姒,大王牽着她,戲諸侯來博他一笑,而昏庸的大王甚至還會對他說:“為什麽不笑呢?是不夠有意思嗎?”
然後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謝慈痛苦地眯着眼睛,而男人微笑着看着他皺成一團的臉。
皺眉也好看。
終于,謝慈顫抖了一會兒,停下後,大腦的疼痛也停止了,所有的記憶在一瞬間湧入腦海,他全都想起來了。
無數畫面在腦子裏極速掠過,他顯而易見的,迅速生氣了,擡起臉時,嘴角噙着笑,黑瞳裏卻燃起明亮的火焰,一看就是炸毛了。
“滾!”謝慈伸出手,像是氣狠了。
他想起自己犯的蠢事,和一副蠢樣就想當場暈過去,靠!誰允許副本裏出現的鬼怪還聯手騙人的?誰允許連系統都騙人的?
根本就不讓通關的副本,還招人進來幹嘛!
更別提……更別提那些他一點都不想回想的畫面。
靠!他怎麽會哭成那個樣子,還……
他氣得臉頰都染上一層薄紅,紅得漂亮,對面的男人幾乎是癡迷地看着這樣的他,謝慈也不管不顧的,擡手就去推,恨不得将人徹底踹下山崖。
但謝慈沒想到的是,他就算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男人都應該固若金湯地站在原地,但他只是微微一推,男人便順着他的力道,直直往外墜。
銀鈴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男人的眸子含笑看了過來,雙瞳是清透的綠色,瞳孔中心卻又渡了一層淡淡的金,撞進這雙眸子裏,就像見到了一汪碧綠的池水,在銀鈴聲中永堕其中,便被湖水裏的猛獸悄然奪去性命。
謝慈盯着這雙笑着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往崖底墜落,他幾乎也跟着立馬跪倒往前,手下意識去抓男人的衣角,卻握了個空,只能看見男人在極速下落,衣袍翻飛,恍若枯葉,恍若蝶翼。
謝慈愣愣地看着影子墜入半山腰的雲霧,銀鈴也在此刻化為虛無。
男人在這一刻徹底消失,音影無蹤,不知怎的,謝慈心尖驀地一痛,仿佛失去了什麽,意識到這一點後,他不能呼吸片刻,抓緊了崖邊的石頭,重新站起來時,眼神已歸于冷漠。
真是的,祂是神,你還當祂是絲絲嗎?
哪裏有這麽簡單,不過又是一些小把戲而已,怕不是又是什麽苦情劇,或者還有什麽在等着他。
謝慈固執地盯着雲霧,卻遲遲聽不見銀鈴重新響起來的聲音,他不肯走,像是要親眼見證什麽。
肯定是他不想親手殺人、不,殺鬼,絕對不是別的原因,謝慈對自己如是說道。
果然,在他眼睛快要酸澀之時,風聲将他想要聽到的聲音送到耳邊,是低笑的顫音:“寶貝,笑一個?”
謝慈猛得擡頭,眼睛睜圓:“滾……”
“我不是已經聽你的話滾了嘛。”男人在笑,像是全然不介意謝慈的冷漠,他說,“這兩天我不能出現實體,可能辛苦你一個人看場好戲了,很遺憾哦。”
“如果你害怕的話,可以回到別墅哦,沒有不張眼的東西敢進來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謝慈轉身沿着山路下山,言簡意赅:“滾。”
男人嘆氣道:“好吧,聽寶貝的。”
謝慈聽着他聒噪的話:“你能不能不要‘寶寶、寶寶’的叫了!”
他捂着耳朵想要把他甩開,以為會聽到男人哈哈大笑,并且喋喋不休地呼喊,結果走了一段路,沒聽到男人的任何聲音。
腳步一頓,他慢慢放下了手,只聽到密林的葉子在微風下飒飒作響。
真的不在了。
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兒,原來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也會受到規則的限制。
他又重新低下頭,突然加快了腳步,連路往山下趕。
副本重新開啓,這或許也是他唯一一次還能脫離副本的機會。
如果這次失敗,祂看出他要逃的意圖,估計寧願用一把鎖把他鎖在別墅裏,也不願意在放他出來了。
想到那樣的生活,謝慈幾乎要窒息。
他趕下了山,下意識想着先去找新來的人員,便匆匆踏上石板橋,好不容易到了村南,天卻迅速轉陰,看起來要下雨的樣子。
謝慈左看右看,卻看到了本應該坍塌的廟,又重新建好了,他咬了咬牙,進去躲雨。
李潇若是冒出來,以她對自己的恨意,估計先得交代在這裏。
而也許是第一天的緣故,廟裏的長舌也沒有蘇醒,他看向栩栩如生的銀發詭面神像,該怎麽說,甚至有一點親切感,總之,沒真人好看。
他的目光掠過長明燈,有一團地方突然亮起了白晝般的微光,謝慈望過去,上面正好也寫着他沒見過的人名,估計是那些新來的人。
他下意識又望去自己和隊友們在的區域,依舊還亮着他、曼兒、小酒三盞。
可小酒不是已經……
謝慈盯着那盞燈,幽幽燈火跳動之時,背上突然一涼,肩膀随即也被拍了一下,他立馬回頭,卻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
小酒就站在他的身後,是站着的。
他望向小酒完好無損的腿,突然就卡了殼,而對面的她似乎也陷入震驚,失聲道:“謝慈?你也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