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相信造物主的存在
第62章 不相信造物主的存在
森林被夜幕籠罩, 黑暗融入潮濕的空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獵物與捕食者在夜色下展開新一輪的角逐,驚險刺激的場面, 瘋狂逃竄的餘韻, 尖牙和利爪刺進獵物皮肉的聲響。血液迸濺, 捕食者大獲成功, 開啓當夜第一頓美味大餐。
而在不遠處, 一座由鋼筋和混凝土構成的建築靜靜地矗立在夜色中。
……
南亞森林, 一座秘密生化研究所內。
年輕的研究員穿着挺括的白色制服,背影清瘦挺拔, 在安靜的實驗室,獨自一人進行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燈光透過窗戶玻璃,驅散室外一小片黑暗,直到夜色褪去, 朝陽高升,日光穿透茂盛的林木, 降臨整片大地。
日複一日,冬去春來。
研究員從青年到中年,再從中年走向暮年。
生化研究所共有九層,地下六層, 地上三層。
研究所的特殊設計, 足夠前來工作的研究員在此處自給自足。幹淨的獨立水源, 引用地下水進行發電,果蔬等日常需要的食物, 在自然資源豐富的森林更是可以輕易培養與獲取。
至于實驗所需耗材,以及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其它物資, 定期由外界供應。
這是一個有着完善運轉系統的生化研究基地,保密度極高,因為遠離人類文明所在區域,因此罪惡不被審判,道德為科學讓步,一切不合理的行為皆被縱容。
鮮血與罪惡存在于每一場實驗,周而複始,如同邪惡的活祭儀式,以祈求“神跡”再次降臨。
在這裏,研究員可以輕易獲得許多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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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物資由內部完善的運轉系統和外界提供,或昂貴或便宜,或罕見或尋常,但唯獨不會包括一顆來自普通商店、由彩紙包裝的糖果。
儲藏室內,許碩打開液氮罐,白色霧氣緩緩下沉。
從青年到暮年,他一頭黑發染上白絲,原本清瘦挺拔的身形變得瘦削,眉心與嘴角兩側挂上年老之人慣有的紋路。
深夜,他全神貫注于手上的工作,沒有注意身後的小女孩正慢慢朝他靠近,又謹記着他的警告,在他身後兩米處停下腳步。
許碩年輕時,曾在這座創建于上世紀二十年代的秘密生化研究所長期工作,十數年間,除去外出工作交流,從未離開。
此後,為尋求突破,他在四十三歲那年主動去到星海市第一醫科大學執教,并借機與星海市生物研究院進行深入合作與交流——BTPC實驗室便誕生于此。
他再次回到這裏,已是二十四年後。
安靜的夜晚,聽到來自身後的詢問聲,許碩沒有理會,等到将手裏的工作做完,方才站直身體,轉身看向身後,穿着一條白色蓬蓬裙,一臉稚氣的小女孩。
“我得、有我的、名字。”小女孩仰頭看着他再次說道。
儲藏室明亮的燈光下,小女孩站在年已七十二歲的許碩身前,不足一米的個頭,肉嘟嘟的鵝蛋臉,皮膚很白,一雙圓眼又黑又大,額前的齊劉海是十分粗糙的一刀剪成的樣式。
許碩一向不喜歡她出現在實驗室、儲藏室這類工作性質特殊的房間,但整座生化研究所,可以容許非專業人士活動,或者說容許小孩活動的區域并不多。
他雖然對在核心工作區域看見她的身影,略為不喜,但也沒有嚴格管控她的活動範圍,特別是在晚上。
不過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已經睡下了,而不是出現在這裏。
許碩目光冷靜地打量對面的小女孩——她右手握着一顆拆到一半的糖果,是用彩色糖紙包裝成蝴蝶樣式的水果糖。似乎她正準備在上床前把這顆糖吃掉,但因為想到什麽重要的事情,于是沒來得及将糖紙拆開,便跑來找他。
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許碩想,無論是不合時宜的糖果,還是眼前這個從哇哇大哭的嬰兒,長到如今會用準确的語言表達自己想法的小女孩。
五年前,位于星海市的BTPC實驗室逐漸被以白澍為代表的年輕一輩占據。
許碩作為BTPC實驗室最初創建者之一,近十年未有任何科研産出,又因性情惡劣,在實驗室任職的數十年間,或有意或無意得罪過許多人,連他的諸多學生,對他都并無任何親近之意。
他在實驗室的待遇大不如前,人到晚年,體能出現明顯的下降,心中郁氣橫生,平日裏愈發板着一張臉。
他本便令人不喜,由此愈發惹人厭煩。
年輕時做錯的事、得罪的人,如同蟄伏在暗處的打手,在無數個不經意的時間點,紛紛奔至他面前,向他揮出不留情面的一拳。
彼時,許碩六十七歲,孑然一身,對星海市與BTPC實驗室并無絲毫留戀,在将葉芝留在實驗室的影象徹底删除後,便回到了這座位于森林深處的秘密生化研究所繼續工作。
那時,整個生化研究所,連他在內,只有五人。
而他在回到這裏的第三個月,順利研發出一種超級血清,并于兩年後,經由這種超級血清,成功将一名普通人類男性,改造為擁有超強能力的進化者——既生化改造人XR。
消息很快洩露出去。
這座位于南亞森林深處的秘密生化研究基地,很快被BTPC實驗室背後的勢力全權接管。
上世紀二十年代,那場波及全球的黃金隕石雨被世人視作神跡。
而在這個封閉偏遠的生化研究所,生化改造人XR,亦被知情人視作另一個“神跡”。
這一年,許碩七十歲。
也是在這一年,他不再是生化研究所唯一的主導人。
無數陌生人入駐,有負責協助他繼續完善實驗的科研人員與助理,諸多後勤管理人員,荷槍實彈的士兵,以及……不時前來探望的身份成謎的人。
晚年的許碩由此感到一種行動受到制約的不适感。
而小女孩,或者說躺在一堆生化廢棄物中哇哇大哭的小嬰兒,便出現在那個特殊的時刻。
由于地處偏遠,以及此前人手有限的緣故,從一開始,在這座秘密生化研究基地産生的生化廢棄物便未得到認真處理。
最初是各種實驗耗材,廢棄的玻璃制品、被污染的金屬物品,用過的吸管、注射器、一次性手套等,動物屍體與被解剖的器官,血液、糞便、嘔吐物摻雜其中,散落在野外,堆積成山。
到後來,他們開始在人身上進行實驗……
在南亞森林深處,一座由各類生化廢棄物,甚至是人類屍體堆積而成的“小山”已經存在有百年之久。
許碩雖然對外面勢力介入生化研究基地感到被制約的不快,但也有利用入駐此地的士兵與諸多後勤管理人員,清理這堆污染物的想法。
——而小女孩,便誕生于那片存在數十年、由各類生化廢棄物堆積而成的“小山”上。
那一日,循着內心的某種直覺,許碩來到這座龐大的、堆積成山的生化廢棄物旁,眼睜睜地看着一灘分辨不出是什麽物質的黑泥中,掙紮出一個人類嬰孩的大概輪廓。
直到嬰孩的哭泣驟然劃破森林的寂靜,他走上前,看見一個渾身赤丨裸的嬰兒。
許碩從不相信造物主的存在,即便親眼目睹小女孩的誕生,也依舊堅信這是出于某種他目前無法解釋的科學原理。但偶爾,在偶爾幾個短暫的瞬間,看着小女孩茁壯成長,與人類毫無二致的身體,他也會有将小女孩公之于衆的想法。
但只是偶爾。
“為什麽、你們都有,而我沒有?”
在頭發花白的老者陷入回憶時,小女孩邁着小碎步慢慢朝他走近,仰頭小聲問道。
她嗓音稚嫩,斷句斷的十分可愛,但意思表達的十分明白。
——她需要一個名字。
許碩聞言,面上表情不變,低頭回視她的目光,但說的、卻是完全不相關的另一件事。
“我最近有一個外出的機會。”
小女孩歪着頭,一臉認真地聽着他的話。
許碩看着她,一字字慢慢說道:“是作為國際警署的合作方,在聖瓦的一家醫院工作。屆時,我将有機會接觸到更多活着的進化者,如果計劃順利,會長期待在那裏——”
“你不會回來了嗎?”小女孩問。
她打斷了他的話。
“我會回來。”許碩回答道:“XR目前仍在觀察階段,他會繼續留在這裏,而我會定期回來看他,直到我确認他是一個合格的實驗體。”
“那我呢?”小女孩咬着手指問:“你會回來看我嗎?”
許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是不一樣的。
小女孩和XR并非同一類人,他們有着本質的區別。而所謂的“看”,也具有不同的含義。
“你也看看我吧。”
或許是察覺到面前老人疏離的情緒,小女孩忍不住說道。
她像是在祈求,但因為嗓音過于稚嫩,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倒并未有太多傷感的情緒。
“你要聽我把話說完嗎?”許碩神色冷靜地問道。
小女孩乖乖點頭。
“你可以選擇留在這裏。”許碩道:“我會給你留足夠的食物,和在研究所一定範圍內自由行走的權限,你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當然,你也可以和我走……”
“我和你走!”許碩話未說完,小女孩便搶先回答道,稚嫩的語氣帶着迫切和真誠的情緒,說完,還傻乎乎的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