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修]你看了她多久?
第19章 [修]你看了她多久?
“不用收拾行李。”
“回到卧室。”
“将門反鎖。”
挂斷電話, 葉珂想着媽媽在電話裏的囑咐,和心理醫生告別後,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将房門反鎖。
隔着緊閉的門扉和牆體,隐隐能聽到房間外的動靜。
心理醫生在她走後不久, 便離開了公寓。
随着“咔噠”兩聲輕響, 公寓的大門被人打開, 又輕輕關上。
葉珂打開卧室房門, 只見偌大的公寓一片安靜, 唯有陽臺方向, 傳來遠處海浪翻湧的聲響。
她将房門徹底打開,轉過身, 腳步輕快地朝陽臺走去,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瑜伽墊卷好塞進袋子裏。
浴巾,晾曬的衣物,藤編吊椅上幾乎沒有翻動過的書籍、吃到一半的零食, 全部從陽臺搬回卧室,再細細收整。
除此外, 還有餐桌上的平板電腦、新買的透明手機殼、剛打印出來的自拍照,從沙發靠枕下翻出的防曬霜、指甲油、被壓扁的運動帽。
總之,零零碎碎一大堆東西。
沒有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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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公寓內,葉珂就像是一只辛勤勞作的小松鼠, 不斷地在客廳、卧室、陽臺、浴室來回往返。
她懷裏抱着一大堆東西, 行動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腳步飛快,同時, 沒有弄出太大的聲響。
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
葉珂站在客廳,環顧四周, 目光從堆積在客廳角落的一堆快遞盒上掃過,想了想,決定在離開前,先下樓一* 趟,把房間裏的垃圾清理掉。
裝滿各種雜物的垃圾袋扔進小區樓下的垃圾桶,幹淨的快遞盒堆放在垃圾桶旁的地面上。
葉珂站直身體,撣了撣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快步上樓。
從電梯出來,她看見走廊盡頭心理醫生的身影。
心理醫生背對着葉珂站在走廊窗前,似乎正和誰通話。
聲音被湧入走廊的海風吹到葉珂耳邊。
“是的,沒有人......”她頓了頓,聲音變得艱澀,“沒有人受到傷害。”
“她很安全。”
暫時很安全。心理醫生在心裏補充道。
誰很安全?葉珂一頭霧水,沿着走廊大步向前,走到公寓門前,将公寓大門打開後,走了進去。
心理醫生太過專注于和電話對面的孫若雲對話,沒有察覺身後的動靜。
直到葉珂走出公寓,背上背着塞的鼓鼓囊囊的背包,一只手拖着行李箱,行李箱上搭着一個一看就很重的行李袋走到她身後。
“我準備走了。”
葉珂清甜柔和的嗓音響起的瞬間,電話對面的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心理醫生轉過身,看着在短時間內将一切收拾妥當的葉珂,沉默幾秒,啞然道:“你...爸爸媽媽都到了嗎?”
“他們還沒到。”葉珂說:“我準備先下樓等他們。”
她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笑容未經任何掩飾,明朗的如同盛夏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
心理醫生擡起頭,看了眼前方緊閉的公寓大門,又垂眸去看眼前少女迷人的笑臉。
四目相對,她似被葉珂眼中的笑意感染,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松懈下來,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她沒有說錯。
葉珂确實沒有受到傷害,并且...很安全。
“我有給孫阿姨打電話,但她正在通話中,所以我給她發了短信,邀請她有時間一定要來我家做客。到時候你也來好嗎?”
葉珂目光認真地看着心理醫生,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腼腆,但想了想,還是說道:“我爸爸媽媽和好了!”
*
安靜的卧室內,陸判站在窗前。
進化人的五官非常敏銳,即使隔着上千米距離,他依舊可以輕易看清葉珂的身影。
他看着她走出公寓樓,因搭在行李箱上的行李袋太重,而行走緩慢。
但即使這樣,她也沒有在小區內部停留,而是走到小區外,站在一處顯眼、并且方便停車的路段旁。
她顯然很期待父母的到來。
但她出現的太早,以至于站在路邊,足足等了十幾分鐘,她父母的車子才在她身前停下。
是一輛十分典型的黑色家用suv。
後座車門打開,一個有着明顯的書卷氣、容貌秀美的中年女人走了下來。
葉珂走上前,和女人簡單交流了幾句,将背上的背包放進後排車座,又轉身去拎放在人行道上的行李箱。
随着她轉身的動作,陸判可以看見她白皙幹淨的面孔,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健康的粉色。
——像挂在枝頭,不斷吸收營養,開始朝成熟方向邁進的水蜜桃。
行李箱和行李袋放進後備箱裏,葉珂将後備箱蓋阖上,轉身,同中年女人一道坐上車離開。
黑色suv沿着寬闊的城市道路朝前行駛,被聳立的高樓遮擋,随後徹底消失在陸判的視野中。
自始至終,他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身後傳來房門被人打開的動靜,他轉過身,看着走進房間的孫若雲,直接問道:“為什麽把她帶到公寓?”
五天前,孫若雲離開度假公寓,回到聖瓦,作為陸判的法定監護人替其出庭應訴。
庭審結束後,她臨時轉道去監獄解決了一點工作上的事情,今天早上,才啓程趕回星海市。
孫若雲知道陸判口中的“她”是指葉珂。
“你們小時候見過。”她語氣平穩地回答道,“是在你四歲那年。當時你剛做完手術,身體虛弱,心情也不是太好,我便趁着假期,帶你到星海市旅游散心。”
“葉珂父親趙金傑是你爸爸的朋友,得知我們到來,主動邀請我們到他家做客。”
孫若雲看向自己的兒子,目光凝在他臉上:“她送了你一顆糖。”
——主動牽過你的手,掰開你蜷縮的手指,将糖塞進你的掌心。
“陸判,那是你第一次收到同齡人送的禮物。”
陸判背光站在窗前,聞言,眼底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
——顯然,他對這件事沒有任何印象。
但孫若雲凝在他臉上的目光,卻在某個瞬間産生了一絲極為微妙的變化。
她邁步朝他走去,在他身前站定,視線下垂,掃視他的站位。
又擡起眼皮,目光看向他身後明淨的窗戶玻璃——那上面,有手掌長時間摁在玻璃上,留下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紋路。
孫若雲幾乎可以想象到,或許是幾分鐘,又或許是更久,在這間只有陸判一個人的卧室,他就這樣站在窗前,額頭和手掌抵在玻璃上,垂眸靜靜地注視樓下的少女。
不!
他不是在單純注視她。
他在觀察。
像一個危險而極富耐心的狩獵者,站在樓上,目光穿過眼前的透明玻璃,暗中觀察他的獵物。
一股寒意驀地從心底升起,孫若雲有種頭發發麻的驚悚感,不知為何,同事安德烈的預言,突然毫無預兆地在她腦海閃現。
“他會在未來開啓極.權統治,不斷地引發殺戮,操控他人為之戰鬥。”
“他很危險!”
他很危險。
孫若雲移開落在窗戶玻璃上的視線,眼皮微擡,目光看向身前的少年,輕聲問道:“你在這裏站了多久?”
你看了她多久?
你在樓上,透過玻璃觀察她的時候,是在想什麽?
是将她看作獵物,觀察她呼吸的頻率和脈搏的跳動,想象她血液的味道,還是在心裏閃動着其它更瘋狂的念頭?
......孫若雲最終沒能将心裏的疑惑問出來。
她将那些沒有任何依據的猜測壓了下去,轉過身,準備離開,卻在走出房門的一瞬,聽到身後陸判的聲音。
“她在離開公寓前,是不是給你發了短信?”
孫若雲腳步一頓,轉過身,對上屋內陸判朝她看來的視線。
陸判漆黑的眼眸像無人踏足的黑夜,帶有明顯冷寂的色彩。危險與未知被黑夜掩蓋。
他眼神平靜,視線落在母親孫若雲臉上,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你會去嗎?”
——會。
孫若雲在心裏回答。
*
五年後。
趙家,三樓卧室。
陸判站在一旁,神情冷靜地看着對面像一個破布娃娃的葉珂——持續性缺氧讓她四肢無力,腹部的劇痛掠去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燈光下,她眼角溢出晶瑩的淚水,離的近了,甚至能聽到她無助的啜泣聲。
她在盡全力掙紮,雙手抓住官曼曼扼住她咽喉的手,試圖将她的手掰扯開。
極力偏過頭,滿臉淚水地朝房間裏的另一個人望去,用眼神向他求救。
葉珂覺得很痛苦。
在意識模糊、身體陷入一種混亂失重的陌生狀态前,她捕捉到陸判朝她看來的視線。
視線相對。
葉珂還來不及從他黝黑平靜的眼睛中,看出任何情緒。她的眼前便閃過一道白光,意識如同驟然崩斷的珍珠項鏈,珠子散落一地,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渾渾噩噩中,她崩斷的意識似乎回到了五年前。
夏天,從那間住了一周的度假公寓出來,葉珂站在路邊,等待父母開車前來接她回家。
一輛熟悉的黑色家用suv在她身前停下。
眼前明亮的光線被陰影驅逐,葉珂低下頭,坐進後排車座,将車門阖上。
車子平緩啓動。
父親趙金傑的聲音從前方駕駛座上傳來:“就這兩天吧,抽個時間,我們兩家人聚一聚。”
車廂內空調開的太足,葉珂剛從炎熱的室外坐進車裏,一時間有點不适應。
她朝坐在身旁的媽媽葉芝挪了挪,靠在她身上,緊挨着她取暖,同時,擡眸朝前方看去。
前方副駕駛上坐着一個面孔陌生、但相貌異常俊朗的中年男人。
——陸誠。陸判的父親。同時,也是趙金傑的多年好友。
“我有時間會來。”
“這麽忙?”趙金傑語氣裏帶有明顯的不滿。
“前不久我在的部門破獲了一起大型跨國人口販賣案,抓獲的犯罪成員中有前卡爾森恐怖組織的成員。”安靜的車廂內,陸誠的聲音顯得異常低沉嚴謹:“我私下從他口中套出了一些當年那件事的關鍵信息。”
“那件事”自然是指十年前,發生在星海市的一起特大化學試劑洩露事件。
趙金傑沒吭聲,但卻不自覺地放緩了車速,側頭瞥了副駕駛上的陸誠一眼。
陸誠說:“卡爾森恐怖組織并非當年那起事件的真正主導者。他們是受人指使,出面替事件的真正主導者擔責。甚至于,對外發表‘普通人類是低等生命。’等極端言論,在星海市多次發起針對平民的化學武器襲擊,都是為了轉移媒體的注意力,引導國際輿論,間接促使警方不再深入調查此案。”
趙金傑臉色有些凝重:“你知道當年那起化學試劑洩露事件,以及此後在星海市發生的數起恐怖襲擊,造成的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有多大嗎?”
“不談這個。十年前,卡爾森恐怖組織便位列世界十大恐怖組織之一,要想指使他們行動......”
前方的談話仍在繼續。
後排車座,葉珂靠在媽媽肩頭,覺得媽媽的身體似乎比平日要更為緊繃。
她轉過頭,下颌抵在媽媽肩頭,目光有點好奇地朝媽媽看去,只見媽媽正不動聲色地通過車內後視鏡......觀察副駕駛上的陸誠叔叔。
察覺到葉珂的視線,葉芝側頭朝她看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撫摸她的腦袋,輕輕按壓,讓她繼續靠在自己身上。
葉珂心裏有很多疑問,但還是順着媽媽的力道,收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調整姿勢,偏頭靠在她身上。
葉珂閉上眼睛。
前方,父親趙金傑的聲音繼續一字不落地傳入她耳中。
“這件事繼續調查下去,對你沒有好處。我阻止不了你。但你抽時間,帶上你老婆兒子,我們兩家人聚一聚總該可以吧。”
兩家聚一聚?
葉珂模模糊糊地想,是啊,他們是該聚一聚了。
這幾年,爸爸媽媽老是在吵架。前段時間,媽媽還從家裏搬了出去。他們一家三口,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愉快相處了。
幸好爸爸媽媽和好了!
葉珂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她要趁這個機會把易堯和桐月叫到家裏,從一家三口,變成一家五口。
易堯。
在葉珂想起易堯時,一個身量颀長,容貌英俊,卻面無表情的少年突然出現在她腦海。
他有着與易堯極為相似的眉眼,身形高大挺拔,氣質冷冽。葉珂住在度假公寓的一周時間裏,只短暫地與他見過幾面。
——陸判。
葉珂突然想到,她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陸判。
是因為什麽呢?
葉珂眉頭緊皺,絞盡腦汁地在腦海中搜索被她遺忘的信息。
突然,她想到了!
是因為媽媽葉芝。
因為葉芝在那之後不久,就離開了。
不是消失,而是有預謀的離開。
葉珂曾經試圖阻止媽媽離開,哀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但葉芝決心已定。并且這次,她似乎找到了一個有力的幫手,可以幫助她躲開丈夫的監視,悄無聲息地離開。
她被困在這段不健康的婚姻裏已經很多年了。
她一直想要離開,想要逃離這個以“愛”為名築成的牢籠。
葉芝在離開時,曾經答應葉珂,會在安頓下來後,暗中聯系她。
但她一走就是五年,期間音訊全無。
在葉芝之後,離開葉珂的人,是易堯。
......
卧室內,官曼曼停下了提膝撞擊葉珂腹部的動作。
她的臉色變得有些遲疑——她覺得這個偷窺者似乎太弱了一點。
她的手扼住她的咽喉,能清晰地察覺到她的身體正因持續性缺氧變軟,指尖感受到的頸動脈的搏動逐漸變得微弱,似乎下一秒,就會徹底消失。
官曼曼不由得放輕扼住對方咽喉的力道。
一絲新鮮空氣得以順着細微的縫隙,灌入葉珂肺部。
她在一片白光中醒來。
而陸判自始至終,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臉。
或者說,是看着她慘白的面色,驚恐的眼神,以及...溢出眼角的淚水。
——她在清醒過來的一瞬間,哭的更兇了。像被人抛棄的小動物。